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月传说》立夏小骞

71、第七十章

　　琏泽负手驻足于浊浪滔天的海岸边凝视着海水的变化，一旁的洛洛见他脸上阴云密布犹豫着不敢靠近，在一声声的巨响中海浪猛击着岸边岩石，最后化作白沫消失在了他们脚底下。
　　琏泽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洛洛语调带着柔情回道，“主君，都安排好了，潘神医是族中最负盛名的医者，我已经都交代他了。”
　　琏泽低低应了一声，“恩，那我们即刻就出发吧。”
　　不过短短几日，羽凰公主堕入魔道之事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连她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侍女都知道了，也怪不得主君会这么急着寻找鲛人族中最擅长医术的人，洛洛猜想他一定是要偷偷去看望受伤的羽凰公主，这种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可是大罪，她很欣慰琏泽信任她让她去办这件事，她立刻为他找到了全族最好最可靠的医者，她不奢求什么，只求他能把她当做一个有用的人放在身边，就算永远看着他的背影那对她也是甘之如饴。
　　琏泽三人站在幽冥谷紫灰色的天空下，一两只乌鸦呜叫着从枝梢间飞了过去，引的树叶飒飒摆动起来犹如鬼影交织，这里同天庭或者南海相比都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黑色的高墙，黑石板的屋顶，连道路也是发着亮的黑色硬泥，尤其是面前的这座城堡，敞开着的大门一眼看去昏暗的仿佛要将他们吞食进去，最后出来迎接他们的那个黑衣人，简直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的黑面神，他的冰冷视线让洛洛忍不住就想退缩到琏泽身后。
　　“你们来魔界做什么。”
　　琏泽看着这个浑身幽魂般气息稀薄的男子走近自己，他不认识他，但他觉得对方像是知道他的样子。
　　“我是来看她的。”
　　“不需要。”
　　这个男人说话阴冷威严，琏泽觉得他真像一柄古老的剑，锐利的有种连空气都被劈开了的错觉。
　　“我不是来浪费时间的，我带了能治她眼伤的医者，你也不希望她永远失去一只眼睛吧。”
　　黑衣人沉默了下来，思量了片刻，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医者可以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
　　琏泽拒绝了他的要求，“我必须进去，她需要的眼睛在我身上。”
　　听到这句话洛洛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扩大，她一时想不明白琏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她想跟着进去。
　　“主君……”
　　“你留在这里等我出来。”
　　她刚开口就被琏泽抬手制止了，她知道再怎么请求也是同样的结果，只得静静地点了点头。
　　黑衣人看向琏泽的眼中浮现出近乎于怜悯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即逝。他带着他们走进了城堡，甬道两旁每隔几步就点着一支轻轻摇曳的蜡烛，但是这点光线太微弱了，悄悄然地就沉向了墙底，而在一间布置的宛如墓室的房间内蜡烛点了最多，几乎把能放的地方都放上了蜡烛。
　　“她回来之后很怕黑。”像是在对他解释点这么多蜡烛的原因，黑衣人随意地说着，“她一直都没醒来，我想她不会发现你来过，你们要医治就趁现在吧，等她醒来未必肯让你们近身，她这次伤的有些重。”
　　想到他能在籽言最需要的时候陪着她，琏泽没来由的嫉妒了，这个男人虽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他明显很在意籽言，同样身为男人，琏泽自认不可能领会错。
　　“请你在外面守着，这里就交给我和医者。”
　　黑衣人跟他对视了一眼，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然后用完全没把他当一回事的姿态离开了房间。琏泽虽然气恼他的态度，却也莫可奈何。
　　他朝房间最深处走了过去，眼睛看到四四方方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的轮廓，她裹在被子里，脑袋埋在枕内，黑发披散在肩膀上，双眼紧闭着显得如此沉静又孤单，从露出来的脖颈到左脸是刺眼的深黑色纹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她是那样美丽，他甚至还闻到了她身上一直有的幽幽的花香。
　　他用手温柔的触碰她的脸颊，她从嘴里发出痛苦的呢喃，眉心紧跟着皱了起来，仅剩的右眼珠在眼睑内不安地微微转动着，琏泽继续用手指轻抚着，她才渐渐安稳了下来......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更警觉些的，明明过去曾在她身上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明明早就决定在任何危险面前都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可为何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些年来他一直活的形同木偶，对外界隐藏所有真实的喜怒哀乐，就连对着她时他也隐忍着不能表现出来，现在，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看着她，就如他这么多年来一直
　　梦想的那样。
　　“如果，我们此时还是彼此最需要的人，那该有多好。”他弯下腰来凑近籽言耳边轻声说话。他多希望她能睁开眼睛笑着对他说，“师兄，琏泽师兄。言儿就知道是你。”
　　潘神医默默站在一旁，这种时候，他知道不能搅扰琏泽，他一直觉得琏泽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主君，还以为是天性如此，没想到他也会用这种热烈的眼神看一个人，他又缓了一时半刻，这才开口道：“主君，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琏泽落坐在椅上，潘神医将药匣呈上给他过目，“这是准备好的替用的眼珠，只是换上以后也只能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眼力绝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了，比常人可能还要差上一些。”
　　“我知道这个不行，我没打算给她用这个。”琏泽合上匣子，“若是用我的，你有几成把握让她完全恢复。”
　　“这！”潘神医没想到琏泽竟有此种打算，惊讶后实事求是说道：“鲛人眼珠是最适合的，如果是从活着的鲛人身上取下那自然是可以做到十全十美，可是这代价也太……主君为何不另外找个人……”
　　琏泽打断了他，“这种事何必要强求别人，我已经想清楚了，现在这样最好了，我们开始吧。”
　　潘神医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个为爱痴狂的人……既然决定要开始就要全力做到最好，他集中精神在烛光下快速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精密的动作，琏泽双手虔诚地握住籽言垂在床边的一只手仿佛这是世上最神圣的一件东西，完全忘我的任由他在自己脸上做任何事，表情都不变化一下，若他不是个医者，还真要为眼前这种情景惊叹。
　　当一切结束后，潘神医吁叹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主君，都好了，公主她醒来后应该都不会感觉曾经失去过一只眼睛。”
　　琏泽这才像从梦中醒来，移开了面对他的眼睛向床榻上看去。潘神医知趣地拿上自己的药箱走了出去。
　　房中比刚进来时更昏暗了，因为他的左眼只有一束微弱的光可以反射进来，若是蒙上右眼黑暗之中可能就不知身在何处，但他的眼睛能够看出朦胧可辨的籽言的脸庞，那就够了。
　　他觉得他们现在被一条绳索捆绑着，仿佛他是一艘被系泊的船，而绳索在她的身上，他内心得到了平静，不再颠簸摇荡。他几乎以为他俩就这样没有了所谓的距离。他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伤害你的人，让我们陷入不幸的人，我绝不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