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季》古月今生

39、转身即天涯

　　接到季建达约她见个面的电话，嘉淑很是意外，都已快九点了，但季建达也未说明用意，只说了地点后道了句“等你。”倒和张蕙棋的“不见不散”有点异曲同工的味道。她只好和妈妈打了个招呼，走出家门。
　　节气已过了秋分，晚间已有点寒意了。嘉淑刚洗过澡，头发吹了一下但还有点湿，那就这么披着吧。出了门，一阵凉风吹来，她不由地裹了裹随意套在T恤外面的衬衫，想起了今天李皓明发来的微信照片，照片上只拍了一片树上火红的枫叶，背景是一片湛蓝澄澈的天空，一个字也没有，让嘉淑想起“不着一字”这句话。
　　到了约定的地点，季建达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很认真地望着她，嘉淑想想自己这副打扮，是不是让他觉得太随意了？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道：“出来得太匆忙了。”
　　季建达却说：“这样很好。”很久不见她这样无拘随性了，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后来就仿佛越来越拘谨而内敛，这才是她的本来样子吧！他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他替她拉开座椅，温和地道：“我给你点了杯毛尖，可以吗？”不光是毛尖，还有些精致的小点心。季建达还是这么绅士，细致。
　　嘉淑微笑地点头：“谢谢。”她笑得很真诚，让季建达一时竟有点不自在，想好的话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杯冒着热气的茶端上来了，季建达却不说话，嘉淑也不开口相问。两人静静坐着，望着面前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杯中的茶叶在水中直立着，缓缓地起浮舒展。
　　好一会儿，季建达才问：“你还怨恨我吗？”
　　嘉淑有点讶异，季建达很少说得这么直白，她望着他，坦率地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也明白感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事。要说怨嘛？”她低头去看杯中的茶叶：“嗯，是有一点。”
　　她又笑了笑，抬起头已是很坦然：“不过现在好了，有些事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得到的，我感觉得到你并不是有意的。”
　　季建达不想她如此平静，他望了她一会，仿佛试图从她神色中读出点别的来。但他发现她本性确实是简单的，所以很容易就相信别人，也容易谅解别人。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道：“谢谢。”
　　原来一直是他错了，他一直以为嘉淑对他的感情多少有其他的成分。可嘉淑就这么无声无息悄悄地离开了，没有任何抱怨和纠葛，让他反而自觉无法面对。那天嘉淑喝多了不但没吵没闹，反而祝福他和蕙棋；当她流泪转身而去时，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她的话，但他亦感到了她的一片真心，他觉得心疼不已，他一直觉得自己欠她一个道歉。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找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解释些什么。年少时对待感情时的冲动和勇气仿佛都已被消磨殆尽，他一直被众人称赞为沉稳从容，难道这就是沉稳的代价？
　　今晚在酒吧中偶然听到王菲的歌声，让他记起仿佛也曾听嘉淑唱过，就认真听了一下，“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他忽然就听懂了这首歌词，忽然就明白了嘉淑那天酒醉后的直白，突然就忍不住想来看看她，可是预料中嘉淑欣喜忧伤的反应都没有，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延续话题了。
　　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嘉淑打破了尴尬，她笑笑：“你和蕙棋现在好吗？”
　　不好。但季建达没有回答，他反问了一个问题：“你最早认识我是什么时候？”
　　嘉淑奇怪他突然的转移话题，她抬起头象是回想，又象是计算着：“我小学的时候，好像是四年级。”想起往事她脸上笑容荡漾：“你那时已经很高的个子了，都要上高中了吧。”
　　她说着抬手在头上比了个手势以示季建达当时的身高，又认真地望了望季建达，她好久都没仔细地看他了，其实他的变化也挺大的，但是感情的事就是这么不可思异，她怎么就执着于年少时的一瞬心动几乎不能自拔呢？
　　嘉淑低下头去，杯中的茶叶均已沉在杯底，却仍尤自矗立在杯底，轻微地颤动着，仿佛在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叹息，她的笑容渐渐收拢在嘴角，平静地道：“我已经想通了，百年修来同船渡也是一种缘份。”
　　季建达品味着她的话，半晌苦笑了一下：“我真的很抱歉……，”他停住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居然想不出贴切的话语来。
　　过了好一会，他又道：“蕙棋她做事任性，不大考虑别人的感受，你别在意。”他其实早知道蕙棋去找过嘉淑，也知道嘉淑的离职其实有蕙棋推助。当时也责备过蕙棋，但如果不是蕙棋推波助澜，以嘉淑的性子呆在公司只会更难过吧。
　　现在看来，蕙棋怎么也不能弄明白的道理嘉淑却能坦然地接受，他真的很感激。
　　嘉淑笑了笑，她真的已经不介意了：“张蕙棋对感情很执着，遇见你是她的幸运。”
　　季建达转开话题：“谢谢，谢谢你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他说的很恳切，确实，嘉淑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选择了离开，成全他完成自己青春年少时对感情的一点执念，让他有时间去弄明白一些事。如果嘉淑也象蕙棋一般纠缠不放的话，他可能怎么也没办法弄清自己的内心吧。
　　“嘉淑，其实，”犹豫了好一会，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有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我们会长久地走下去的，但是——。”
　　嘉淑点点头，她以前一直想跟季建达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但由于激动、怀疑、怨愤和压抑，她一直不能说也没法说，她现在可以很平静地说出来了：“我相信，我也曾经期盼了很久，但缘分的事情很奇妙，没法强求。”她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之间有隔阂，我们是为了结婚而选择恋爱，你选择我更多地只是人生必要的责任，但我愿意展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愿意努力向你靠近，想要等你回过头来看着我，可是后来——。”
　　嘉淑叹了一口气：“我怕自己受伤，所以也小心地保护自己。”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有的时候，人们总是说自己是情非得已，不得已而为之。但其实只是不够爱、不敢爱。我感到很累，也不想再相互猜测，既然无缘，再留恋也只能伤人伤已。”
　　季建达讶然地望着她，他一直觉得嘉淑内敛而深沉，但他细想自己何尝不是一直护着自己的真实感情，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放出一点触角去揣摩着对方的心思，一旦发现可能受到伤害立刻收回触角。在这场感情纠缠中，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但只是一个转身，他们就被命运的洪流给冲散了。
　　他的神色渐渐黯然。他感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又在不停地振动起来，他看了看果然还是蕙棋打来的，她这几天来总是这样，不休不歇地到处找他，没完没了地打着电话，他按下了拒听键。
　　嘉淑见他神情黯淡，注意到他的手机在振动又见他挂断，他还和蕙棋吵架还没和好吗？但她不愿探究，转移了话题笑道：“季董和俞阿姨都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