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何以为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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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在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从家乡转学到了深市，因为父母在那边的生意刚有起色，想将何以和弟弟从爷爷奶奶身边接过来自己照顾。那是一个盛夏，深市的夏天阳光刺地灼人眼。何以作为插班生进了二班，爸爸妈妈还没时间带她去市中心买校服，何以不吵不闹，每天格格不入地站在蓝白校服的女生中间。没人和她说话，她也不和人说话，12岁的小姑娘，喜欢抬头看天。后来，何以穿上了新校服。她想，或许穿的一样就不会那么另类，或许，就会有朋友。没有。
再后来，何以上了四年级。开学的时候，右边换了新的同桌。寸头，麦色皮肤，身形挺拔。左眼下方有个新月形疤痕，极小，笑起来笑意从不及眼底。第一堂课，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曾”，笔画沉稳严肃，和她本人一般。“这是我的姓”，曾老师嘴唇微抿淡淡道。“ceng老师好”旁边男生勾唇调侃，嗓音还是少年的清澈微低。曾老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确定这个腿快要翘到桌子上的吊儿郎当地在笑的男生是不是真不知道这个字怎么读，她看了半晌，还是道，“这个字读zeng”。“哦”，男生淡笑，仿佛刚刚读错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节课下来，曾老师已经百分百确定这个过分活跃的男生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捣乱，说个什么话都得搭上一嘴，转眼却又笑的人畜无害。他的名字被老师生气地叫了许多遍，足够何以记下。池冠。何以默默地叹口气，怕是之后的上学生涯，平静不了。
平静不了。何以已经记不清，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了。两人同桌相处，男生满口吊儿郎当，女生沉默应和。池冠此人，似乎待谁都是朋友，眼里却又是疏离淡漠，似乎和谁都不是朋友，他进，何以退。退到后来，又是不自知地停步。少年眉梢微挑，活灵活现说着刚发生的趣事，何以弯了眉眼。池冠有些怔，看着眉眼弯弯的少女，似是发现了新大陆，“何以？”“怎么了”“原来你会笑。”“……”何以默了会，收了笑容，认真道“我是人，怎么不会笑呢。”池冠挑了挑眉，眼里存了几分笑意，“对，你会笑。”
何以开始活泼，是觉得有了朋友就有了底气般的活泼，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变化。池冠就是她的底气。她有时会生气，有时不开心，有了小女孩本来的样子，甚至是，打架。她骂的，打的，也从来都是一个人，那个人也一律不还口，不还手。池冠看起来横，确是个内心温柔的人，自觉的自己是男生，当然不应该和女生过不去，况且，还是个只会窝里横的小妮子。每每看到何以挥着拳头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只觉得有些无奈，却又偏偏喜欢去逗她，被打了也不怎么在乎。这种从来没得到过的包容，让何以像被宠坏了的孩子，渐渐挥着拳头无法无天。
他属龙，她也属龙。“不，女生叫凤”，池冠淡笑，却又透着几分认真。何以以为然，“这样啊，那我属凤”，“嗯”池冠又笑。
何以有了朋友，却又不能说是朋友，几个能说的上话的女生。她们放学了还喜欢在班里逗留，打打闹闹。何以无奈，不想失去得之不易的“朋友”，明明回去晚了会被骂，还是陪着她们闹。池冠这种男生，是小女生比较吃他那一套的。其他几个女生，放学后总是叽叽喳喳地去他的位子上坐会儿，再翻翻他的抽屉，彼此说着些调侃话。愚人节前一天，她们照旧去翻他的抽屉，彼时，何以在座位上写作业。在某一瞬间，空气出现了诡异的寂静。何以有些莫名的扭头，却发现周围的女生都有些奇怪地盯着她。何以抿唇，不太喜欢这样的眼神：“怎么了”。周围没人搭她的话。半晌，班长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你看看这个”。她扔过去一张硬纸片，边角刮到了何以的脸上。何以疼的皱眉，却没吭声。她看向那张硬纸片，原是张贺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祝何以，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何以不觉得这张贺卡有什么让她们闷声的地方，“怎么了？”班长惊讶极了“他给你写贺卡，这不是喜欢你吗？”何以呆了呆，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喜欢？”周围的女生都发出不好听的声音，何以听到一个女生说“装什么装”。班长摸了摸鼻子：“你可以明天问问池冠这是什么”。那天大家都没多留，一早就回了家。何以还有些怔，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想了想，觉得不会有人告诉她这是怎么了，除了池冠。她觉得是应该问问他这是什么。
