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的好运夫君》含笑怡情

4、第 4 章

　　还好还好，事情还没有变得太差。孟公子整了整衣衫便附了身，乍有呼吸诸多不适应，低声咳了几声方才顺过气来。

　　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悠悠的睁开双眼，见白落脸上无甚惊喜，孟公子索性装起糊涂：“我不是在街上吗？”

　　白落轻叹口气，道：“你中暑倒在地上，我正巧路过，便把你背了回来。”

　　孟公子猛地凑近他，直望进眼底：“你说的是真的？”

　　白落表情依旧淡淡的，话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真的。”

　　那便是真的了，孟公子不疑有他，伸了个懒腰，腰肢处的骨头咔嚓作响，仿佛并不想起身。二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干坐着，孟公子忽然笑道：“有些饿了。”

　　白落从桌上端来一盘青翠欲滴的葡萄，送至他面前：“刚洗好的。”

　　“谢谢。”孟公子心中自然高兴，不到片刻一盘葡萄便见了底，只剩一地的葡萄皮。

　　白落的脸色有些难看，吩咐下人道：“去做些饭来。”

　　如此两日，着杏黄道袍的道士每日都来，却每次都被白落撵了出去，孟公子每日伸着懒腰大摇大摆的住在白府，直到白落父母行刑那日方才踏出府门。

　　白落身子虚弱，须得孟公子搀扶才能勉强起身。在去往菜市口的路上，孟公子为宽白落的心便讲起些阴司的事，白落都一一听了，后又道：“听起来像是你入过阴司似的。”

　　孟公子道：“活人哪有入过阴司的，我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白落驻足望着他：“你说过阴司有座奈何桥，桥上都是执念未了的人。”

　　“不仅如此，黄泉河畔还有个大石头，名叫三生石，若是将两人名字刻在上面，便是三生三世的缘分了。”

　　白落继续往前行，道：“那你可知上面都有谁的名字？”

　　“令尊令慈的大名便都在上面……”孟公子忽的住了口。

　　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孟公子就是说的太多了，若白落再追问下去，自己难免会漏出马脚。阎君啊，本倒霉鬼已经倒霉几百年，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要是误了您老人家的事千万别怨……

　　白落淡淡笑了笑，一身孝衣衬的愈发出尘：“街头传闻，你我听听也就罢了，万不可全信。”

　　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同意，孟公子也只能顺着他，道：“是，无根之言，岂可当真。”

　　菜市口向来都不是卖菜的，而是用来砍头的。砍的头多了，冤魂恶鬼也就多了，菜市口的阴气也就重了。大白伞感受到愈来愈重的阴气，不住的抖动。

　　孟公子努力控制住大白伞的颤动，不让白落看出来，嘴里喃喃道：“兄弟，镇定点！”

　　白落此刻却没了和他说话的心情，眼睛直直的盯着刑台上跪着的一男一女。

　　刑台上的两人平日穿着的富贵全没了踪影，粗布囚服勉强遮体，插玉簪金步摇的发髻都歪倒一边，木棍草叶点缀发间。

　　白落重重的跪在邢台前，向着那两人哭道：“孩儿不孝，不能救爹娘于囹圄，还望爹娘来世重做夫妻，不再踏入名利场，一辈子布衣粗茶度日即可。若孩儿有幸，能投胎转世，再报爹娘幸苦养育之恩！”说完一个头便深深的磕了下去。

　　跪在刑台的妇人突然厉声道：“落儿务必保全自身，如此我与你爹方可瞑目！”

　　白落头伏在地上，直到刽子手一刀落下才缓缓抬起头，眼前一片虚无，摇摇晃晃的奔向刑台。孟公子怕他出事便一直跟在身后，白落极冷静的将父母尸首拼好，送入早就准备好的棺椁，才慢慢说道：“他们来世还会在一起吗？”

　　孟公子撑着伞走到他身旁，安慰道：“当然，他们是命定的姻缘。生死一处，这是谁都改不了的。”

　　在这之前要在阴司受个几百年的报应才能投胎。后面那一句话孟公子没敢说，怕白落一口气上不来毙命。

　　白落低头落泪：“嗯。”

　　从阴司归来的魂魄本不该被生死这等小事难过，可孟公子看到白落爹娘死前最后一眼都看的是白落，便觉得生死或许不只是简单的生死。

　　未有牵挂的人怎能懂得生死之重。孟公子从前在阴司醉酒时，当着众位恶鬼 说道：“本公子实在看不惯你们这种活着恶事做尽死后整日后悔的窝囊样！”

　　一断头鬼哭道：“小的死有余辜，可怜家中老母无人照看。”

　　那时孟公子孑然一身，度过一天便少一天的煎熬，如何能懂无头鬼的心事？如今看白落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也理解了一分。

　　趁着白落爹娘魂魄还没走远，谢、范兄弟也没来拘魂，孟公子将断掉的头身合上，又拉起白落的手拦住欲走的魂魄，对白落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只管说，其余的别问！”

　　白落不明白孟公子的作为，便道：“怎么了？”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爹娘说？”

