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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天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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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
一殿阎王府。
府外灯影错落,成群鬼差交互巡逻。黑底红字的牌匾悬挂于10米多高的铁门之上,在两边的大型火把照耀下显得不可一世。
府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你究竟要抓我干什么?你是什么人?”海棠不满地发问。
居然可以说话了?
“你以后会知道我是谁的,心急不是你的性格。你还活着,自然不会让你在此久留。你只要记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男子凝视着她,认真地说。
因为他的认真,她变得很被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里是地府的一殿阎王府,是地府的一殿阎王办事的地方,以后你来,就不必惊讶了。”男子主动开口。
以后再来?什么意思?
“我对处理死人的地方不感兴趣。请你尊重别人的意愿。”海棠不客气地说。
“哦?是吗?”云麒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忽然把她拉近,一股薄荷的清香冲入海棠的鼻腔,她有点清醒又有点眩晕,他在她耳边低嘎道,“我还以为,你会关心你爸妈的去处。”
海棠难以置信地推开他,惊疑的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答案,“你说什么?你知道我爸妈的去处?”
她真是糊涂,这里是地府,当然记录着死去人们的一切档案,自然也包括他们的去处。六道轮回,她再怎么相信科学,也是知道这个说法的。
“这里是一殿,也是存放生死簿的地方,当然,还有每个人死后审讯和发配去处的纪录。”云麒幽幽地说。
“你不会这么容易就告知我想知道的。”海棠撇了他一眼,“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停顿了一下,她发觉这么提问有点可笑,再问道,“我一个平凡的活人能为自由穿梭地府和人界的你做什么?”
男子沉吟了一会儿,亲热的拉起她的手,柔声道,“跟我来。”
“你这人做什么事都不要问问别人的意见吗?”海棠心存不满。
那男子丝毫不理会她的不快,从身后的茶几上拿起一件红色的华服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硬生生的给她套上了,“不要动,不然会痛哦!”
红色,这不是厉鬼的颜色吗?她要成为厉鬼吗?
绝对不行!
海棠被衣衫缚住,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只好死命的挣扎,急道:“虽然我害死了林文隆,但是是他先害死我亲生父母,这个事情生死簿上难道没有吗?你不能让我成为厉鬼!”
男子动作明显一顿,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眼皆是宠溺的疼爱,“莎嬅,你好可爱,你朝谁上诉去呀?”他虽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肯停下的,稍一用力,衣服已经套在了海棠身上。
海棠哀怨的看了下自己的衣衫,不由的恍了神:她再缺乏常识,也知道依据这件衣服的材质和图案,绝对不会是女鬼的打扮!鲜红如血液的正红色底衫,五朵蓝紫色的牡丹花娇脆欲滴的几欲跳脱出来,凤凰的隐形金丝暗藏在牡丹里面,迎着光辉缀出星星点点的璀璨。
“莎嬅……”男子脸上浮起悲伤的阴霾,指尖一丝一丝的轻轻爬上海棠的脸庞,却又仿佛突然被针刺到般的匆匆收回。海棠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对他不知所以的行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叫我叶海棠。”她必须纠正他一再的口误。
他却不依她,只是把她搂在怀里。他的银发狂妄的挨在她脸上,散发出摄人心魄的迷香,她微怔,竟忘了可以推开他。
那双臂膀的力道逐渐增加,箍得海棠喘不过气来。
“放开我。”怀里的人儿脸涨得通红。
从小到大,这还是除了爸爸以外第一次有男性抱她。可笑的是,他不是她的爱人,甚至连朋友都不是,更不要谈什么发生在“爱”的前提下了!“处女抱”就这么折腾没了,这使海棠刚失去亲人的心雪上加霜。
男子放开她,用唇语再次提醒她:“叫我云麒。”
呵呵,她要他叫她海棠,他根本未放在心上;倒要她听话的唤他云麒?
