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 下》酉时当归

7、冷战

　　第五十五章冷战
　　“给娘娘请安。”
　　“公公免礼，皇上午睡还没起身吗？”
　　梁九功有些不好开口，往门边瞅了瞅，道：“皇上今日并未午睡，是在……”
　　毓萱见他如此也不多做为难，“公公不便说那本宫也不细问，就在这里候着，等里面的人出来了再进去。”
　　“谢娘娘。”梁九功扬了扬拂尘，让小太监搬把椅子来。
　　\'砰\'，瓷器掉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凌宇，你这是在和朕谈条件？”
　　玄烨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里面传来，加上刚才那声响，门外人都知道皇上生气了，梁九功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毓萱，只见皇后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来凌宇在里面，难怪，连梁九功都被谴了出来。
　　“凌宇，朕再问你一遍，你对皇后究竟有没有僭越之心？”玄烨看着桌前一地的碎瓷片，有些后悔刚才外露的情绪。
　　凌宇轻笑，“微臣若说有，皇上此刻就会把臣斩首吧，皇上，您是不相信自己呢，还是不相信皇后对您的情意？”
　　“朕与皇后，不需要你来过问。”
　　“是吗？因为微臣送给二阿哥的贺礼，皇上快有半个月没去过坤宁宫了吧，皇上您知道吗，皇后曾对微臣说过不管您对她的信任有几分，她这一生都给了您，给了大清。您让她为微臣选妃，她便花了十分的心思，每位姑娘的家世，学识都细细查看，没曾想她的良苦用心换来的却是小人的暗害。”
　　如此拙劣的陷害玄烨怎会看不出来，自己心中过不去的坎无非就是凌宇对毓萱的情意以及毓萱和凌宇小时候的情分，“她是朕昭告天地的妻子，朕信她。”
　　“微臣会一直遵守和您的约定，科尔沁最优良的马匹都会一一进贡。”
　　玄烨站在案前，一手搭在椅背上，俯视着他，“你以为上次朕放你走为的是你科尔沁的战马吗？”
　　凌宇并不惧怕他的眼神，道：“当然不是，您是天子，要杀臣有无数的办法，您是怕杀了臣，伤了皇后的心。”
　　“住口！”玄烨走到凌宇面前，俯身在他耳边道：“他日你若真做了逾矩之事，朕会亲手杀了你，你记住，皇后她不是你的保命符。”
　　凌宇叹了一口气，自己从未把毓萱当作保命符，只希望她真的幸福安乐，自己的存在若能让眼前指人忌讳，那也是帮了他的萱妹妹。“皇上，您别忘了皇后生产时是用飞花汁子保的命，您只有让微臣活着，才能让皇后也活着，因为……”
　　毓萱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凌宇出去时只给她请了安，并未多言，毓萱手上提着食盒，花盆底鞋踏在砖地上‘噔噔’作响。
　　“臣妾给皇上请安，和王爷说了这么久的话，皇上累了吧，这是新做好的糕饼和米粥，您尝尝。”毓萱像往常那般，一一把吃食放到了小桌上，看似平常，但两人却知道这是自承祜百日宴后，毓萱头一次踏进乾清宫。
　　玄烨放下手中的奏折，叫了一声‘萱儿’，毓萱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他，两人明明在一间屋子，咫尺之间，却更像是远隔天涯，这次莫名地冷战，似乎让彼此的心也远了。
　　“当初要是落选了，索尼会把你嫁给凌宇吧，你可以真真正正地做一个人的妻子。”
　　“不会，当初臣妾就不会有落选的可能性，有的只是拿不拿玉如意的问题，身为索尼的孙女，臣妾的婚姻是注定的。”
　　“你敢发誓从未对凌宇动过一点点私情吗，有这样一个男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你，为了你，不惜忤逆君上，到头来朕还奈何不了他。”玄烨看着自己的妻子，她可真是好本事。
　　又是凌宇，毓萱知道凌宇已经是一根刺深深扎入他的心里了，玄烨，你究竟要如何才能跨过这道坎？
　　“怎么？不说话？这誓你是敢发还是不敢发？”
　　毓萱手上还拿着没放进碗里的白瓷勺，看着他，“皇上这样问我，可是审出什么更大的罪状了。”
　　“是，尚方院的人来回话，说阿碧受尽了刑罚，依旧咬着你和凌宇有私情，至于那个陈婉倒是没吐出什么来。”
　　阿碧，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人，她的话足够让玄烨对自己疑心一辈子了，毓萱有些自嘲，“您宁可信一个奴婢，也不肯相信您自己的心。”
