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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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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熙云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儿,当她再见到光明时,发现自己举起的居然不是白皙的左手,而是一只沾满鲜血的小爪子。之所以说是爪子,是因为那只小的可怜的手上充满了褶皱和血污,熙云不能接受如此残酷的打击,十分爽快的昏了过去,只留下耳边的一阵嘈杂。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了血污,但依旧皱巴巴的,熙云要强惯了,不允许自己逃避生活的磨难,强迫自己接受一个令她心寒到极点的现实——她失去了熙游和金家人,再度轮回成了婴儿。熙云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这个屋子,心想花季少女变成古代的初生婴儿,到底该算灵魂穿越,还是该算转世投胎?熙云不禁怨老天何其残忍,既然让她重入轮回,又何必留着她前世的记忆?
熙云对爱情的感悟来的太迟,虽然订婚后她并没有想象中快乐,可全副身心却都在熙游身上,离了空气的她要怎么活?她不知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小床上方悬的风铃材质是红玛瑙,起码不会在物质上受难为。看着头顶上那红红的玩意儿,熙云下意识的伸手摸上眼睛,她还是眸色特殊吗,不然为什么半天不见人影?之前她的生活都有熙游保驾护航,这次如果她仍旧那么特殊话估计是活不成了,她感到肚子有些饿,又不能叫人来,否则真会被当成妖怪干掉,只好装哭,不过是有雷声没雨点儿的那种。不一会儿一个奶妈模样的女人进屋来 ,后面还跟了一个很慈祥的老头儿和一大堆的男男女女。熙云一见男人的发型便知道自己混到清朝来了,只有那个末代王朝才敢对头发做文章,清朝哪一代就不好说了。奶妈上来看了看,没尿,便知定是饿了,抱着熙云转了身便解了前襟的盘扣,露出白皙的胸脯来。熙云一见大惊,如果她没有记忆定会扑上去吃个痛快,但让拥有十几年记忆的她去碰一个女人的身体实在无法接受,便哭得更狠了。那奶妈也愣了,也该饿了呀,怎么还不肯吃?熙云扑腾着指向博古架上的一个白玉碗,只听那老头笑道:“用碗喂她试试看。”
他身边的人忙去取了一个干净的小碗,让奶妈挤了些人乳,奶妈用小勺把人乳送到熙云嘴边,这回她乖乖的喝了下去,生在富贵人家再被饿死可就丢人丢到家了。老爷子一开口说的满语让熙云安了心,好在金家保留着在家说满语的习惯她才听得懂,至少不必裹小脚了,她吃饱之后,那老头儿把她抱了过去。“这小东西真独,她倒聪明,还知道指指碗。”说完便转向一个年轻男子。“ 你说的那玉呢?”
那年轻男子连忙递了上来,熙云一见那玉便十分激动——那不是、那不是她买的那块玉观音吗?只听那男子笑道:“给七姐接生的嬷嬷说孩子降生时握在手里一块东西,洗净了一瞧竟是一块形似观音的翡翠。”
那老头儿接过来细瞧。“孩子名儿起了吗?太医怎么说她娘俩的病?”
那男子摇头叹息:“七姐担心额附,劳神过度导致早产,太医说这孩子患有心疾和哮喘,夏天还好,冬天难熬,终生不得停药,病情在二三十岁会相对好些,一旦过了壮年就会越来越重,决计活不过五十。七姐早产伤了身子,心里又存着事儿,也极是凶险。”
熙云听到这番描述一口气不顺便咳嗽不止,重活一回她勉强认了,偏又是个林黛玉的胚子,生母朝不保夕,生父听那语气也有危险。抱她的老头熟练的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很快她就不咳了,熙云在心中苦笑,在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时代,先天性心脏病外加哮喘,活的过五十才有鬼,抱熙云的老头儿皱起了眉头道:“这孩子手握美玉而降太招眼,未免他人猎奇拿些银子把接生嬷嬷的嘴堵上,昨儿我刚买了副观音图今儿这丫头就落地了,就叫观音图算了。”
“阿玛不给这丫头取个小名儿吗?”
