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兔观察日记》宁含笑

9、009（√）

　　宴怀雀脑袋里的药药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如果以后你可以跟小宋在一起的话，按照你们蓝地星人类的说法，阿姨就算是小宋的岳母了吧！他们互相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彼此知根知底，阿姨对小宋又十分放心，雀雀，你以后肯定会非常幸福的。】

　　什么？

　　宴怀雀懵了，注意力也立刻被转移了。

　　什么小宋？

　　这是谁？

　　什么“岳母”？

　　当然，“岳母”的意思，宴怀雀还是知道的，所以此时便生出了非常强烈的不解。

　　【什么？！】
　　药药系统确却是比宴怀雀更加吃惊：【怎么回事？你把小宋忘记了吗？你不记得小宋了吗？】

　　一人一统面面相觑了会儿。药药系统不可置信的说道：【雀雀，之前不是有跟你说过吗？任务对象全都是咱们小宋啊！】

　　有吗？

　　宴怀雀底气并不足，毕竟对方是“系统”，在数据方面应该是不会出错的，而且在这种小事上，也没有骗她的必要。

　　可她也是真不记得了。

　　药药系统难过的仿佛是一个被自己正主亲手拆了房子的CP粉：【那雀雀，你不喜欢小宋吗？】

　　现在说喜欢倒是有些过于早了。

　　毕竟宴怀雀对那位“小宋”没有任何的印象。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不知道什么样子，谈何喜欢不喜欢呢？

　　而且，假如有一天真的能好起来，想来，她生命的重心也不会放在感情以及结婚生子上面吧。

　　药药系统断断续续接受到了一点宴怀雀的情感反馈。此时更加难过悲伤：
　　【啊，雀雀，你难道是升级复仇千金流吗？这样的话，药药岂不是选择错了任务支线！啊！如果是这样的话……】

　　宴怀雀越来越听不懂了。

　　不过还好，药药系统还记得给她解释：【药药都是官方系统，而且还是和你们国家相差不多的共和制。雀雀知道的，这样的官方总是会比私人要宽松补贴一些。】

　　【所以虽然说我们也需要依照星际条约，遵循友好相处和等价交换两项原则，但根据病人的身体状况、受教育程度不同以及所处位面差异，也是会要相对进行改变的。】

　　【药药找到你之后，特地根据你们星球流行的资料起草了很多份计划书。原本想要给你的就是《复仇千金强势归来，打脸逆袭流》剧本。任务有高调返回晏家，把晏氏家业抢回来让你爸爸妈妈下台，出任 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等等。】

　　宴怀雀感觉到了窒息。

　　【而现在这份被药药修订修改过后的《人生拯救高甜温馨宠爱日常种田流》就是从小宋先生身上得到的灵感和经验。一方面是被小宋先生的情感感动到，另一方面是二次分析了雀雀所有的数据后，发觉你也许并不会喜欢“复仇千金”。】

　　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让她坚持到现在的不是那些恨意，不是怨恨，不是愤懑。

　　甚至也不是爱。

　　要说在病的开始，还有些想法，会想自己以前的父母，会想哥哥，会想自己未曾见过面的妹妹，会想姨姨于梨园。

　　但随着时间越过越久，其他一切情绪便如酷热下的山顶雪——在日复一日的炙烤下，总有一天会融化。

　　到那时，只剩下单纯的坚持，以及源于生命基因中本能的求生欲。

　　即便是现在，她也更倾向于抓紧自己已经拥有的，而不是去疯狂追求自己未得到的。

　　【是的。】
　　系统泱泱说道：【我忽视了“感情”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人类所独有的情感，与其他任何一切都不一样。】

　　虽然宴怀雀并没有完全的放松对这个系统的警惕，此时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

　　不过作为“系统”，ta拥有感情吗？

　　ta又是怎么“体会”人类情感和感情的呢？

　　当然，聊到这里，药药系统不会忘记对她进行再次提醒：【小宋先生全名宋惊屹。之前的护工就是他，而为什么我们的任务目标是他，这件事，得你自己慢慢去体会。】

　　宴怀雀倒不在乎“任务目标”是谁。

　　不管是谁都没关系。在现阶段，只要能恢复健康，那她的底线便能放得很低。即便是更为难些的要求，为了生存，也能够去进行最彻底的努力。

　　——

　　“手续齐全了。”

　　宋惊屹走过来，身后差一步跟着的是秘书张何。

　　“啊。”于梨园站起来，局促的应了一声。

　　出院这件事全程都是由宋惊屹提出并且去实施的，她并没有插上手，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看小雀现在状态还好，宜早不宜迟，下午便往回搬吧。”
　　这么说着，宋惊屹又转头看了一眼张何：“楚庭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设施就位，康复医师团队预计在五天后赶到。”
　　张何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五天？”
　　宋惊屹皱了皱眉：“让他们立刻——”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思考了片刻后改了口：“就按照原本的步调来。”

