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城》筱风

36、学艺

　　虽说心中确实有些触动，可李幻空总觉得这些事对他来讲有点荒唐，“按你说的，我是妖，身上还有禁制，可至今为止我都按人的生活习性活着，没有半点妖族特性显现。”
　　晏行云盯着他看了半响，才缓缓道：“你母亲是人类，当初不知为何落入异境中，所以你身上只有一半妖族血统，又被加了禁制，自然只能按人的习性生活。”

　　“母亲……”李幻空仰头望着头顶密密匝匝的树枝，记忆里的母亲是五岁时来接他的那个人，晏行云口中的母亲他实在连半分都记不得。
　　晏行云道：“从异界初成至今，算下来也有好几个现世中的人曾经闯进来，只是群妖不知道而已。你母亲那时候独自一人，家主发现有外族人闯入便悄悄将她带了回来。”

　　好好生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有人告诉你你不是人，是谁听了恐怕都会怀疑，可李幻空这段日子以来的所见所闻告诉他，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去接受这些东西，只是问：“那晏叔叔你呢？就只是这什么晏家的一个旁支？”

　　“我就是个普通的妖族。”晏行云很平静地说。
　　“你要真信他就是你笨，这家伙干什么都能干得十分出色，又很会隐藏自己，不然你以为当初异界动乱为什么是他送你出来？”小七适时插过来一句话，“家主这样信任他，傻小子可别真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妖族。”

　　李幻空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领了，“晏叔叔既然不愿意多说，想必还有我不便知道的原因，我也不能勉强什么。”
　　小七伸出一只小肉手拍在李幻空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臭小子懂事了，我心甚慰！”

　　这话说得好像大黄狗是自己长辈一样，李幻空扭头看着他，问：“小七，那你呢？你和晏家什么关系？”
　　“我……”小七的手抖了一下。

　　“他家世世代代追随晏家家主，担负起保护家主和守护整个异界的责任，与家主既是主仆又是朋友。”晏行云沉思了一会，颇有深意地看着小七，“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为什么会成这副样子。”
　　“没什么好值得说的。”小七把头一扬，装出点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当初异界动乱，家主担心有事，让我守着无花海界印，他便去了陷空山。之后……”

　　“等等，当时家主就是在陷空山将古戒交给我的，我带着它先回的晏家。”晏行云打断小七的话，悄悄瞟了李幻空一眼，“然后才碰到家主夫人，她把惊风和幻空都交给了我，然后我才趁乱混出异界。”

　　李幻空还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小七便继续说道：“我与家主分别之后，带着几个同伴守着无花海祭台，这时突然出现一伙来路不明的家伙，个个修为都极高，还都以命相搏，我那时受了伤还有点托大，没想到被暗算了一回，结果成现在这样子。”

　　“那你打回来没有？”晏行云问。
　　“哼，我能白白吃这个亏？我当时就打了回去，把他们全都灭了，可我自己一生修为也散得七七八八，只能变回原形。”小七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又摸摸头，“现在好歹恢复了些，虽说不能维持我成人的样子，但至少不用继续四肢着地趴地上走了。我想，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晏行云支起下巴，示意道：“你继续说。”
　　“就在我化成原形的时候，沉寂了多年的界印竟然被开启，四个异境不能互通，那时我便意识到家主那里可能出了大事。”小七叹口气，“无奈我什么都做不到，被困死在无花海，困死在小小的躯壳中。”

　　“你在无花海祭台遇到的敌手，知道什么身份吗？”晏行云问，“到底是些什么家伙觊觎异界？”
　　“不清楚，当时并没有活口留下，而且这些家伙很古怪，完全疯了一样不要命追着我打。”小七回忆着，“人家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

　　“这么大的事，背后肯定是有人策划，你后来查到什么没？”
　　小七摇头不已，“界印开启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至少在无花海我是什么都没发现。”
　　李幻空想不明白，“你们口口声声说晏家覆灭，可四异境不能互通，你们又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但凡晏家人还在，绝不容许破坏界印的事发生。”小七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其一，再者，后来我和无双想过很多办法，终于能悄悄溜到其他异境，然后发现晏家确实不复存在了。”
　　三人坐在石阶上，都沉默下来，林中迷雾渐渐散去，从头顶树枝缝隙间依稀透出点光，却照不到地面。

　　当初弄出异界大动乱的会不会是小虎这帮家伙？这个念头只在心里闪了这么一瞬，李幻空感觉自己的脑袋是糊的，想了想说道：“我暂且不去深究，就当你们说的是真的。古戒现在在我手上，听你们意思界印要稳定还得靠这个东西？”

