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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雪,花草,泥土与“我” ...

  •   白桦树上凝结着的璀璨晶莹的冰霜在白色的阳光下如同无色水晶一般闪烁,银白色的树干光滑如绸缎,光从上面潺潺地淌下来蜿蜒着流到地面,让美丽的白雪也像镜子碎片一样反射着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纯白无暇的雪之下,是只剩下枯草残花的棕黑色的土地,污秽和阴暗在地下堆积垒叠,直至来年春天冬雪初融之时,长出新的花草。
      眼前的道路几乎都被嘴里呼出的白气遮挡住了,脚僵得几乎没有了知觉,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完全失去了御寒的作用,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忍不住抬眼看向那座似乎毫不起眼的小楼。
      这里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侦探的住所啊。
      棕红色的砖楼颜色看上去非常温暖,烟囱里正飘出细细的烟,我几乎都可以想象到会有什么样的美味饭菜了,而且肯定是热乎乎,香喷喷的,是那种我完全没有尝过的味道。
      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冰,我朝上面呵了口气,用手指抹了抹,涂抹出一块儿透明的地方,然后踮起脚,望了进去。
      里面很黑,东西只能看见依稀的轮廓,我使劲眨了眨眼,发现仍然看不清后放弃了从这里窥视的想法,慢吞吞地僵直着腿走向门口。
      我真是恨不得自己的脚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啊,这样我就能快点知道前方还有没有希望了。
      紧锁着的铁青色的门像是无形之中拒绝着外人的窥探,无端透出一股冰冷得不近人情的味道,我抬起手,却在这一刻迟疑起来。
      我垂下眼,不由得把目光从地板移到自己狼狈的装扮上。
      ——这个侦探,真的会帮助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都从城市边缘走到了这里,这样回去终究是不会甘心的。
      寒风突然猛地窜进了我的衣衫,我连忙拢紧衣摆,紧走一步靠墙躲进了檐下。我理了理头发试图让它们变得不那么凌乱,然后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敲响了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我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就望进了一双像蒙着一层阴翳般的灰蓝色眼眸里。
      开门的是一个青年,面容俊秀而稍显冷漠,苍白的脸色透着如雪一般的冷意,半长的黑发有些杂乱的堆在灰色围巾处,看上去与地上的泥土异常相似,他穿着一件黑色棉大衣,站在黑漆漆的室内,大半个身子都融进了黑暗里潜伏着。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话语却阻塞在了喉间。我最不擅长应付看上去冷漠的人了,这大约是生活环境所致,我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也习惯用最低的姿态去面对他们,而这样的人,对我的伏低做小……都是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委托吗?”青年淡淡的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早晨八九点钟的雾气般飘忽,他把门缝拉得大了点,侧过身留出一个刚好供一人通过的空隙,然后对我点点头,“进来吧。”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露出厌恶不满之类的神色后,才有些趔趄地走进去,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让我的目光不由得移到了温暖的壁炉上,里面燃烧着金红色的火焰,锅盖嘭嘭的敲击着锅沿,咕噜咕噜的声音不断响起,从缝隙里飘出的白雾悠悠地升荡到上空。
      我不禁开始想那锅里煮的是什么食物。有一股浓郁的肉香,是牛肉吗?亦或者羊肉?会是火鸡吗?