　　张何全程表情没有变化，等到宋惊屹说完，便立刻应道：
　　“是。我这就去安排，会将他们的行程提前一小时发送到您的手机上。”

　　等张何走了，于梨园连忙往前上了两步：“楚庭大道的那个楚庭华案吗？我跟小雀在那边好像都没有房产……”

　　“是我提前买下的。”
　　宋惊屹抬手捏了捏眉心，很快又放下，走到宴怀雀病床边，小心去握她的手。

　　“做了些改造，整个一楼全都清空变成了康复大厅。理疗仪器我也都买了，如果小雀能好起来，那里可以作为私人康复中心。”

　　于梨园闭上了嘴。

　　一旁听着他们讨论的药药系统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出院好啊，医院里面监控和检测装置太多了，有些药物也不方便使用。而且到那个时候，没有太多的外人打扰，小雀跟小宋先生岂不是可以更好的交流感情。

　　毕竟小雀说了，因为不了解，所以不喜欢也不讨厌，说明还是有继续的可能嘛！

　　她的状态差强人意。但因为身体能量供给严重匮乏，又营养不良——鼻饲、点滴这类只能勉强维持生命体征，再多便做不到了。所以一天内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处在昏昏沉沉的浅睡眠之中。

　　加上宋惊屹和于梨园动作都放得很轻，直到傍晚被药药系统叫醒，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此时皱着眉被扶着靠在床边。

　　【不舒服？】

　　药药检查了下她的身体。

　　你整个人都是亏空状态，以前是因为太差了所以反而感触不深，现在稍微吊了吊命，劲儿就全反上来了。】

　　【没什么太好的解决方案，只能慢慢补，可劲儿补，等你胖到70斤左右，应该就能好多了。】

　　与此同时，宋惊屹也恰好提到了同一件事。

　　“体重？没错没错，是该称称。”
　　于梨园摸了摸宴怀雀的手，眼眶又有些发红：“小雀长这么大，天天都是‘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吃药喝粥、吃药喝粥，她懂事，从来不叫苦，可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胃口尽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忍下来的。”

　　宋惊屹不置可否，只是把体重秤拿过来，自己先上去，记下数，又小心翼翼地把宴怀雀抱起来，再上去。

　　于梨园毕竟是五十岁的人了，也没跟他争，低头把两次的数减了减。

　　54斤。

　　对于正常的19岁女性而言，是个低到可怕的数字。

　　宋惊屹心里早就有猜测，此时也没太意外，平稳的把宴怀雀放回床上。

　　【嗯，药药预估还是很准的。按照阶段性计划，第一阶段的目标是65斤，第二阶段为70斤，第三阶段就是75斤了。】

　　宴怀雀对体重没什么概念，此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而且现在回到了私人住宅，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药药也可以更方便的检测你的身体数据啦。】

　　宴怀雀顿时回过神来。

　　私人住宅？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些什么后，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不安。

　　除却工作的医生护士，想来没多少病人会喜欢医院。
　　而所有痛苦回忆和日常生活都在医院里的宴怀雀自然极其向往“家庭”。

　　她什么时候有的家？

　　药药系统检测到了宴怀雀的思维波动，却理解错了意思，兴致勃勃的给她科普：
　　【小雀还不了解周围环境吧！你现在是在潮市，潮市天海区。是夏国发展指数第一位的城市，中心城市，也是2100计划试点示范城市！】

　　【而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楚庭华案的冰粹湖畔区7栋702。这也是整片别墅区最贵的，小宋可真会挣钱。】

　　宴怀雀不明白药药的意思，她只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确出院了。

　　这甚至让她坐不住了。

　　“小雀？”
　　宋惊屹被惊到，连忙握住了宴怀雀的手，脑海里面瞬间飘过了无数个可能，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和质疑自己选择“出院”这个决定到底正不正确。

　　他真的能承受她就在自己眼前停止呼吸吗？

　　没等宋惊屹再胡思乱想些什么，宴怀雀已经开始了克制情绪——
　　安静了一会儿后，她感受着对方的手，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反扣住了。

　　原来那位护工“小宋”也跟着过来了，幸好，幸好。

　　虽然一开始忘记了，但药药系统才给她又重复过，这次她牢牢记得“小宋”是她的任务目标，任务也都是要对ta做的。

　　要是对方不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找才好。

　　等等……

　　宴怀雀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位“小宋”，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

　　药药系统曾经说过“岳母”，岳母通常是指丈夫对妻子母亲的称呼对吧？但如果是同性……宴怀雀完全不了解同性感情，所以也不知道这方面会不会有什么差别。

　　但是ta手好大，又非常粗糙。

　　粗糙到让触感严重钝化的宴怀雀单凭摸手就能认出人。

　　可这也不能作为判断依据，毕竟护工里多数都是30岁到40岁的叔叔阿姨……

　　宴怀雀又被30-40岁吓到了，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和不解之中。

　　宋惊屹完全不知道宴怀雀的思维已经拐到了怎么样一个奇怪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在她的脑袋里已经快要被脑补成四十岁的大糙手阿姨，此时手被反握住，眼眶立刻就红了。