“妖男 。”海棠不依不饶。
“妖男这个名字好亲切,我喜欢。”男子不温不火的回答让她一下没了火气,只好乖乖缴械投降。看来,这是个专门诱拐无知少女的无耻美男,海棠在心里暗自评价。
“我带你去看林文隆,你要去吗?”他的表情瞬息万变,此刻根本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痕迹。
海棠心中的惊恐大大超过好奇心,她慌忙摇头,神经质的回答,“我不要,不要叫我去,我不见他,不要跟我提起这个人,拜托不要。”
“莎嬅,有的时候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未必是真。你永远要记住这句话。林文隆,是真心爱着你的,可他的罪行足以下地狱了。过几天审判局就要提他会审发配,你确定真的不见他吗?”
“我,叶海棠,永不见他。我想见我的养母樊美华,可以么?”海棠几近哀求。
“不可以。”
“为什么?你不是知道我父母的去处吗?”
“因为,自杀的怨灵会在案发的现场重复着自杀时的动作。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自杀。自杀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行为。”男子漠然回答。
“那么,她没有机会再投胎了吗?”海棠声音发颤。
“并不完全是这样,要看她的怨气有多深。”男子看了看她,坦言道,“还是先关心好你自己的事吧!照顾好你自己,恩?”
“你答应我的事情也算言而有信。你要我做什么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做的,都会尽力而为。”
“哈哈哈哈!”男子大笑,“很好,自然你有这样的觉悟,那么,过几天我会再来接你,到时候你会知道我需要你做什么。”“现在,我先把你送回去。对了,差点忘记做一件事。”
“莎嬅,把你的眼睛闭起来。”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我叫叶海棠。”她纠正他的错误。
“好吧,海……棠,把你的眼睛闭起来。”
她凝住他,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她才想起来自己对眼前的男子根本一无所知!他叫她闭眼,她便要闭眼吗?她根本不知道这个银发妖男要对她做什么!
“你想歪了。如果不想浪费时间,把眼睛闭上。我对现在的你,没有兴趣。”云麒渐渐失去耐心。
海棠不情愿的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祈祷这仅仅是个怪异的梦。
额头传来温热感,她感觉到金色的光芒迅速地蔓延了她的全身,她就像一朵泛着致命美丽的曼珠沙华,绽放着耀眼的光辉。
仍然是闭着眼睛,却看见体内好像有股微弱的鲜红的光芒,正在试图与庞大的金光呼应着,这是——怎么回事?
她茫然地展开眼睛,用眼神传达着她的疑惑。
云麒微微蹙眉,“我并没有叫你睁开眼。你知道中途睁眼意味着什么吗?”他无法控制内心的焦躁,但又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罢了,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未说清楚。你的眼能,也算是打开了一点了。”
眼能?什么东西?
“不需要我告诉你,接下来的几天,你自己能体会。”仍然是不经同意的窥探了她的内心,海棠有种被盗窃的沮丧感:只要她所想,他都能知道;而他所想,她却一无所知。
这个难道是人和……妖的区别?恩,暂时把他界定为妖的范围吧。
实在是不喜欢这个被动的局面。
“我要回去。”海棠说,“再也不想再来这里。”
“前一个愿望,受理。后一个嘛?无条件驳回。”
自作主张的家伙!海棠刚想抱怨,男子的俊颜却逐渐模糊,“莎嬅,晚安。”
“我叫叶海棠,给我记住了。”说完,她又失去了知觉。
☆ ☆ ☆ ☆ ☆ ☆ ☆
2008年11月8日早晨,樊美华的遗体被转移到殡仪馆火化。
端着骨灰盒,她走到所住小区7号楼的铁门外,极端小心地轻轻放下骨灰盒,开包找寻铁门钥匙。
“请问你是叶小姐吗?”清脆的女声从身后飘过来。
她回首,见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子,慈眉善目,好像不曾沾染红尘烟火,“你是……?”
“冒昧打搅您,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从北方来的。家师一直隐居尘世,前几天叫我连夜坐长途车转车赶来这里等你,把这个交给你。叫你用得着的时候打开看。”女子温和的态度叫人无法质疑。
海棠接过她手里传来的信封,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正好想起来在医院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两封信,因为事情发生的太急,她还没来得及看,或许,是母亲的遗书也说不定?
