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酒暖入长安 苍歌》墨微砚

2、第一章

　　天气一冷，人就会犯懒，尤其是太学里金贵的公子哥们，更想方设法地躲懒。
　　今年冬日的长安城，阴雨绵绵，湿气颇重，而太学生们躲懒寻暖的地方，唯有酒楼。哄闹的声音吵得连街上的路人都频频抬头，却又惹得太学生们投来更大的哄笑。
　　荀知晓又仰躺在栏杆边，百无聊奈地望着眼前的雨帘，眼神迷离，如笼着一层缭绕的山岚。红色酒水透过剔透的琉璃酒杯洇出旖旎的色彩，荀知晓抿了一口酒，异域的酒水倒也提不起荀知晓多少兴趣来。
　　自来长安的第一日起，荀知晓就想回江南。
　　长安，虽是大唐最繁华的都城，荀知晓却分外厌恶。
　　自此处望去，冬雨中的大明宫少了往日的恢弘与巍峨，层层飞檐交错相叠，似将所有的亮光都要遮挡住，然而再如何地宏伟，它依然被低垂的乌云笼罩。荀知晓扯平嘴角，露出了凉薄的笑意，九龄公言他七窍玲珑，故而派他来了长安，其实荀知晓很后悔，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想方设法地逃开长安，终还是因这心思被九龄公赏识，送来了长安。
　　“你们听说了没，驻守雁门关的薛直薛将军回京述职，带了几坛酒进贡给了陛下，却闹了笑话。”
　　太学生们出身不低，朝中消息自然得到的快。意兴阑珊的荀知晓抬起了眼皮，难得听到了感兴趣的事情。
　　太学生们继续眉飞色舞地说着：“本来陛下体恤薛帅长久驻守雁门，要收下那酒，但被李相给拦了下来，说什么这酒连酒贩卖的都不如，怎能进贡给陛下。”
　　“这是在为难薛帅吧。”太学生们年轻气盛，说出的话，有时也不经太多的考量。
　　“是啊，但是陛下也不在意，命人给贵妃、李相和杨相都斟了酒，自己也斟了一杯，陛下刚要饮，却被杨相给拦了，杨相先喝了一口，喝完就当场把酒给吐了出来，还说什么‘此酒涩口难饮，比之泥水’，李相也喝了一口，虽没吐出来，听说脸色很难看。贵妃正要饮，却被陛下劝住了，陛下说‘朕饮得此酒，贵妃怎可饮得？’说罢，就让人当着薛帅的面把就给撤了。”
　　这当中应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也听得出来，李林甫和杨钊对薛直的厌恶与忌惮。
　　荀知晓冷哼一声，心道不过几坛贡酒，闹得这么热闹地一出，这些权贵们心思真是无聊至极。
　　太学生继续说道：“好在当时郭子仪将军在场，说自己爱喝这酒，求陛下将酒赐给他。陛下根本就不想留这酒，见郭将军要，就全让郭将军带走了。听说颜御史当时还想郭将军要了两坛。”
　　事情就是这般无趣，可在这长安城里，再无趣的事情，只要与天家扯上关系，那就是有趣了。
　　太学生们纷纷来了兴趣：“这陛下喝不下去的酒到底是何滋味，我倒是想尝上一尝。”
　　“那不容易，直接找郭将军要呗，说不定郭将军也在发愁，要怎么把那难以入口的酒给喝掉。”
　　“郭将军可以分给别人啊，颜御史不就要了两坛。”
　　……
　　后面的话荀知晓懒得听去了，他刚要歪靠在栏杆上打迷糊，有人就拍了下他的肩膀，荀知晓半眯着眼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同窗，心里已经料到他们在想什么。荀知晓佯装不知，笑着问：“有事吗？”
　　“听闻长歌门与颜御史交好，能否拜托荀兄替大家走一趟，去向颜御史讨一坛酒？”
　　荀知晓心里冷笑，嘴上却没拒绝：“不是说难以入口吗，你们也看得上？”
　　“都喝惯了这些酒了，换个口味也好，品品是怎样的难以入口。”
　　当真是无聊透顶啊……荀知晓腹诽。
　　荀知晓并不想接下这个活，他侧头避开了同窗们的目光，恰巧与楼下一人锐利的眼神交汇，荀知晓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他厌恶这种眼神，在长安里，他见惯了尔虞我诈，但就是不喜欢这种直接的眼神。
　　但荀知晓没有避开，他用带着烟水的眼眸盯着那个年轻的玄甲将军，像是要故意激怒对方一样，大声应道：“好，我就去替你们讨一坛那难以入口的贡酒！”

　　颜真卿的府邸位于长安城的北角，相对僻静。
　　荀知晓敛起了一身的懒散，拱手向颜真卿作揖道谢：“多谢颜御史割爱。”
　　颜真卿从张九龄的信笺里得知面前这个年轻人是对方最为看重的年轻人，见荀知晓举手投足分外得当，颜真卿也很是满意，他捋须笑道：“小友不必道谢，倒是要让小友等些时候了。”
　　荀知晓笑得真诚：“无妨，御史言重。”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有颜家家仆通报郭子仪带了两坛酒来了，颜真卿邀荀知晓一同去迎郭子仪。
　　回廊内，跟在颜真卿身后的荀知晓在见到郭子仪身后那个人影时，顿住了脚步。
　　年轻的玄甲将军目光定在了荀知晓身上，看得荀知晓十分不适。
　　郭子仪将两坛酒交给了颜真卿，向颜真卿与荀知晓介绍：“这位是燕湛风少将军。”
　　荀知晓随意地向燕湛风拱了拱手，而后听得郭子仪问颜真卿：“这位是？”
　　“太学生荀知晓，拜见郭将军。”荀知晓朗然上前，恭敬地向郭子仪作揖。
　　郭子仪是见过太学里的那些士子的，见荀知晓轩昂模样，倒也是欣赏，他笑道：“你非是出身于长安吧？”
　　“学生出身长歌门。”
　　郭子仪笑道：“那难怪了，险些以为见到了年轻时的九龄公。”
　　荀知晓嘴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接过了颜真卿递来的一坛酒，又向郭子仪道了谢，就要离开。他刚从燕湛风身边走过，就听到燕湛风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那是广武镇民们亲手酿的，你不配喝。”
　　颜真卿和郭子仪已经走远，荀知晓露出本来面目，眼中聚起了凄迷的雨雾，懒洋洋地看着燕湛风，将手里的那坛酒拎在燕湛风眼前晃悠：“你以为，除了郭将军和颜御史，偌大的朝中还有谁会喝这酒？放心吧，小将军，至少我不会把它给吐出来。”
　　荀知晓感觉到一阵凌厉的拳风扑面而来，他脚底踅一圈，灵巧地躲过了燕湛风的拳头，得逞的人对燕湛风玩世不恭地说道：“燕将军，酒我收下了，你就不用谢我了。”说着，荀知晓步伐加快，一身青衫白衣消失在燕湛风的眼中。

　　出了门，荀知晓低头看着手里的酒，心道这坛酒倒是真不好喝，不是味道不好，而是喝了这坛酒，只怕会在朝中得罪不得了的人。
　　想到这里，荀知晓转身就要走回颜真卿的府邸，但他终究还是没迈出步子。一个连皇帝都不管的天下，他为什么操心呢？
　　荀知晓又转回了身，拎着一坛酒，孑然走在长安城的冬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