　　而于梨园已经推着小餐车回来：“快，我带牛肉汤回来了，让小雀喝一点……她什么时候可以吃些半流质？”

　　尽管两个人对各类急救知识和疑难杂症都非常了解，但康复这块几乎都是门外汉，还是一同进来的张何提了一嘴：
　　“如果不确定的话，我可以给康复团队那边打电话询问一下。”

　　“不。”
　　宋惊屹立刻拒绝了：“张何，暂时不要向他们再透露任何信息。”

　　张何并不理解这条指令，但这不妨碍他听从和配合：
　　“好的。由于这次事出紧急，所以我加钱购买了加急预约，并且要求他们在第一时间内过来，所以他们目前持有的，应该只是宴小姐的标准病情数据。”

　　宋惊屹应了声。

　　他看起来有些走神，像是在想些什么，但表情却又有些阴沉。

　　虽然于梨园偶尔还敢质疑他，但那也只限于宋惊屹脾气看起来不错的时候。像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是她还是那个做事周全圆滑的秘书，都没有个敢说话的。

　　直到宋惊屹自己回神，接着下命令，他们才能够稍微松一口气。

　　张何离开，于梨园推来的小餐车被他接手。

　　这段时间，她一次也没能给宴怀雀喂汤，全都是宋惊屹亲力亲为。此时依旧像个吉祥物似的坐在旁边，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忧。

　　而到现在还画不出来玉米和排骨的宴怀雀自然也是丧失了接着点餐的权利。
　　——药药系统并不想频繁的给她出题，这对她现在“单细胞大脑”的恢复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给她带来思维混乱和过度的精神紧张。

　　而看不见听不着，嗅觉失灵，味觉大部分时间还是处在麻木状态，代表着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喝些什么。当然，这也不影响她乖乖的把那些汤水喝掉。

　　感觉肚子差不多满了就停嘴。接着在床边倚好一会儿，就被人放平，然后慢慢睡着。

　　等着被药药唤醒，想想该怎么画玉米和排骨的过程中，很快就又是下一顿汤水，然后接着重复流程。

　　在丧失了时间感知的状态下，宴怀雀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平稳，一直维持在“某种”状态，不再变好，但也没有再变坏。心理上也适应了如今平和的生活流程。

　　【我们可以准备下一步了。】
　　药药便在此时开了口。

　　宴怀雀已经有所察觉，但真切听到这一句后，还是心跳加了速。

　　【第一次正式治疗，自然也是有许多事情需要提前向你介绍。】

　　【首先，我们治疗的最终目的，是在病患的身体里形成“繁星自转体系”。有了这种循环支以后，便可以与身体内的免疫细胞等进行充分的接洽和配合，并实现足有99.9%准确度的外来病菌以及内在病变筛查与清除。】

　　尽管思维有些跟不上，宴怀雀还是集中着全部注意力认真听着。

　　【所以，正式治疗的第一步，就是把你体内循环支的循环途径“打通”，清理掉淤堵——用蓝地星的话来说，也可以理解为“排毒”。这种“排毒”的进度过程，根据个人的堵塞情况以及身体状况不同，也会存在差距。】

　　【等到第一次治疗完成，预计你的听力能够恢复700次瓦[1]，并且立即进入“极速恢复期”，在一月内逐渐恢复到可以日常使用的程度……】

　　还能听到吗？

　　她还能听到吗？

　　宴怀雀澎湃的情绪几近海啸，汹涌到把药药系统的话都给打断了。

　　药药有点想笑，又觉得她很可爱：
　　【阿雀难道是觉得，让你能从床上坐起来，能自己吃饭，就叫疾病“痊愈”了吗？】

　　宴怀雀当然……当然是畅想过“也许自己以后还能出门跑两步”这样的可能的。
　　但根据她浅薄的医学认知，失聪失明仿佛跟瘫痪不属于一种疾病。药药系统能治好她的瘫痪，她也就没敢想其他的也能治好。

　　没想到……

　　宴怀雀顿时就哭了。

　　眼泪如涸溪重流，星点从眼角滑下。

　　【哎哎哎！】
　　这还是药药系统第一次看到她哭泣，顿时就被吓了一跳，连忙哄道：【能治好！能治好！我保证！不管是耳聋还是目盲还是别的，通通都能治好，不要小看我们的繁星自转体系啊！】

　　宴怀雀其实是高兴的。喜极而泣。此时不断点头，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

　　瘫痪能好，能下地，能跑，耳聋能好，目盲能好…都能好，都能好，这是怎么样一种…

　　她日日夜夜，连年暴雨的世界，天第一次散开乌云，像是要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