“那么,我便告辞了,有缘我们会再见的。记住,有事的时候再打开。”女子离开前不忘叮嘱。
“恩,我记住了。劳您费心。”海棠打开铁门,捧起骨灰盒,朝302走去。那里,现在成为了她一个人的家。
☆ ☆ ☆ ☆ ☆ ☆ ☆
“海棠,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啊?”英语课上,小美悄悄地问。
“丧事一天就处理完了,没必要呆在家里浪费时间。与其在家无所事事,不如来学校学点知识。而且,人家也想你了嘛!”海棠娇俏地回答。
不要惊讶。
叶海棠,从来就是个天生的演员。
在哪里她都要做最优秀的,在大学,当然也不能例外。
小美并不知道,海棠这么快就回校,还有一个重大的理由,这个理由,包含了太多的心酸和震动,叫海棠不知如何把这些接踵而来的变故一一消化殆尽。
海棠勤快地记着笔记。但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天,海棠回到家中,安放完母亲的骨灰盒后,随手把陌生女子给她的信封扔在骨灰盒旁。自从16岁得知真相后,她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特别是陌生人。出于礼貌,她收下那封信;出于理智,她对那个信封里面的内容,完全的不感兴趣。
她感兴趣的,是樊美华遗物里面的两个信封。
她很快从母亲数量稀少的遗物中找到那两个信封。她先打开其中一个大一点的信封,当她拿出里面的那几张纸时,她无法继续呼吸,纸上印着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上面男方的空格中,填写着她熟悉的笔迹——林文隆。女方的空格,却是一片空白。
她实在想不起来,相敬如宾的林氏夫妇在哪个角落里上演了离婚的蛛丝马迹?她是个很敏感的人,洞察能力也十分的强,特别是,自从16岁那天她因为发现了某个“真相”而把林文隆送的泰迪熊丢弃在茶吧附近的垃圾桶里时,她的眼光,就时时追随林文隆,要抓住他任何违法行为的证据。所以,她不可能忽略夫妻不和这么明显的事情!
细细的思考后,她得出一个结论:是林文隆单方面辜负了樊美华。
得出结论后,她把对林文隆的恨再次升级。更加低叹樊美华自杀的不值得。
于是,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打开了第二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好像是从病历本上随意撕下的纸:
海棠,不知道你何时会看到这封信,但可以确定的是,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一定已经离开了你。你爸爸被捕以后,我收到了他委托律师送来的离婚协议书,我本以为这是他不愿意拖累我、想要保护我所做的傻事。我怕说给你听,会让你难过和担心,所以私下去了狱中和他谈话。我,不管他变成怎样,都是他的妻。
海棠,妈妈真是一个傻瓜,你爸爸怪不得会不再喜欢我,这不能怪他,而要怪我。怪我老的那么快,怪我没法跟上他的脚步,怪我,没有能拦住他呼之欲出的心。
海棠,知道吗?妈妈有点嫉妒你。真的。
爸爸他说,他爱你。
他说他要死了,所以必须告诉我。他对我说对不起,他背叛了我。
海棠,妈妈爱你,但是妈妈也爱爸爸。请原谅我的脆弱,不管我表面上是多么坚强,始终是一个被爱捆绑的女人。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我也不能忍受他抛下我,心里却念着你。所以海棠,妈妈跟随他去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海棠,当你以后遇到一个令你全心全意去爱的男人时,便会知道妈妈的心意。
樊美华。
☆ ☆ ☆ ☆ ☆ ☆ ☆
叶海棠的名字,是爸爸取的。
海棠一直想不明白,依照她父亲的才华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俗气的名字。
小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指的某一种花,后来,其他的小朋友拿她开玩笑,说她是“植物人”,因为她的名字里面既有叶、又有花。
她不喜欢叶,更不喜欢花。因为,叶子的生命太过坚强,而花的美丽,终要凋谢于无情的泥土。
但,回过头来想,父亲留给她的,除了那笔少的可怜的遗产,就只有这个庸俗的名字和逐渐绽放耀眼光泽的□□。
她爱父亲,所以,即使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仍要好好爱惜自己。
她轻笑,别上Lorenna西餐厅服务员的胸牌,上面有着她的笑靥,还有她的名字。
她需要钱。
不再依托于任何人。复了仇的海棠,把林文隆夫妇的所有遗产全部捐献给了慈善组织,并不是因为她有着多么善良的内心,而是,她不要这笔也许是沾染着她亲生父母血迹的钱!她很诚实地承认她的伪善,当她笑着把这笔钱捐给慈善组织代理人,受到对方不绝于耳的赞美时,她的表情纹丝不动,欣然地说了句:谢谢。
“海棠,12号桌客人点餐!”吧台的大堂经理斯蒂芬拉长了脖子朝正在整理衣冠的海棠大叫,“快一点,差点你就迟到了!”