      我感觉自己口腔里开始不停的分泌出津液。我现在很饿,非常饿,从把最后一笔钱交给那个私家侦探后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多了,我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但这样一进门就盯着食物的行为无疑非常失礼,这样只会让人对我的评价更加的低,认为我卑贱又粗俗。我只好强迫着自己移开了眼睛,假装淡然地环视四周。
      离壁炉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深棕色毛衣的青年,一头蓬松的深栗色头发几乎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尖尖的略有些苍白的下半张脸,他把右腿交叠在左腿上,抿着唇翻看着手上类似笔记的本子,黑色外壳衬得他的手指如莹玉般,在昏暗的环境里仿佛正微微发着光。
      我把目光从他的手上收回并强制停止自己关于玉石一类的联想,他身侧和身旁的两面墙壁都摆放着书架,上面是摆放得整齐而密集的书籍,我光只看着便已然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要是有委托的话就请尽快说吧。”
      我还想继续打量一下,背后突兀响起的声音却让我受到了惊吓,我忽略突然加速的心跳,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看向那个黑发的青年。
      他站在门边,手搭在扶手上。门已经被关上了。四周变得及其封闭又因为昏暗而显得格外狭小。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突然觉得非常不安。恐慌如毒蛇般丝丝缕缕缠绕上身躯,心脏跳动的速度猛然加快而且变得剧烈,几乎要蹦出胸腔——
      “坐吧。”
      我一惊,猛地抬眼,黑发青年已经走到了沙发旁坐下,并拿起小巧的茶壶微微倾斜往茶杯里倒出棕红色的液体,热气袅袅而上。
      他把茶杯放在空沙发面前的茶几上,微微抬眼看向我,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我刚才的不对劲,他轻声说道:“你有什么事?”
      他似乎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难以相处。
      对方已经三番四次的示意我说出来此的目的了,我不知道他的忍耐极限在哪里,也没有去触碰的想法,于是我乖乖走到沙发旁坐下,深棕色的格子布看上去很干净,我坐在那,有点儿坐立不安。
      “我……”我试探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青年微微抬手指了指我面前精致的金边红纹陶瓷茶碗,示意我可以喝一口润润喉。
      我咽了口口水,慢慢伸出手,拈着杯柄端起来,尽量让自己少接触茶碗,然后递到唇边,喝了一口。
      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非常的柔顺温和,闻起来却是非常浓郁的香味,热茶温暖了肠胃,我舒了口气,缓缓开口说出此行的目的。
      事情其实很简单,我的父亲一日酒醉后回家,却在第二天死在了床上。
      虽然他是个懒惰成性且酗酒赌博的人渣,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养育了我这么多年,不查出凶手我也会良心不安。
      “也就是说,你希望找出杀害你父亲的那个人吗?”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突然出声问道。在堪称寂静的室内,书页翻过的声音比呼吸声还要明晰。我抬头望向他,一眼便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似乎知晓了一切的高高在上如同神明的笑容,是那样的让人厌恶。
      然而当我的那股厌恶之情褪去,他的笑容又似乎只是在表达“胜卷在握”一类极其自信的情绪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气:“是的。那么,我能否知道你们当中的哪一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侦探呢?”
      “是我。”栗发青年合上书,从椅背上支起身而复又弯下腰把手肘搁在腿上,手掌一上一下合住笔记本,柔软的发丝随着动作晃荡起来,那双微眯的眼睛在黑白阴影里一闪而过,模糊不清,“你所说的案件,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他的喉间压迫出低沉而略带得意的笑,却没有再开口。我面前的黑发青年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十指交叉置于身前遮住下半张脸,那双灰蓝色的幽深眼眸无端便透出股洞察一切的感觉来。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一看便会被他望进内心深处,窥视到我也迷蒙着的什么肮脏的淤泥。
      他们都沉默不语,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起来,即使是木柴在壁炉里偶尔发出“噗呲”的炸裂声,即使是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响着几乎要溢出锅沿,即使是我们呼吸的气体在空间里逸散交融——也没有驱散我突如其来的恐慌与惊疑。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心黑暗深处抽枝发芽盘旋而上,而后开出了娇艳欲滴却又危险至极的花朵。
      “你想说什么?”我努力伸直身子,抬头与他平视,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虚弱无力,而是带着强硬和质疑,“大侦探。”
