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娑一梦》司官暗雪

1、罗娑一梦

　　设定：BG 悲剧 古代 普通人

　　他本是罗娑国的殿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但因为丞相的叛国通敌，导致他国家破灭，王位丢失，父皇母后均死于敌国手下。这一年，他才六岁，却目睹了惨无人道的奸杀与抢劫。若不是奶娘先将他换了身小太监的衣服，把他抱出宫外，他早已命丧黄泉。
　　奶娘将自己的孩子替换成他，虽然那个孩子的使命就是为了某个时候作为自己的替身，因而手腕上早就烙下了和他胎记一样的印迹。那个孩子曾和他一起学习读书，习武作伴，宛如手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孩子安静地坐在卧榻之上，平静地看着他们逃离，眼神中没有一丝害怕，那份冷静让他一回想起来便忍不住哭泣。
　　听说，那个孩子作为罗娑国皇室的余孽被处死了。
　　在他们逃出城之后，奶娘与他隐姓埋名生活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不幸的是，一场瘟疫导致村庄大部分村民的死亡，奶娘也死了。而他却在奄奄一息之际遇上一个游方旅人，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这一年，他八岁。
　　这个游方旅人曾是名噪一时武功高强的剑盗，却因为一场赌约的失败从此销声匿迹。他拜旅人为师，旅人看出他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便传授他武艺，却从不教他其他，也不与他说跟习武和生存无关的话。他学的很快，剑如疾风，如果没有仇恨的话，他或许能成为一代大侠。
　　终于，他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也是第一次，师父与他聊天。
　　“有没有想过放弃报仇”
　　他冷笑道，“如果有，我早就死了。”
　　师父望着天空久久没有说话，直到他离开的前一刻，“砍下我的头颅，你可以到敌国邀功，最少能得到一个少将的职位，之后的路能走多远，能报得了多少仇，能否复国，就靠你自己了。”
　　他拿起剑，没有一丝迟疑便砍下师父的头颅，鲜血溅满他的脸面和身躯，好像他杀死的是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他也从不问自己的内心有过怎样的感受，只是为了报仇。他突然想到一个词语，“杀人不眨眼”，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
　　他拿着师父的头颅果然换取到了敌国少将一职。而后，他也逐渐明白当前的局势，叛贼丞相通敌卖国之后，罗娑国变成了敌国附属的罗娑城，然而几年后，丞相当上城主之后野心昭昭欲独立成国，扶持本来已死的殿下迟元做为“新国”君主。此次，他将以敌国的名义讨伐本该属于自己的国家。听说，这回那位新君主亲自出征。
　　战场开启时，尘沙飞扬，铁血尖刀，他高傲地坐在马上，冷眼漠视周围的厮杀。他看到了那位“君主”，战戟在手，红衣金铠。他纵马奔去，直取对方性命。
　　厮杀哀嚎遍地，残体缺肢狰狞，最残忍莫过于人杀我我杀人的血场。
　　直到他一剑刺进“君主”的胸膛，他才意识到这漫天的血腥，他已经力不从心，但任然可以继续厮杀。
　　“君主”跌跪在他的面前，却朝着他笑了，声音嘶哑却很清晰，“殿下……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其实，他早就认出他了，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个手腕上与他一模一样的印迹。
　　他看着他死在自己的剑下，心中也只有着拼搏时刻残余的紧张和疲累。他的死，是应该的，因为早在他的记忆中，这个男人早就已经死了。
　　虽然杀了“君主”，却依然没有攻下罗娑城。他被晋封为大将军。他却觉得只是可笑罢了。
　　几个月后，他在独自一人返京的途中看到一个新娘欲跳崖自杀而莫名地救了她。之后他曾问过自己，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那一刻会想去救人？想了很久却没有得到答案。
　　刚救下的姑娘看到他异常激动，竟哭着抱住他，“我以为你死了，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他有点迷糊，推开眼前人，姑娘却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不松开，“想必你认错人了。”
　　“不，阿元哥哥，我怎么会认错你，你没死，你还活着！混蛋迟元，你为什么要骗我，呜呜呜…”
　　他心中一惊，素未谋面的女子竟然叫出了他的真名。
　　“我…不叫迟元。我的名字，是迟远。而且，我也不认识你。”
　　“你就是迟元！你知道吗？父亲说你已经死了，所以他要把我嫁到边塞去和亲……他根本就不管我到底会不会过得好不好…”女子一边哭一边说，把他拽的更紧了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个红妆美艳的新娘就是判贼丞相唯一的女儿。记忆中，小的时候他很调皮，时常惹她哭笑反复，喜怒愁乐…如果罗娑国还在，他还是迟元殿下，或许这个女子会成为他的新娘……而此时的他，只是冷漠地哼笑一声，“寒城主确实是这样的人。”
　　女子并不在乎他的冷淡，抓着他的手，流着眼泪却笑得很开心。
