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症》云中有只大花猫

1、焦虑症

　　01 你好，笔友

　　“您可以考虑一下我上次的提议，试着交一个笔友，这或许能对您目前的情况有所改善。”
　　“我会考虑的，谢谢。”
　　“那么这次的治疗先到这里结束，下次见面的时间改为上午，届时也会提前一天给您发信息通知。”

　　小张从心理诊所回来，一打开门就见家里的机器犬跑过来对着他汪汪叫，摇着尾巴表示欢迎——这是他的心理医生给的，说是国外的朋友所赠，但自己家里养着一只哈士奇，不方便带回家。
　　医生说宠物能治愈人心，不少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养宠物后都能得到改善，但小张对毛茸茸的动物没兴趣，一想到它们用桌脚椅子磨牙、沙发被利爪刮得净是裂痕他就觉得头疼，机器犬虽然没毛，但相比起来还是不错的。
　　他蹲下身摸了摸机器犬的头，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动作娴熟地登录了自己的邮箱。

　　忽然想起了医生的话，医生不仅一次提议他交一个笔友，尝试着和笔友聊一下，那些他不方便和别人说的，隔着一条网线，天南地北互不相识，仿佛就能消除隔阂，畅所欲言。

　　小张不认为认识一个陌生人能对他的生活产生多大改善，今天却莫名其妙地想试试。
　　写好邮件复制了十份随机发出去，地球上有几十亿人口，小张不知道哪十个人会收到他的邮件，这其中又是否能有一个人回复他。

　　两个星期前，小张还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作为千千万万社畜中的其中一员，程序员加班是常态，自从工作后他能赋闲在家的周末屈指可数，生病后便干脆把以前拖欠的年假和补休一次性都用了，七年加起来足足有六个月。

　　【今天天气很好呢，我把被子都拿出去晒了，现在被子上全是阳光的味道，感觉今晚一定会发一个好梦。
　　——Z】
　　窗外的雨像断了线的珠子，淅淅沥沥落在玻璃上，小张捧着咖啡杯嘬了一口，那边邮件很快就得到了回复，说自己家的被子也很久没晒了，可惜今天是个阴天。

　　这位笔友自称“L”，是当初唯一一个回复他邮件的人，从那次之后两人经常互相发邮件，聊一些生活中的琐事、从朋友里听到的趣闻，L是一个很风趣幽默的人，无论小张说的是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下去，两人意外地很聊得来，邮件交往近两个月，小张甚至觉得他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对于L的身份小张不是没怀疑过的，他私下追查过对方的IP地址，结果显示是在美国的某一个州，加上L平时聊天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小张心里便给L树立了一个外国留学生的形象。

　　02 你是谁

　　小张对他的心理医生很有好感，他曾旁敲侧击过，医生却不可能是L——他多希望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医生就是那与他无话不谈陪伴着他关心着他的笔友L！

　　得知L不是医生后，小张又对医生的助理小李产生了怀疑。
　　小李曾说过自己是他制作的游戏的粉丝，两人还经常组队打游戏，对他的了解不少，而且诊所资料里也有记录他的邮箱地址，小李是L的可能性非常大。

　　“什么？邮件？我没给谁发过邮件啊！你也知道，我那邮箱就是用来摆的，除了注册游戏账号时能用一下，我甚至连它的密码也背不出来……”
　　小李咋咋呼呼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因为团战时顾着闲聊导致团灭，被其他队友骂了一顿。

　　小李之后，小张还怀疑上了公司里的同事、诊所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邻居、送外卖的小哥、楼下便利店的店员……他觉得自己现在看到谁都会疑心对方就是L。

