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海巫》蒲肆

1、上

　　Part.1

　　“你知道吗，那可真是个难忘的一晚。”

　　人鱼王子艾德里安还记得，在七年前，亲眼目睹一艘巨轮被狂风巨浪吞噬。
　　船上载着百来号人，白色衣服的他们像一颗颗珍珠，瞬间沉入海底深处。

　　莱莎不止一次听他说这件事了，现在他又开始说他的壮举，仿佛他就是救世主。
　　“于是我去救人，只救上了一位小女孩，再把她放回岸上。”莱莎看着魔法书，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
　　“她绛紫色的头发真的美丽极了。”艾德里安喋喋不休，莱莎没再理他。她的半个身子隐匿在黑暗里，巨大的黑斗篷将她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苍白枯瘦的手，令人感到神秘又不可接近。

　　艾德里安想起来，第一次遇到莱莎也在一天夜里。
　　那时他在森林里迷路，半路中又被海蛇咬了，血液吸引了好多不明生物紧紧跟随，最后跑到了莱莎的小屋前。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莱莎少言少语，她的声音低低沉沉，不同于同族人鱼悠扬婉转的声音，但这并不让艾德里安觉得她是异类。
　　他从一开始就对她有着无数的好奇心。她的水晶球、她的法力，而且在认识的五年中，他一次都没见过她的脸。

　　每当他问起，莱莎就抛给他一本《历代女巫画像》，里面全是穷凶极恶、面目狰狞且臭名昭著的老女巫，但是艾德里安却将信将疑。

　　莱莎是好人，她与这些老太婆们不同。

　　Part.2

　　他欠莱莎一个人情。
　　曾问过她有没有什么愿望，但是她只是摇头。她亦足不出户，他什么都帮不到她。

　　可是他是王子，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五年里，他也在成长。他了解的越来越多，却依然不知道莱莎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任谁都有最想要的事，没有人没有欲望。

　　皇宫里的事务繁琐，这豪华的装饰，与小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一颗装饰的珍珠，就能抵上百座小破屋。
　　年少的他总觉得不够，嫌这嫌那，谁知道莱莎是怎么过来的？准备抱着她那水晶球和一堆破烂书度过一生？

　　他曾偷偷带来宝石珍珠，但第二天醒来就发现那些东西完好无损地在自家床头。
　　上头沾染着她的气味——莱莎身上独有的咸涩味。

　　她的泪水的气味。

　　Part.3

　　时光如白驹过隙。艾德里安快要成年了。
　　他曾救起的那位姑娘，如今是什么样？她绛紫色的头发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地描绘出一张绝美的脸庞。

　　他就要成年了，成年后，他就可以真正地看海之外的世界了。他只知道海外有沙滩，他曾把那位姑娘放在沙滩上。
　　她没有鱼尾，湿透的白衣贴牢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发梢粘在稚嫩的脸上，绛紫色的头发铺散开，仿佛月亮的礼物。

　　他就要成年了，在大钟响十二声之前，他还不能浮出水面。
　　他就要成年了，大钟响十二声之后到太阳升起之前，是他最自由的时间。
　　他就要成年了——

　　他所在的位置留下一串串气泡，他的金色长发一次又一次被浪潮掀起，他的怀里抱着奇珍异宝，直奔向莱莎的小屋。

　　莱莎正在擦拭水晶球，他破门的一瞬间，水晶球骨碌骨碌滚到他的身下。
　　莱莎停在那里，手还保持着擦拭的动作。
　　艾德里安把所带的所有东西都放入她的怀中：“给你的。”
　　他把水晶球捧起来，放回原位。

　　皇宫悠扬的钟声响了十下，“我长话短说。”艾德里安说，“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那个女孩现在在哪？”
　　莱莎点头。

　　“请你可以让我有一双人类的腿吗？”
　　莱莎摇头。

　　“求你了——”他靠进，抓起她那双枯瘦的手，奇珍异宝哗啦啦掉了一地，发出淡淡的五彩斑斓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照在屋内，一瞬间有些不真实。
　　他用力握莱莎的手，“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艾德里安盯着她的脸看，虽然他看到的只是一团漆黑。

　　莱莎扭头把手抽回：“……只能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