　　“朕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朕看到的是他凌宇给你簪花，为了保你生产安全给你送药，你怀着承祜时在你身边陪着你，你每次痛的不行时都是他，是你的凌宇哥哥陪着你！”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了。
　　“那是谁把我送出宫不闻不问，要是没有凌宇，臣妾恐怕活不到今日，承祜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是，所以朕是不是该给他凌宇加官进爵，赏赐黄马褂，他可是对社稷有功之臣！毓萱，你知不知道，你是皇后，身处内宫，竟敢大着胆子给外臣书信。”话一出口，玄烨就后悔了。
　　书信？毓萱往案几上一扫，果然在奏折的最下面看到了一张信纸，‘凌宇吾兄’，那是自己的笔迹，自己没记错的话，这封信应该是上次出宫前打算寄给凌宇的，怎么会在玄烨手上？原来，他对自己的怀疑从那时候就开始了，“臣妾挂念故人，所以特地去书信一封，您方才不是问我有没有动心吗，我现在告诉您，这辈子若是没遇到一个叫爱新觉罗玄烨的人，要是没有和他有孩子，我赫舍里毓萱早在上次出宫时就和青梅竹马私奔了！”
　　与亲近的人吵架时总是会口不择言的将最大的怨气加给对方，毓萱话中的\'青梅竹马\'，\'私奔\'皆是玄烨的忌讳。
　　“你再说一遍。”
　　毓萱压下翻滚的万千思绪，用最平静的声音道：“若不是有了孩子，我早就和他走了。”
　　玄烨眼中的怒火瞬间被彻骨的寒冷所覆盖，“好，好，好…”走到毓萱身边，右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为了孩子，皇后，朕至少证实了一件事承祜是朕的孩子，是朕和承祜拖累了你。”
　　毓萱挣脱他的束缚，“证实？皇上不仅怀疑我，也怀疑过承祜？”这一刻，毓萱明白了玛法和讷敏说过的那句\'你的夫君先是君，再是夫\'，自己对他的信任早已那么深，可他呢？这样不堪一击的情分，自己为何还要视若珍宝，倒不如随了小人的心愿，换个安宁的生活。
　　“皇后想见见阿碧和陈婉吗？”不等她回答，玄烨就吩咐道：“梁九功，把人带进来。”
　　被抬进来的人满是伤痕，阿碧已经不能动了，看向毓萱的眼神充满了怨念，她家小姐当真狠心，自己算是废了。
　　不同于阿碧，陈婉一进来就开始说个不听，“不要再打了，我说，我都说，那些话是为了陷害皇后娘娘才说的，求求你，别再打了，别再打了……”
　　小太监见她像疯了一样，急忙用白巾捂住了她的嘴。
　　毓萱皱眉，下意识地用手帕掩了掩嘴角。
　　尚方院的姑姑怕陈婉冲撞了毓萱，解释道：“回娘娘，她只受了十下杖刑便全招了，估计是看着阿碧受了那么多刑罚都不肯松口，被吓得有些神智恍惚了。”
　　毓萱一直想不通陈婉为何要血口喷人，自己与她的交集只在农庄，并无别的。
　　玄烨收起所有的情绪，恢复了那个依旧是那个冷静处事的皇上，“阿碧，把你对着冯姑姑说的话，再说一遍。”
　　阿碧手掌伏地想要支撑起整个身子，可惜只是徒劳，“奴婢说，说我家小姐自小与……与王爷交好，王爷，王爷对小姐情有独钟，小姐对王爷早已芳心暗许，当时在农庄两人经常共处一室……”
　　“阿碧。”毓萱叫住了她，若说前一刻看到她这副模样自己还有几丝心疼，此刻自己的心已经凉了，被最亲的人陷害，被深爱的人怀疑，这些年自己活得竟是如此失败，空有一个尊贵的身份，“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奴婢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怀着承祜在宫外时，那个安慰自己，照顾着自己的阿碧，将玄烨看不到的事实织成一张大网，将自己锁的牢牢的。
　　“阿碧，朕问你，皇后在宫外时身子如何？”
　　“有太医照顾，娘娘身体很好，每日都同王爷去河边散步，还不让奴婢跟着。”
　　“是吗？朕怎么听孙瑜说，皇后身子一直不好，几度有流产的迹象，身子有好转是在十六之后。”玄烨身上的气势，让阿碧有些慌了，那些刑罚自己都挨过来了，就差这一步了，只要能让小姐没了皇上的宠爱，她不就和自己一样了吗，没了爱人，失去了一切。
　　玄烨冷笑，这种奴才本不需要自己亲自来审，自己为的是要让毓萱看懂她的真心待下换不来奴才的十分忠心，当然玄烨也有私心，想要借此来证明她对自己的心。
　　“阿碧，你为了自己的私心，肯做下这般不忠不义之事，想来也是不要命了，朕告诉你，当日出宫陪着皇后的不止你一人，还有朕派去的人，你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你是皇后贴身之人，但你的话不能全信，那段时间皇后和王爷的情况朕只要问问他们就全明白了。这是孙瑜的医案，看看吧。”