　　白落转瞬明白，双眼炯炯的望着前方，还没说话便已然落下泪来。

　　白落父母看着自己孩儿如此悲痛，也忍不住簌簌泪落，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庞，谁知手指穿过他的身子落在另一片空气中。

　　孟公子拿着伞走至不远处的树下，打量着周围生怕范、谢兄弟不期而来。一刻钟的功夫，两兄弟便来到孟公子跟前，嘿嘿的笑着。

　　孟公子表现的异常狗腿，边拿手掌为他们扇风边道：“几日不见两位兄长，小弟我可是想念的很。”

　　谢必安深感不适应，深吸一口气，道：“从未见过孟公子如此狗腿。”

　　孟公子恬笑着把伞往他们那里挪了挪：“狗腿也是腿不是？”

　　谢、范二人往上看了眼漏洞百出的大白伞，寒酸忒寒酸，却笑着说道：“我们兄弟二人是来办公务的，用不着打伞。”

　　孟公子撇撇嘴，将伞挪过去：“好吧。”

　　午时阳光最盛，白落站在热浪里哭的不能自已，孟公子忍不住叹道：“既然早晚都会死，又何必要生？”

　　谢必安笑道：“孟公子来阳世几日，看来收获颇多。”

　　“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仅此而已。”孟公子道。

　　范无咎严肃道：“阎君已经知道孟公子私自出逃的事，我与谢兄先替你兜着，还望你快快回来！”

　　孟公子有些生气：“阎君要把我抓回阴司，我便告诉他是谁拐我来阳世的。”

　　谢必安道：“所以我们才要替孟公子瞒着，只是纸包不住火，还望孟公子莫再耽误，再说，白落的阳寿在今晚子时就尽了，到时若发现您的真实身份，只怕事情更加难办。”

　　无常兄弟又说了些有的没的，约莫着白落哭的累了，孟公子才示意无常兄弟把人带走，搀起白落。

　　一场丧事终于把白府变成了真正的白府，即使在黑夜中，触目所及处亦是一片刺眼的白，灵堂里招魂幡，纸钱被穿堂风吹的簌簌作响，烟灰飘的满天都是，不过几个时辰光景，黑黢黢的棺材上面便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白落一直守在灵堂不动不说话，精神也懒懒的，手中的哭丧棒上面缀满了精心剪过的纸钱，风吹过像一只只白色蝴蝶翩翩起舞。

　　孟公子虽阅鬼无数，却对将死之人一次未见过，当他站在门外往屋里瞧，惨白的烛光映着白落憔悴的容颜时，便没来由的觉得他多了分行将就木的死气。

　　孟公子端了碗清粥席地坐在他身旁：“逝者已逝，活着的终究还是要活着。”

　　孟公子说这些话时有种超脱生死的淡然，引得白露缓缓的抬起眼皮，看了眼坐在身侧的孟公子：“你走吧。”

　　声音嘶哑，衬的白落更加狼狈。

　　孟公子不接他的话茬，只淡淡道：“不都说人生自古谁无死，你也不需太过伤心。”

　　白落垂首道：“爹娘的死是死有余辜，他们害了那么多人，早就该死了。”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这般伤心？”孟公子问道。

　　白落容色淡然：“知道他们该死与接受他们的死是两码事。”慢慢旋着手中的丧棒：“身为他们的儿子我有许多事对不住他们。”

　　孟公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在阴司过了数百年，不懂白落所说的高深话题，便道：“事情做了便做了，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现在后悔没用。”

　　白落低声呜咽起来：“若不是我将他们犯罪证据搜集起来，又交予他人之手，他们不至于落的现在这个下场……”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孟公子只觉得心被揪了起来，伸臂揽住白落，不知怎么才能安慰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安静的揽着他。

　　白落终于又哭起来，脑中却想着另外一件事，那便是子时将到。

　　孟公子计算着时间，计算着自己何时能脱身回无名境，想自己将要大功告成，也忍不住陪了两滴泪。来阳世这几天过的甚是心酸。

　　几天里，那道士时不时的在白府门上贴几张灵符，再挂上几枝桃木，摆成一个驱鬼的法阵，饶是孟公子做鬼数百年，依旧招架不住灵符法阵的威力。

　　道士在外边念一句经文孟公子便头疼一次，每次头疼难忍时还要防着白落看见，过得着实辛苦。

　　今夜子时终于要结束了，孟公子忍不住想念为自己酿酒的艳鬼，不知她的心肝酒酿好了没？想到此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白落今天大悲大痛，早已神困疲乏，靠着孟公子的手臂便进入了梦乡。

　　孟公子甩袖将白蜡弄息，只剩灵堂两边的蜡烛燃着，像极了黄泉路边的鬼火。

　　果然，离子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白府便进了几名刺客，刺客皆身穿夜行衣，脸也用黑布罩着，朝着灵堂的那点烛光小心谨慎的走过去。

　　带头的是个腿粗手臂壮，黝黑的皮肤，腿脚有些瘸，三十来岁的汉子。

　　走至门外时，众刺客看见白落枕在孟公子的膝上睡的正香，当下 便用手捅破窗户纸往里吹了几口迷香。过了片刻，才大摇大摆的进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