      “你刚才说‘无声无息便死了’,那就说明不是临时有人来找麻烦,而是蓄意谋杀,而家里门窗紧锁,那就说明作案人行动缜密,故意造成密室杀人的错觉。”
      栗发青年轻笑一声,像是小锤敲在心上,使我猛然一震。
      我开始感觉胸闷,心脏跳动的速度已经让我开始觉得痛苦,我几乎维持不了这个姿势,想要弯下腰把自己蜷缩起来。
      脑海里疯狂吵闹的警钟告诉我现在应该让他停下来,停下对这件事的分析,而我则应当立即离开,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已经又开口了。
      “可是你的父亲只不过是个粗俗的酗酒赌徒,他根本不会惹上什么会被悄无声息杀死的麻烦……而你,他的女儿,你父亲死的那天,只有你待在家里。所以,便是另一种可能。”
      “你什么意思!?”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了出来,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胡乱而粗暴的挥舞,“哐当”一声,茶碗摔在了地上,棕红色的液体把袖口染湿,晕出了一团鲜艳的红。
      我浑身颤抖着,思绪冷静了下来。
      “我的意思很明确了。”
      青年的嘴一张一合,似乎都在视野里扭曲模糊起来,像是本来就没有形状的四周旋转着融在了一起,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我牢牢困住,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是你杀了你父亲。”
      我想要辩解,话语却阻塞在喉间徒劳的滚动着,冒上来的只有沙哑的气音。
      似乎是一双宽大而粗糙的手牢牢禁锢住了我的脖颈,喉管里的气体被迫挤压出去,肺部渐渐缺氧开始向身体索要必需品,我大张着嘴像是被冲上岸的鱼渴望水源一样丑陋而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徒劳的试图汲取一些氧气缓解身体糟糕的现状。
      没办法,没办法。
      要死了,要死了。
      我无力摆脱那只手,他是囚笼,他是锁链,他是在梦里都会纠缠不放的阴影,他是我的噩梦。
      他是个恶魔。
      浑身冒着酒气的丑陋身躯凑过来的时候我似乎正在切菜,土豆片厚薄非常均匀,散发着诱人的黄色光泽,在老旧胶卷一样的记忆里边缘像是烧焦了一般微微泛黑。
      周围的一切都是黯淡的昏黄,只有手里的菜刀刀锋反射着的光芒耀眼而明亮,几乎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神。
      脖颈接触上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粗糙的手掌已经掀开衣料试图探究更秘密的地方,我拿刀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然后“哐当”一声,刀从手里脱落掉在了菜板上。
      他是我的噩梦,即使在梦里也会纠缠我。
      他是个恶魔。
      眼前的景物不断的晃动,灯光一团一团的晕着,我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了母亲在向我招手,一如既往温柔而美丽。
      我摸到了菜刀柄。
      脖颈处的手停住了。
      我的噩梦,我的恶魔,我的——
      “你所谓的‘毕竟是父亲,不查清凶手还是有点良心不安’这种话,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欺骗自己而找的借口,你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所以选择遗忘——”
      “别说了!我有罪!”
      上帝啊!我愿意忏悔我的罪过!请将我钉在十字架上饱受酷刑,请让烈焰净化我的身躯,洗涤我的灵魂,请让我坠入由您发配的地狱!
      上帝啊!请你原谅我的罪过!请让我用这肮脏的身躯赎罪,请让我用这污浊的灵魂奢望能够获得您的一点圣光,请让我听得您的宽恕!
      我有罪,我有罪!
      “我愿意认罪。”
      污浊黑暗如路西法羽翼的黑发微微晃动,灰暗的幽蓝在视野里不断扩大,最后像是漩涡一样想要将我吸入空洞的深渊。
      我却沉沦于那幽深,妄图利用这方法赎清我的罪过。

      ——
      “维埃拉,冬天真是漫长啊。”
      栗发青年终于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向窗户,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些慵懒。
      天地间都是一片茫茫的阴暗的白,远处浅黛色的山峦隐在飘渺的雾里,北风粗暴地裹夹着雪花从寒冷的极地逃逸过来,在这一片麻木无望的土地上称王称霸并欺压着苦难的人们。
      “是啊。”
      黑发青年苍白的手指按上窗户,美丽的雪花正停留在那里。
      六菱形分出树枝状的细枝,向四周严密又肆意地蔓延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
      “坡,过了冬天,地上就会长出花草了。”
      然后,失去雪遮盖的肮脏污浊,又会被生机和绿意掩埋,在无人看见的地底不断滋生繁衍。

  •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必须注意,这一章的“我”只是个配角丙,维埃拉(黑发青年)才是主角,第二章转入第三人称!!!
    注意!!

    双手抱头双膝跪地匍匐着请求你们路过留个评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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