　　阿碧看着眼前出现的医案，梁九功一页一页的翻给她看，阿碧忽然笑了，“小姐，我知道这样要不了你的命，但你要知道，王爷活在这世上一日，皇上对你的怀疑就多一分，你的贤德，恩泽六宫，并未换来众人的忠心，知道陈婉为何会来陷害你吗，她知道没用，却还是做了。”阿碧说着说着泪就流了出来，“我们这些奴才在你们主子眼中不过是个物件，多少人羡慕坤宁宫当差的，你的确不打骂我们，不为难我们，可有什么用呢，我一辈子都是低贱的宫女，不能嫁给喜欢的人，哪怕是个侧妃你都给不了我，而你们呢，随手一指便能给他一个家世样貌都优秀的女人，凭什么？小姐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你连个身份都不愿给我。还有陈婉，她一直念着你的好，可你呢，在甬道上遇到她被姑姑打了一巴掌装作没看见一样，呐喇小主生产时你明明能去看的，却为了陪皇上将她赶了回去，她和我说那日她来着月事，就因为你她被绿蕊逼着喝了一碗催产的汤药，那可是活血的东西，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疼的死去活来时，您呢，在忙着二阿哥的百日宴，为三阿哥赐名，她命大，没死，却不能做个正常的女子了。”
　　毓萱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心中生出无限的嘲讽。
　　“朕留你一张嘴，就想听你把这些话当着皇后的面讲出来，朕现在告诉你，皇后曾来和朕商量过，想为你抬旗，找个适当的时机让某位大人收你为义女，怎么着都给你个侧妃的身份。”
　　“阿碧，你陪我经历了那么多，你的心愿我会不帮你完成吗，这世间女子最美的便是嫁了一个自己的爱的人，无论对方怎样对自己，都肯为他付出一切。”说到这儿，毓萱的眼眸暗淡了下来。
　　一瞬间，阿碧的心疼了一下，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又如何，我一个奴才，只怕是有福得，也没命享。”
　　“行了，你背信弃义，陷害主子，梁九功，将人带下去，乱葬岗埋了。”
　　“等等，人是我宫里的，请皇上把人教给我吧。”毓萱想了想，又道：“还有陈婉，也交给臣妾吧。”
　　玄烨思忖片刻，道：“皇后，朕许你留个全尸。”
　　“臣妾明白。”
　　看着人带出去，玄烨示意她起身。
　　“臣妾不敢。”
　　“怎么，皇后都敢和人私奔，这会儿倒不敢起身了？”
　　“阿碧方才有句话说得对，王爷在一日，皇上的疑心就多一分，王爷如同臣妾的兄长，臣妾不能置他于死地。”
　　“你要如何？”玄烨的声音冷了三分。
　　“臣妾身为您的皇后一天就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退一万步说，如今皇上坐拥天下，臣妾对您已毫无用处，臣妾只求在坤宁宫带着承祜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后宫中有能力者比比皆是，只要您允准，现在开始臣妾不会再踏出坤宁宫一步。”
　　“你为了凌宇活着，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皇上，您要一个皇后，无论她姓什么叫什么，臣妾只希望自己的所关心的人都平安的活着，承祜健康地长大。”入宫之初，文媛下毒，原以为日子平静了，阿碧又这般，玄烨，做你的妻子真的好难，我助你亲政，生下承祜，于社稷也算是有微薄的功劳，放开我吧。
　　“你还真是心怀四方。”玄烨起身，走到她身边，“为了青梅竹马，连皇后之尊都肯放下，朕告诉你，你若想在坤宁宫了此残生，别带上朕的嫡子。”
　　“承祜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
　　“他是朕的嫡子，你不愿要皇后之尊，他却不能被你连累。”
　　“你……”
　　玄烨开口唤来梁九功，“即日起皇后禁足坤宁宫，无诏不得出宫门一步，二阿哥承祜暂时交给太皇太后。”
　　“皇上……”梁九功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后被陷害的事不是查清楚了吗。
　　“怎么，你要抗旨吗？”
　　“奴才不敢。”
　　“皇后禁足期间，一切事物交给钮钴禄氏打理。”玄烨依旧冷着脸，“这个人选你可还满意，遏必隆之女，当年和你一起站在御花园，等着朕的玉如意。”
　　“皇上好决断，钮钴禄氏可不像臣妾是满洲下人之女。”
　　“记住你说的话，为了凌宇你甘愿呆在坤宁宫，你若抗旨走出坤宁宫一步，朕就杀了他。”
　　毓萱起身，朝他福了福身，“皇上似乎已经忘了那日在河边，送走凌宇，臣妾说的话，忘了也好，至少臣妾不会在傻傻的守着心中的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