　　他眉目微蹙，打量着眼前女子，然后挣脱开她的手，欲朝前路继行，既然人救下了没死，那么之后的事情他并不想多管，他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阿元哥哥，你要去哪，带上我！”女子提着裙摆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以后你去哪，寒月就去哪！”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见千金小姐吃力地走在坎坷的山道上，她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山路上，他没有走过去，只丢下一句话，“可我没有义务带着你。”
　　“没…没关系，我跟着你就好了。我不会妨碍你的！”寒月尴尬地笑着爬起来，连衣服都没有拍就踉踉跄跄跟上前去，因为她怕一迟疑，眼前的人就又会走出她的世界。
　　她跟着他走在山间，她尽量保持看得见他的距离，因为就算她想拉近距离，她脚上磨出的水泡也疼到钻心地提醒她——不可能。
　　好几次，她都想开口让他等等，可是她担心若是说话便会吵着他让他讨厌，便一直隐忍着，好在自己体力还行，跟了一天也没有跟丢。
　　他的速度在这个女子跟上来的时候就不知不觉放慢了许多，他不知道她要跌倒几次才会放弃这种无聊的事情，他下意识地绕了远路，视野开阔路面平缓兽迹稀少，大概是不想遇上意外的麻烦。
　　天黑了，他停下便不再赶路，大概是因为顾及身后那位浑身是伤却咬牙不谈的女子。
　　他升起火，靠在一棵大树旁，喝着水，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终于来到他的面前。满身狼藉却笑得很开心，“原来山路也…不怎么…难走嘛…”她的声音满是疲惫与干涸，估计已经到极限了。
　　“真是的，你以前看到我这么辛苦都会迁就我一下的……”她坐下来故意嘟囔，虽然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大概只是想跟他找个话题。
　　他将水囊扔给她，看见她吃力地喝着水，又饥又渴。疲惫不堪的她终于在歇息了几分钟后，沉沉地靠在大石头上睡去了。
　　他将干粮留给了她，便转身走进漆黑的草丛。
　　这个地方等到天一亮就能看到山下的小镇，如果她不是太笨的话，就知道应该往哪走。
　　他一声不响就走了。
　　没有必要跟她有过多的接触，因为他不想，也因为他们是复仇者与仇人的女儿的关系。
　　几天后，他回到了京城的府上，却发现家中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寒月。
　　寒月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来做客，比他更早一步到达。
　　他不在乎她是如何找到自己，想必是用的银子。他好奇的是，既然找到他的住处想必也应该知道他到底是谁了，为何还要自动送上门来。
　　他禀退家仆，严肃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满脸自信的女子。
　　“你真有勇气进来，就不怕我杀了你？”他问到。
　　“噗嗤…”她笑了，得意中有几分幸福的样子，“你不会的…不然我早就死了。”
　　“呵，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难道不知道，那个“迟元”…就是我杀的。这里是金域国，可是一直在等待时机一举“收复”罗娑城啊…”
　　“那又如何，要把我当人质吗？”她调皮地看着他，双手握拳伸到他的面前，“手铐呢？不过要你亲自铐。”
　　他皱了皱眉头，叫来家丁，把寒月轰了出去。
　　“真是冷漠啊！”她使劲地催着门，嚷嚷着：“我早就告诉你你会后悔的！现在再告诉你一次！你！会！后！悔！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寒月都在想办法“拜访”他，缠着他，却又不吵不闹，只有在他不处理事物的时候，她才对他说话，但外人看来更像自言自语。
　　终于有一天傍晚，寒月破格将他拉到府外，他发现此时的街上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贩商铺满是嬉闹。
　　“今天，是七夕。”寒月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无趣。
　　“算是我求你，一个时辰就好…”她祈求道，“陪我…走走。”
　　他正想开口回绝，寒月已经拉起他的手在街道上跑了起来，她看起来特别开心，自己给自己买了很多东西，却对别人说是他付的钱。
　　而他一路沉默无语。
　　她与他来到一个算命的地方，神棍故作神秘半真半假，忽悠得她合不拢嘴。
　　神棍说她，大富大贵之命，心愿能了，命中注定有人护她一世周全。
　　她嬉笑而言，说那个人必定是他。因为他说过永远都会保护她。
　　而他依然没有开口，满腹心事。他想，大概是那个“迟元”的承诺。
　　一个时辰，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漫长，却又希望能更长一点。
　　最后，他竟陪了她一整晚，看她笑颜似锦，美丽夺目。
　　她伸出手，拿着一副手铐，说:“最后一次机会，让我留下来…”
　　他知道原因，她要回罗娑了。然而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需面对，不需踟蹰，他不需要多余的情绪绊住自己的脚步。
　　他推门回府，留她一人在门外。