“OK,我现在就过去!”海棠上一秒还面无表情的脸顷刻间变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斯蒂芬的抱怨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海棠在昏暗的灯光下,寻找斯蒂芬口中的12号餐桌。
这是个建在市中心繁华区的高档西餐厅。这里的服务员,一律要求大学生,并且必须通过英语四级口语测试。海棠的口语早就超过了六级,所以都没有面试就被直接录用了。餐厅的整体布局是浪漫的棕色调。店堂中间一株分不清真假的大树枝繁叶茂,它毫不客气地伸展着自己的四肢,招摇又古朴。树下,是人造的小溪,里面散落着精心挑选的雨花石。说它是西餐厅,却有着中国古朴的典雅环境。门口的玻璃上,有一缕一缕的细水匀速地下坠,溅起顽皮的水花。老板是个玩艺术的人,在餐厅的角落,有个专供乐队演奏的角落,架子鼓、钢琴、旧式刮碟机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好似昨晚的喧嚣,与它们完全无关。
海棠绕过这些毫无生气的摆设,看到了昏暗灯光尽头的12号桌。
12号桌是个双人桌,一对男女面对面地坐着,眼里声里都是绵绵的情意。男子看上去已经有三十几岁,成熟圆滑而老练;女子似乎还是个在校大学生,海棠仔细地打量这个女孩,总觉得她有一点眼熟。
本来双手托腮的女孩感觉到一束炙热的目光,疑惑地昂起头,接着,惊喜地叫出声,“呀,你不是叶海棠吗?你怎么在这里打工?”
海棠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她真的想不起面前的这个女孩是谁,“啊,你好,和男朋友来吃饭吗?”
女孩听到“男朋友”这个词,脸微微的一红,在昏黄的光影下,竟那么的迷人,海棠看得愣了神。
“晖,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年级第一的绩优生,全校最高奖学金的获得者叶海棠。”女孩热情地对男友介绍。
男子骄傲地抬起头,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身简单英伦女佣服打扮的海棠,眼神中透出惊艳的光芒,他熟练的敛去眼中的贪婪,礼貌地起身,伸出手,“你好,我叫李晖,是殷陶的男朋友。”
哦,原来她叫殷陶。
海棠这才想起,在大学入学仪式结束后,02中文C班的自我介绍大会上,这个活泼好动的女孩一蹦一跳地跑上台去,用极高的音调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来自山东,我叫殷陶,因为我爸爸姓殷,我妈妈姓陶,所以我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大家可以叫我樱桃,哈哈哈哈!希望能跟大家成为好朋友!”
海棠把手递过去,仿佛蜻蜓点水般,碰触了一下李晖的手便收了回去。
这一碰,导致她一阵眩晕,脑中不可自制的浮现出这个名叫李晖的男子数不清的片段。她立刻用手扶住桌子,防止自己不可预知的瘫软。
“你的眼能也算开了。”
“不用我告诉你,你接下来几天就知道了。”
海棠挑了挑眉,难道这个症状和银发妖男口中的“眼能”有关吗?
她迅速的恢复过来,拿出笔和菜单,为殷陶和李晖点餐。
“啊,这怎么好意思,李晖,我们自己点好了!”殷陶几乎是夺去了海棠手里的点菜单和笔,自顾自的研究起这家店的招牌菜。
海棠这才真正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刚才看到的零散片段在她的脑海有秩序地组合起来。
她想,也许她看到了他的过去——
李晖,32岁,私营IT公司老总,毕业于国内一流大学,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在妻子屡次的出轨行为中无奈的终结了。之后李晖不再相信爱情,他的座右铭是:有钱,自然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