第二天，何以顶着个黑眼圈进了班，平时跟她问好的那几个“朋友”，看到她翻白眼。何以被惯了几个月的脾气有些冒头，她有些生气这种莫名其妙的对待。记起准备问池冠这是什么，回到座位上等着他。池冠一进来就看到那个被他惯坏了的小姑娘气鼓鼓地坐在那，不免有些好笑。“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没人理。“我帮你打他还不行吗，嗯？”他好脾气地哄了哄。何以听到这话才转过头来，似是想起来什么，从他抽屉里掏出那张贺卡问：“这是什么？”
池冠晃了会神，他自然觉得何以刚刚是为这个生气，脸色白了白。他一声不吭地拿过贺卡，在垃圾桶上方撕了个粉碎，淡淡道“什么也不是”。转身走了出去。
何以定在原地，蓦然眼睛有些涩。边上有声音传来“就说嘛，怎么可能喜欢她”。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心跳的很快，又似乎那个地方是空的。情窦未开，只觉得不好受。那样的池冠，有些陌生。陌生的池冠，何以没了她的底气。小姑娘一向不怎么说话，后来也是因为池冠话才渐渐多。可是人际，父母没教。池冠也没教。又是一座空城。何以又只能守着空城，一个人。她和池冠渐渐走远。走的路上，情窦渐开。
后来，她有只红笔没找到。她觉得是池冠拿走了。小姑娘越想越憋屈，你不理我就算了，还拿我东西。池冠也很憋屈，谁他妈没事去拿她只笔。后来想想，算了，让她。下午回来，何以在桌上看到了只新红笔，笔上有张字条，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龙飞凤舞的字迹“赔你”。何以心忽然跳的很快，像是做贼一样，把笔带纸一起塞进书包。再后来，何以在抽屉里找到了她丢的红笔。再再后来，池冠“赔”的那支笔，被何以压在了枕头底下。
“我所有的脾气，都是你惯出来的。可是因为你惯出来的脾气，你不要我了。”---何以
五年级要分班，何以在分班表上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急得不行，她又找了找，没有池冠的名字。他们这是，被开除了吗？有个新老师拿着张纸走过来，“你叫什么”“何以”“哦，我们班的”何以愣住。老师发笑，“年级组新开了个四班，你是四班的学生了”。开学第一天，打扫卫生，何以默默擦桌子，桌子上多出一双手，小麦肤色。何以愣住，抬头看向那人。那人眼睛下方有道新月疤痕，此刻欲言又止地看着何以。何以心跳又开始加速。两相无言。他似乎是在等她开口说什么，她没有。她在等他说什么，他没有。然后，就从此再也没说过话。
情窦初开的日子里，何以满心满眼的池冠。醒着是那人，梦里也是那人。他们不说话，她在企鹅号上追着他跑。他们不说话，她在梦里追着他跑。小姑娘一天天发育。皮肤白，爱笑。边上新坐了男生，也爱说话。有时候看着新同桌，何以恍恍惚惚地想，池冠在后面也这么跟别的女生说话吗。被别的女生打了也不还手，骂了也不还口吗。池冠绅士，池冠是的。何以越发难过，还没人教她成长，就叫她碰上了这些。她想，那她和其他男生说话，对其他男生笑，池冠会不开心吗。小姑娘在没人引导的路上走的有些歪，和男生笑笑闹闹，没什么顾忌。只是有时候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笑，有些难过。边上的男生一天在企鹅号上发过来信息，何以看着上面的“我喜欢你”有些怔，是什么喜欢呢，像她对池冠的那种吗。她有些慌，想跟池冠说，却又不想说，怎么说，说有人喜欢我，你喜欢我吗？你帮我打他好不好，我不想听他这么说，你还没跟我说过呢。没有。后来很多事，何以都不记得了，或许是不想记。要不然，怎么记得更清楚的是更久以前的事呢。
再后来，入学证件不全，何以爸妈不想再费力补办，索性让她回去读书。何以想说不，可是她没权利说不。没人问她想不想。没人问她喜不喜欢池冠，没人问她舍不舍得池冠，没人。她走之前，给池冠发了条消息，“走了”。
回到老家，她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无法联系。小姑娘又开始看天。又开始沉默寡言。她想，她笑给谁看呢。乡村的日子，油菜花，柏油路。何以慢慢走过四季，慢慢想着池冠。
初二那年，爸妈给何以买了手机方便联系。何以有些怔愣。她想马上找他，她忽然退缩，本就是没有勇气的小刺猬，没了底气，没了力气。不记得怎么联系上的了。只记得池冠发了四个字“物是人非”。
何以哭了。她从深市走的时候没哭，跟池冠不能说话时没哭。她想，是啊，物是人非。他在深市读着高中，他从五年级就没跟她说过话，他……她好想他啊。然后，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有跟他表白过的，他拒绝了。后来有找他说过话的，他寥寥几句回应。是啊，物是人非。何以想，怕是天下再没有比她更不知羞的姑娘了。后来，没有后来了。
高中爸妈把她送去了封闭式管理的学校，日日麻木，像个机器。有段时间，想他想的要疯。半个月过后一天半的假期回去鼓足了勇气给他打了个电话，听不出来他的声音了。他整个人很颓的样子。说跟女朋友分手了。很陌生了。何以小刺猬，把她的底气，她的温柔少年，彻底弄丢了。
何以读大学了。爸妈依旧我行我素，让她去这去那。何以18年压抑的叛逆让她不听爸妈的，闷不吭声地去了离家很远很远的东北。现在，没有过去了。异乡，异人，一人。她有听说，池冠想去深大，没考上的话想去复读。那人问她，还记得池冠是谁吗。
何以顿了许久。她脑子里最先出现的，是小学时班上的男生对她说“池冠说他不会喜欢你的，你一天就知道打人，凶的怕人”。何以眼睛又有些涩。她想说怎么会不记得呢，我想去找他，我爸妈还在深市久居我可以留在深市陪他，可他不要我陪。我又算什么呢。
“不记得了”她声音轻的不像话。
身后，车来车往，人群依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何以为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