　　“夜深，请回。”
　　他听见她哭得很伤心，没多久就被下人带走了。
　　他很平静地度过了这一晚，躺在床上，仿佛世界都沉睡了般，安静得可怕，可他却一直是清醒的。除了小时候亡国的遭遇让他因噩梦不敢入睡之外，他几乎不会失眠。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好像寒月的触感还在他的手心里，他自嘲般地叹了口气，明明自己都懂，却故意装着不知道的样子。
　　为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一个月之后，两国再次开战，他看见在罗娑的城墙，一个左手持弓拉了满月的蒙面人。
　　他心中漠然，这一天果然来了。
　　眼见蒙面人发弓而来直取他头颅，他急速偏身，持剑想抵，跳离马下飞跃而来。
　　蒙面人急急发弓，都被他一一挡下。战局对于罗娑来说也越来越不利。
　　早已潜入的奸细偷偷打开了罗娑城门，蒙面人在局面慌乱之际，被人从城墙上推了下来。
　　他眼疾手快，稳稳地接住了她。她欲抵抗却被反手扣住，脖子上架着他的剑。
　　无奈的是，如此关键时刻却接到退兵的旨意。
　　他押着蒙面人回到了军营，却把她跟别的普通俘虏关在了一起。
　　是夜，蒙面人要求见他，他屏退了手下，看着熟悉的身影一步步朝他而来。
　　“你竟然早就知道了。”蒙面人的面罩早就被扯了下来，她就是寒月，罗娑城城主之女。可惜除了他，没人知道她。
　　“是。”他的话依然很少。
　　“怎么，抓住了俘虏却没有逼问，还真是少见呢。”她冷笑道。
　　他放下正在看的书籍，看了她一眼，“你希望我问什么？”
　　她盯着他看，久久开口，“迟元，你真的这么冷漠吗？”
　　“我说过，我不是迟元。”他开口。
　　“我说你是你就是！”她大声说到，“既然你没有问题，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底细。”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他说。
　　第一次，既是小时候的第一次遇见，也可以是她演戏跳崖的第一次遇见。
　　“为何不拆穿我。”
　　“没那功夫。”
　　“你！”她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这样的……”
　　“你回去吧。”他低头继续看起书来。
　　“回去？哈……你放我走吗？好啊，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看着他的模样，心里难受，赌气说到。
　　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块令牌丢在她的脚边。
　　她低头看，正是出营的令牌。
　　“迟元你到底什么意思！”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跑到他的书案前，用力拍了一掌。
　　他没有看她，而是说：“你没有利用的价值。”
　　她觉得自己很可悲，咬紧牙，转身去拿地上的令牌，头也不回跑出了军营。
　　他不知道，她是哭着回到了罗娑。
　　他拿起她的弓箭，拉个满圆稳稳射出一箭，然而右手的中指却被弓弦划破。他想，练习弓箭的人都是这样吧，左掌有茧，而右手却只有中指有，就像她一样。
　　……
　　三个月后，金域国终于拿下了罗娑，十万大军将罗娑围得水泄不通，他领着两万军兵直入罗娑宫殿无阻。
　　在宫殿中，他看到了被抓住的寒月。
　　寒月看着他，嘴角一扬，“你会像上次一样，放，过，我，吗？”
　　他无视这句话引来了周遭诧异的眼神，只是走到她的面前握起了她的手，声音仍是如往常般冷漠，“大概是不会了。”
　　寒月忽然笑了起来，狠狠地抓着他的手，直到她尖利的指甲刺破他的手背，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指流下。
　　“这次，我会杀了你。”
　　“那好，我问你，你恨过我吗？”她的声音苍白无力。
　　“没有。”
　　“那爱呢？”
　　他没有回答。
　　寒月只觉得胸口一痛，低头再看时，见他的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腔。
　　他开口，神色平稳毫无异常，可惜寒月已经听不清他的声音，泪水侵蚀了视线，迟远在她眼中的模样已从灰白渐转模糊。
　　对不起，我不是他。从来没有承诺过，会保护你。
　　他抱着寒月的尸身，一路杀进里宫，看到了那个满腹肥油而脸上却满是恐惧的叛徒——昔日的丞相当今的城主寒离。
　　“不，迟元殿下，求你…你不要杀我。”
　　“可惜了，你必须死。”
　　“你已经杀了我的女儿，就当是报了仇了，好吗？”寒离边说边慌忙着躲在龙椅之后，
　　“……”他放下寒月，副将将那把缴获的弓箭递给他，他没有迟疑拉满弓，神色凝聚不动心，右手中指一动，箭矢如飞，穿过龙椅雕镂，直毙寒离眉心。
　　……
　　两年之后，他同样反叛了金域国的统治，罗娑再次独立为国。他成为了真正的一国之主，却没有成婚。
　　罗娑国里的人们都很安居乐业，因为他们的国君骁勇能干，文可治国武可御敌。有人说，在国君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深爱着的人，可惜那个人死了。也有人说，国君从小遇故，心中早就没有儿女私情。
　　然而，到底是怎样，没有人知道。就连那个江湖最有名的杀手组织的老大也不清楚。而这个组织就在罗娑国成立不久后悄然出世，他们的老大，是个女子，擅驱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