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酒暖入长安 苍歌》墨微砚

7、第六章

　　一驾青布马车停在长安城外，积雪上留下两道车辙压过的痕迹。
　　偌大的华府，一夕间只剩下了这一驾马车，华渊梵拱手向前来送别的友人道谢，眼露不舍。
　　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下去，荀知晓握紧了华渊梵的手，再道珍重：“严冬雪冷，多加保重，若到了，切莫忘了传书一封。”
　　要远走的是华渊梵，替郭子仪和颜真卿赶来送行的燕湛风倒觉得要离开的是荀知晓一般。
　　华渊梵用力握住荀知晓的手，荀知晓来长安未满一年，两人却颇为投契，只料不到长安城的变幻多端，终究是要离别的。
　　“多谢。”临别之际，华渊梵还想再劝友人，“我知道这话你不愿听，但我还想是想说与你听，你有抱负有才华，不输于任何人，九龄公从不会看错人，你切莫辜负了对你有期许的人。”
　　荀知晓微微垂下眼眸，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感觉眼前的雾岚更加迷蒙，看不清前路的风景与深渊。
　　华渊梵见荀知晓垂头不言，不再多说，他又看了一眼站在荀知晓身边的年轻将军，华渊梵向对方微微一笑：“燕将军，知晓有事话重了些，但他都是好意，你莫放在心上。还有……”忽然，华渊梵压低了声，对燕湛风说道，“新年之前，让薛统领速速离开长安城。”
　　“这是何意？”燕湛风不解问道。
　　华渊梵只是摇头：“父亲一事，怕只是开始，但我看不出这乌云之后到底还有些什么。”
　　“难不成……”荀知晓想到了什么，心头猛颤，却未将他猜到的说下去。
　　时辰不早，华渊梵再次拱手向前来送行的两人道别，此时离别，不知何时再见，但人活着，总会有相聚之时。
　　“保重。”
　　“保重。”

　　雪又落了下来，渐渐地，愈来愈大，将远去的青布马车给挡了住。
　　立在雪中的书生打了个哆嗦，对身边的人说道：“要不要去喝一杯酒暖暖？”
　　燕湛风道：“军中严禁饮酒。”
　　“你如今是在军中吗？”荀知晓笑意盎然，没等燕湛风接话，他一把拽住了燕湛风的胳膊，把人带转过了身，“走吧，我请你喝，就当交个朋友。”
　　燕湛风看向荀知晓，眉头皱了起来：“朋友？”
　　“是啦是啦，你不会还看我不顺眼吧？”荀知晓故作委屈，“我可把你看顺眼了。”
　　“……”燕湛风委实不懂荀知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但他又觉得拒绝了荀知晓不太合适。
　　“喝什么酒？”燕湛风问道。
　　荀知晓满脸笑意，一边拽着燕湛风往长安城内走，一边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燕湛风不知荀知晓为何忽然念了一首诗出来，不过他倒是喜欢这诗。

　　墨绿色的酒杯中斟满了暗红色的美酒，酒香清甜，与平日里喝的黄酒不大一样。
　　“长安城里到处都是葡萄酒，燕将军竟没尝过吗？”荀知晓见燕湛风端着酒杯打量了半晌，也未饮下一口，不由得问道。
　　燕湛风倒是听过葡萄酒，却没尝过。他自小长在雁门关，喝的都是雁门广武镇百姓自家酿的酒，连黄酒都鲜少喝得到，更别提这西域的酒水了。
　　“尝尝看，出了长安城，就再难喝到这酒了。”荀知晓托着杯底，示意燕湛风尝尝。
　　燕湛风拗不过荀知晓，喝了一口，酒水入口甘甜，带着淡淡的果香，的确与众不同，但燕湛风并不喜欢。
　　荀知晓见燕湛风并未对酒水有何品评，摆手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何第一次见你就很不喜欢你吗？”
　　燕湛风心道自己第一次见荀知晓的时候也很不喜欢，荀知晓迷离的眼里全是醉生梦死，燕湛风就看不起这样的人。
　　“我第一眼也不喜欢你，现在也是如此。”燕湛风直白地说。
　　荀知晓“噗嗤”笑出声来，他看得出来燕湛风对自己并无好感。
　　“那如今我倒是自作多情了。”荀知晓自嘲道，“不过我荀知晓不介意，我喜欢你就够了。”他伸手指了指燕湛风，继而乐呵呵地笑出了声。
　　燕湛风离荀知晓远了些，他是见过这人发酒疯的。
　　“华渊梵说得对，薛统领和你们得赶紧离开长安。”说着，荀知晓抬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不喜欢你们说话弯弯绕绕的。”这是燕湛风不喜欢荀知晓的原因之一，说话总说一半，后半还是靠猜的，可怎么猜都猜不着，这不是气人吗？
　　荀知晓撇嘴，一脸的不情愿：“长安城里话不能说太明白，让你走你就赶紧走。”
　　燕湛风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这干净利落的反应让荀知晓也蒙了，待燕湛风走出了他的视线，荀知晓才摇头大笑起来，他是真的越来越喜欢燕湛风了，可惜燕湛风不喜欢他。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流水终究载着落花啊……”荀知晓喝下一口酒，心情大好。

　　没几日，回长安述职的薛直等人回雁门关去了。
　　偌大繁华的长安城并没有因为少了几个人改变，荀知晓依然我行我素地歪靠在东市最大的酒楼上肆意放歌饮酒，于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然而，他在长安城里也只待到了天宝三年新年休沐之后。
　　“荀知晓，不可用。”自太极宫里传出的六个字，决定了荀知晓的命运。
　　江南三月天里，细雨蒙蒙，一匹白马载着一个白衣青衫的士子慢悠悠地走在田埂边。山峦叠翠，烟雨凄迷，那一人一马似融入了这晕染开的水墨之中，独添了一笔人情味来。
　　荀知晓打了个哈气，他还是喜欢江南的烟水，长安城令人不寒而栗啊。

　　至德二年元月，太原城一夜落雪。
　　被叛军围困的大唐龙兴之地，没有太多新年的热闹，城内戍卫紧张，无人还想着要过年。
　　燕湛风充血的双目紧紧定在太原城防图上，他已熬了三日三夜没有合眼，不敢松懈丝毫。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又有人声传来：“荀先生稍待，我先去通知将军。”
　　“有劳了。”外面的传来的声音似融了冰雪的春风，令燕湛风心头松了一松。
　　“将军，长歌门的人到了。”
　　“快请！”燕湛风的目光没有从城防图上挪开，他只听见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多年不见，燕将军还是那么讨厌我，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燕湛风猛然一震，恍惚间，时光似回到了太平天下时的长安，深秋的雨水中，有一双醉生梦死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小将军，要不要来喝一杯酒？”荀知晓端着酒碗，笑得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