《正常关系》雨兮玉兮

42、（一）

　　（一）
　　在老爸将所有的卡都停掉的第三天，苏晟渝受不了了，他打遍了通讯录里面所有人借钱的人，收到的都是统一回复：
　　不是兄弟不帮你，你也知道你家老爷子的脾气，我要是帮了你，明儿个……不，今儿晚上就得去要饭。

　　操！
　　他烦躁的摔了电话，摸出兜里最后一根烟点上，狠狠嗟了一口，寻思着该去哪儿？他已经身无分文了。

　　不，他还有一个钢镚儿，在一分钟前他拿打火机的时候从兜里掉出去了。

　　他现在走的路就是钢镚儿滚过的路。

　　钢镚儿打了个转儿停止了滚动轨迹，苏晟渝也停了脚步，他的手欲伸未伸。
　　苏家小少爷什么时候为一个钢镚儿折过腰？
　　这种事传出去他的脸跟被按在马桶上摩擦有什么区别。

　　劳资是疯了才跟着一块钱走了这么一截。他烦躁的想。
　　要不是老头子逼他找女人结婚，他至于玩儿离家出走这么白痴的戏码么？
　　简直弱智，要走至少也取点儿现金再走啊！
　　该死的科技，搞什么这个支付那个支付。现在好了，手机没电，什么也支付不了。

　　越想越生气，苏晟渝把脚边的钢镚儿一脚踢开，晦气！

　　他插着手走了一截，肚子开始抗议，又有点儿后悔了，好歹是一块钱，至少能打个公用电话吧。

　　老爸断他的经济，他还有个姐姐啊，姐姐已经嫁人了，老爸管不到那里去。

　　操！
　　苏晟渝低咒一声折了回去，“明明就在这附近 。”

　　夕阳的余晖把人的影子拉长，苏晟渝弓着腰在草丛里翻找，钢镚儿找到了。
　　压在一张脸上。

　　柳柳在这个公园蹲了三天，上一顿还是昨天晚上有对男女吵架，女孩子把一袋子零食给扔了，她捡来吃掉了。现在她很饿，饿得肚子隐隐作痛，索性就睡觉，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痛了。

　　没想到迷糊间一个硬币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她的脸上。
　　一块钱，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可以饱餐一顿呢！

　　苏晟渝与脸的主人对视有半分钟之久，各自尖叫，苏晟渝跳开。

　　柳柳在草坪上滚了一圈爬起来，攥着硬背一脸戒备，“你干什么？”

　　是个女的，看样子年纪不大。不知道成年没有？苏晟渝心道。

　　对方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相较之下脸勉强算干净，就是皮肤很黄。一头毛绒绒的杂毛炸起，衬得她脸蛋十分小巧，再配合上她脸上戒备的表情，让他想到一只发怒的野猫。

　　“那个……”他指了指柳柳紧攥的手，“……是我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人明显就是小乞丐，他居然要跟她抢一块钱。这要放平时，给她一百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你掉的？”柳柳失望了，还以为可以吃一顿，既然是人家掉的，她就得还人家，“那还给你，这个能买一个大馒头呢，别再搞丢了。”

　　她的手指很细很长，指甲里面的黑色污垢让苏晟渝一阵反胃，被她拿过的钢镚儿他都能想象到有多少细菌在他看不到的情况下开舞会。

　　“算了。”苏晟渝后退半步，又把手插进兜里，“给你了。”

　　“真的？”柳柳打量着他，比昨晚那个和女孩子吵架的男孩子高的多，好看的多。

　　她很少见到像他这样好看的男孩子，浑身上下干净整洁，一样的穿着休闲，可他站在那里却像一颗松树一样挺拔，真的很好看。

　　看他的穿着，也不是缺一块钱的人，柳柳就收下了。
　　“谢谢你！”她鞠下腰，开心的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真是一个好人。谢谢。”
　　说完怕他反悔似的，飞快的跑开。

　　“呵呵！”
　　活了二十多年，苏晟渝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是好人，可真新鲜呐！
　　他苏晟渝，整个东区富豪圈的纨绔小少爷，同龄人中的小霸王，家长口中的熊孩子，谁不说他混？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人巴巴的要把闺女嫁给他，全因他老爸是东区三足鼎立的其中一鼎。

　　看着她连奔跑的背影都透着开心，苏晟渝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得到一块钱就开心不已，比如这个小乞丐。
　　也有人因为一块钱手足无措，比如他！
　　他瘫坐到旁边的长椅上，脑袋搭在椅子靠背上，望着天空。
　　怎么办啊？

　　老实说，苏家的财富，就算苏晟渝老老实实当一辈子败家子啃老族，都够他挥霍几辈子了。
　　但每个家庭都会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操心父母。他家也不例外，老妈死的早，老姐也嫁人了，老爸除了工作就是找他消遣。

　　逼他留学，逼他学管理，现在又要逼他结婚。

　　他会是一个被婚姻和女人束缚的男人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当他东区小霸王是白当的。

　　于是他出走了，十分有骨气的只拿了手机和半包烟，连手机充电器都没拿。

　　现在能联系到姐姐的一块钱都没了，苏晟渝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柳柳买好了馒头蹦蹦跳跳的过来，见他随性的靠坐在那里，像是在与世隔绝一样，柳柳小心的掰下一半馒头递过去，“你饿不饿？给你一半，还是热乎的。”