　　晏行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说不准，家主把古戒给我时并没有说什么，只让我带出去好好保管。”
　　对于古戒李幻空已经再熟悉不过，可自从回了现世这东西就和其他装饰品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挂在脖子上也只是冷冰冰的贴在胸前。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晏行云偏着头看李幻空，“趁着现在我还在。”
　　“就目前这些我都得好好消化一下，有事以后再问吧。”李幻空实在没心情思量这些，他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晏叔叔，我想跟你好好学习如何才能更好地使用惊风。”

　　晏行云没问他原因，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李幻空是个欠不得别人人情的人，何况冷潇然拼着命救他出来，可以说是无以为报了。他这大侄子有事通常压在心里，眼下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晏行云从石阶上站起来，指着石阶下的树林，“先让我看看你能控制到什么程度，就对着那边挥一下试试。”

　　李幻空掌心处光华一闪，惊风随即出现在手上，他大笔一挥瞬间带起一阵大风，层层枝叶扑漱漱地往下掉。
　　“有这点长进也算不错。”晏行云颇满意地点点头，他隔空抓了一下，惊风轻飘飘地飞到他手上，他只轻轻一挥，树林里顿时掀起一阵狂风，大树亦被连根拔起。

　　“你俩消停点好吗？”小七指着一片狼藉的树林小声抱怨，“有没有点公德心，这树长这么大容易吗？”
　　“别五十步笑百步，你什么德行当我不知道？”晏行云怼完小七转头笑呵呵地看着李幻空，“大侄子，别管他，跟我好好学啊。”

　　小七瞪着俩人，气鼓鼓地跑了，李幻空不明白这是哪里不对惹到这娇气的家伙。
　　“对于惊风，我所知也不多，只知道这神器能生大风、能造幻境，传说还能将妖族拖入不死不生的境地。”

　　“这不死不生是个什么东西？”李幻空看着晏行云，脑袋里浮现出美剧行尸走肉里种种恐怖形象，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在他出神的这片刻，原本浓密的树林在慢慢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嵌在山壁中的巨大高台，高台背后山高万仞，笔直的山壁直冲上天，高台下方迷雾茫茫，有万丈深渊，而远处则是茫无边际的浩瀚大海。

　　“晏叔叔？”从深渊底吹上来的风凉入骨髓，李幻空哆嗦两下，茫然地往四处看。
　　“是不是很真实，能感觉到风，能体会到细微的温度差异。”晏行云从山壁中直接走出来，匆匆扫了一眼这里的景色，然后拖着李幻空走到高台边上，毫无预兆地推了一把。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李幻空没有防备，快速地往下坠落，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这种感觉他前前后后有过三次，每一次都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挂了。
　　一转眼，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黄沙漫天的戈壁中立着一座石头城，石头城旁有一汪清冽的泉水，泉水从地底冒出汇聚成一条小溪流入城中。
　　李幻空从高空坠落下来径直落到泉水边，身体砸在地上的感觉痛入心扉，他挣扎两下坐起来。一支骆驼队正从城中往外走，领头的骆驼全身溃烂白骨外露，而远处一群乌鸦“呱呱”叫着正往城中飞。

　　“戈壁沙漠中会有乌鸦？”李幻空在心里默念了两句，回头看到泉水轻轻晃动了两下。
　　晏行云从水面朝他走来。
　　李幻空低头看了看，发现清如镜的泉水下竟然另有天地，一座规整的大型古城隐藏在水下，与石头城有着完全不同的风貌。

　　猝不及防，晏行云又一次直接把他按进水中，李幻空挣扎了两下，冷水涌入气管中，窒息的感觉让他心中开始慌乱。
　　“好了，你醒醒！”
　　李幻空猛地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站在石阶上，惊风正悬在晏行云的身前。

　　晏行云道：“其实我想告诉你，境由心生。惊风造幻境的诀窍在于你的心境、你的思维，只要你脑海中能想到的画面，他都能给你呈现出来，你想得越细越多，造出的幻境越复杂越倾向于实际，而你的敌人落入其中越难以找出破绽，越是容易被困死。”

　　李幻空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是干的，他记得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衣服紧贴在身上的那种感觉，问道：“虽是幻境，可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
　　“其实是你的心境，你认为这是真的，当然能感受到幻境中的一切，你认为是假的，自然不会将幻境中的东西放在心上，也就能看透本质。”

　　李幻空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原来还能这样？
　　晏行云很洒脱地笑了笑，将惊风递给他，“等你把造幻境学会了，我再教你如何将惊风当成利剑用。”
　　于是，艰苦的学艺生涯便这样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