　　某一天，小张终于忍不住问了L的名字，这违反了双方一开始就定下的规则——不能过问对方现实生活的情况，除非对方自己主动透露。

　　邮件送出去后他就后悔了，然而对方已经先一步看到了邮件，小张既无法取消，只能忐忑不安地在屏幕前心急，他怕L会说出决绝的话，以后都不理他。

　　小张开始坐立不安，他觉得呼吸愈发困难，痛苦地掐着自己脖颈。

　　来信的通知声适时响起，小张在痛楚中度日如年，然而事实上距离他发出邮件到L回复的邮件送达，这期间只过了两分钟，L的回复很平静，没有诘问他为什么不遵守约定，也没有说出以后要绝交的话。
　　【我的名字是林溪。
　　——L】

　　小张在自己脑海里搜索了一遍，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叫林溪的人，对于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他蓦地松了口气，这是L又发了一封邮件来，说最近看了一本很有趣的书，而这书的作者正巧也是小张喜欢的，两人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小张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03 失联

　　日子就像凉白开，平淡而宁静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小张的年假也快用完了，此时却发生了一个小意外，他的机器犬发生了故障。

　　小张带着机器犬来到了专卖店维修，店员却告诉他这型号只在美国出售，而且现在已经停产了，如果要修只能运回美国，但来回一趟要花费近一个月，而且所需运费不菲。

　　“根据先生您的情况，可以考虑一下这款X-279，这是上个月才出的最新款，有全新的生物模拟系统，更接近真实宠物，而且还有勿扰功能，在设定的时间内不会吵到您的作息，不仅如此，相比起以往的型号，X-279新增了来电提醒功能、APP通知提醒功能、家庭防盗系统监控功能……”
　　听着店员滔滔不绝的介绍，小张对这款功能繁多的机器犬却没什么感觉，他现在有了L，心理问题也好了许多，已经不需要机器犬了。

　　回到家他惯例先登录邮箱，打算和笔友说自己快要销假回去当社畜了，顺道再说说这件事，却发现上次发的邮件L还没回复。
　　也对，L毕竟还是学生，不可能像他那样天天守着电脑发邮件，小张给躺在箱子里的机器犬拍了张照片，附在邮件里发送给L。

　　一连五天，L都没再回复过他，他又发了一封邮件询问，却同样石沉大海。

　　两个月后，小张偶尔还会打开邮箱看有没有笔友的回信，但对此事已经不那么执着了。

　　小张有时会想，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梦，但收件箱里的一封封邮件却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他的臆想。
　　他想，或许这世上的确存在着天使，在人们受病痛折磨时出现，又在人们治愈后悄然离去，就像他的笔友一样。

　　小张现在已经不需要看心理医生了，他带着慰问品来到诊所，感谢医生这一年的光照。

　　医生的办公室里传出阵阵谈笑声，他敲门进去，见除了医生，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这男生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很可爱。

　　医生给两人介绍，说男生是他的师弟，之前在美国读研，现在毕业了打算回国发展，那只机器犬就是男生送的。

　　“你好，我叫林溪，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听到男生名字的刹那小张就呆住了，以致于他后来所说的话，小张一个字也没听见。

　　04 L

　　八个月前。

　　“那位病人对医生有抵触，我想亲自和他聊聊，以朋友的身份。”
　　医生听着电话里师弟的声音皱了皱眉头，“老师的课题不是才刚开？你哪有时间回国？”
　　“远程也有远程的办法。”
　　医生莫名地从电流声中听出了一丝狡黠的味道，却还是忍不住问：“什么办法？”
　　“这就要看师兄能不能帮忙了……”

　　“天哪！这世上居然有和我这么心灵相通的人，他简直就是我的知音！”
　　医生笑骂道：“究竟是你给他治疗还是他给你治疗？不过小张的情况确实是好了些，你也悠着点，千万别过界了。”
　　“唉我知道了，你怎么跟老师一样啰嗦！”

　　“师兄，我觉得我喜欢上他了，但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这种疯狂的情感会令我的判断产生失误，继而影响到他的病情……”

　　“今天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了，但我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希望他没发现……”

　　“他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相信很快就能痊愈。我也准备毕业答辩了，毕业后我打算回国给他一个惊喜，希望他能认出我……你说我如果第一次见面就跟他表白，会不会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