　　苏晟渝掀开眼皮瞄了一眼，“不要，拿走。“

　　“哦！”柳柳看一眼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洁白的馒头已经印上了手指印。她缩回手，往另一个椅子走。

　　被嫌弃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苏晟渝这会儿其实已经很饿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索性就坐在这里不动弹，看看明天能不能想到办法。

　　要不报警？
　　操！
　　亏他想得出来，他要真报警了，明天某个头条标题他都预料到了——
　　苏家小少爷因为离家出走寻求民警帮助，幕后的真相竟是这样……

　　“哎！”苏晟渝扭头看向柳柳，“知道厕所在哪儿吗？”

　　柳柳点点头，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经过柳柳的时候，她的视线跟着他的脚步挪，在心里默默比划他的腿，可真长啊！
　　都到她的腰了。

　　苏晟渝察觉到她的视线，扭头瞪了她一眼。

　　她的嘴里还包着没咽下去的馒头，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小松鼠。突然被瞪了，她吓了一跳，猛地咽下馒头，差点儿没把她给噎死。

　　“啧~~”苏晟渝没再管她，快步去厕所了。

　　上完厕所，苏晟渝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办，他回到刚才的地方，发现小乞丐坐在他之前坐的那条长椅上的一角，而另外两边的长椅都已经有人了，成双结对的。

　　小乞丐见到他，朝他挥着手，然后自己自觉站起来把椅子擦了擦，说：“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

　　苏晟渝脸上的肌肉直抽抽，跟她很熟吗，别这么自来熟好吧！

　　旁边的一对小情侣如胶似漆，搂在一起用书挡着脸，还发出一些很粘腻的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有完没完？”苏晟渝烦躁死了，对着小情侣一通吼，“要亲热不知道回家啊，实在不行去开房啊，在这儿准备打野，不知道什么叫有伤风化不要脸啊？”

　　他的样子很凶，好像随时都要上前去干一架似的，吓得小情侣灰溜溜的离开。

　　苏晟渝一屁股坐在小情侣原来的位置，朝柳柳挑眉。
　　爷需要你个小乞丐占座么？
　　笑话！

　　柳柳朝他笑，刚才被他的凶样吓到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也平息了，她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你真厉害！”

　　“切！”苏晟渝没搭理她，坐着不动。

　　天早就已经黑了，公园里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看样子已经超过了十点。

　　苏晟渝看到野猫来来回回的跑，一会儿头发和脸都湿漉漉的回来，怀里抱着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一叠报纸。

　　“你……”苏晟渝惊讶的指着她的头，“……掉沟里去了吧！”

　　“没有，”柳柳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这个时候那边没人了，我就去厕所洗了个澡！”
　　果不其然，柳柳的回答让他绝倒。

　　居然有人在公共厕所洗澡，太新奇了。
　　柳柳经过他走向另一张椅子的时候，他闻到一股清谈的柠檬香，有点儿熟悉。
　　随后他想起来了，这特么是厕所洗手液的味道。

　　“……牛逼！”苏晟渝对她竖大拇指。说完他就收回视线，不关他的事！

　　柳柳在椅子上铺了两层厚厚的报纸，还剩了些，拿过来递给苏晟渝，“你要不要？夜里凉，这个垫着会好一点儿。”

　　见他望着自己，柳柳又说：“报纸是新的，而且我……已经洗干净了，不脏！”

　　像苏晟渝这种衣着光鲜，长得高大又白净的男孩子，一直在这儿没有回家的意思，应该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她怕身上有什么味熏着他，才跑去洗了个澡。
　　早春的天儿确实很冷！

　　“放这儿！”苏晟渝指了指旁边，他自认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但对这个眼神单纯，甚至有点傻乎乎的小乞丐，他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冲人发火。

　　“这附近最近有失踪的流浪人，你自己小心一点。”柳柳走开了又回头说。

　　“你一个姑娘家睡公园，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子我见过好几个，和家里赌气跑出来，”柳柳说得很低落，“那些孩子被拉走了，伤的伤，残的残，你说他们有没有后悔没有回家吃晚饭？”

　　“我想他们是后悔的。”柳柳自顾自的说：“你回家吧。”

　　她那副劝失足少年的样子让苏晟渝觉得很好笑，“什么小男生？你会不会看人，哥哥我都奔三了，瞧哥这肌肉，以一敌百，知道不！”

　　说完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发神经的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在这儿秀肌肉。

　　他没再和她说话，裹紧了衣服躺在长椅上。
　　他的海拔太高，椅子容不下，躺下去又坐起来，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一会儿，他还是选择瘫坐着。

　　夜已经很深了，昏黄的灯光打在长椅上，他扭头朝柳柳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侧身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小一只。

　　有没有后悔没有回家吃晚饭？
　　啧！
　　反正他现在没有后悔！

　　苏晟渝仰望着天空，他下意识找到那颗最亮的星星，他想起小时候老爸骗他妈妈变成的星星的事。
　　死了就是死了，哪会变成什么最亮的星星，哄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