老头子向外看了看天说道:“贱名儿好养活,今儿没云彩,就叫云儿吧。”
熙云听到自己两个新名字的来历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出女孩儿不受重视了,取名字都随着性子来,小名儿她勉强接受,毕竟还跟自己以前的名字沾点儿边儿,横竖大名也不会有人叫,只听那老头接着说道:“她娘俩都病的不轻,一个病人哪能照顾好另一个病人?七丫头虽说是个郡主,但也不好整日让太医上门,没得落人口舌,不如让这孩子跟我这做个伴儿,横竖我这张老脸太医院还认。”
“阿玛肯疼这孩子自然最好,只是七姐……她才刚拼了命生下孩子,只怕舍不得分开。”
熙云这才知道抱着自己的老头子是她外公,那年轻男子应该是舅舅之类的人吧,她猛然想起自己不是金熙云了,换的不止是名字,更是一段生命和不同的亲人。看起来老爷子还算疼孩子,生母是郡主,外公至少是个王爷吧,她对清史不熟,不知抱着她的是顺治康熙两朝数一数二的权贵安亲王岳乐,只见老爷子笑着摇摇头。“不妨事,我去跟她说,等她娘俩的病好些就送这小东西回来,又不是抢了不还她。”
岳乐抱着外孙女去见了她的生母七郡主,那是一个五分温柔三分美的女人,容貌还算漂亮,但并不算出众,而且因为早产伤了身子,面上隐有两分病容。七郡主听了父亲的提议,虽舍不得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太医就那几个,在汇集了权贵的京城里,比她有权有势的皇族海了去了。她一个郡主不能老召太医进府,不止招人闲话,更怕太医不及时来,耽误了孩子的病情,倒不如送到身为亲王的父亲身边,等她病好些再接回来,只好恋恋不舍的抱了抱女儿,就交到了岳乐手上。岳乐本意是好的,想让她们母女各自养病,等病好些才能把孩子照顾的周全,可人算不如天算,那一面竟成了最后一面,等他带着外孙女赶回郡主府时,七郡主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云儿欲哭却无泪,老天好像特别爱捉弄她,尤其在亲缘上总是悲剧,多年之后回忆生母时,她脑中只有七郡主放手时那痛苦却又无奈的表情。
岳乐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分痛苦,好几天没去上朝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直到云儿被抱去给他解闷才好些,所以每天世子爷马尔浑都要抱外甥女去给老爷子请安。此时正是京城舒服的季节,也是云儿发病最少的季节,可王府的主人心情很糟,整个王府上下都卷起了羽毛。生在爱新觉罗这个大漩涡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和无奈,如果连王爷郡主都无法一生平顺,云儿日后的生活就更无法预测了。七郡主是皇室之女,不用进宫选秀等皇帝翻牌子,云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作为一个郡主的女儿,虽然身份是宗女,可毕竟是爱新觉罗的外姓人,躲不过选秀的命运,而且红颜薄命的几率很大。云儿的五官与熙云基本没有不同,只是漂亮的阴阳眼换成了乌黑的水眸,女无美丑,入宫见妒,更何况云儿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除去皇帝手中的上三旗,就属正蓝旗的势力大,岳乐刚好是正蓝旗里辈分高身份高的贵族,他的漂亮外孙女日后就算不是皇帝的小老婆,也是皇子权贵的大老婆。
岳乐偏疼云儿这个没了娘的外孙女,秀女进宫也许是家族的荣耀,但绝不是人生的幸福,久居宗人府的他深知这一点。云儿天生恶疾缠身不能生育,七出之条已犯其二,就算嫁给贵族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岳乐打算让云儿跟七郡主一样招额附免得被欺负。先天的条件人力无法改变,但有些事情亲王完全可以做到,岳乐在书房附近建了个独门小院儿亲自抚养云儿。小院儿里听差的都是亲信奴才,除了王府的正经主子,任何人不许踏入院子半步。岳乐严禁府中人谈论云儿,对外宣称七郡主的闺女常年缠绵病榻,事实上云儿也的确经常缠绵病榻,在王府生活的几个月里就没离开过药罐子。
云儿住进小院儿没几天世子马尔浑就被岳乐叫到书房谈话,他一进屋老爷子正在逗外孙女玩儿,小丫头放肆的抓着老爷子的白辫子咯咯笑,这是府里任何一个孩子都没有的殊荣,也没人敢对杀伐半生的安亲王那么做。老爷子特别喜欢外孙女的笑容,云儿长的本来就漂亮,又整日笑不离嘴,因而更得宠。虽然岳乐严禁奴才嚼舌根,但人的嘴是最难管的东西,尤其是伺候云儿的人,见小主子受宠哪能不私下嚼舌根,婴儿就算听到什么也“应该”不记得,所以她们在云儿面前便没有顾忌。从几个嬷嬷断断续续的聊天内容中云儿知道了七郡主早产的原因,七郡主的额驸被判了斩立决,蒙皇上“恩典”改成了“斩监候”,“据说”是他诈赌,而赌资居然是可笑的两千两白银。郡主的丈夫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哪里弄不到两千两银子,何必诈赌,就算诈赌又没诈到权贵身上,岳乐掌管宗人府,他的女婿居然有人敢告,而且一告就倒显然背后有人,身处权力围城全身而退者本来就屈指可数,云儿想起自己经商时怎么发作对手也就见怪不怪了。
“傻丫头,你笑什么,嗯?”
云儿没大没小的抓了老爷子的山羊胡玩儿,她一直很好奇留这么长的胡子会不会影响吃饭,再想想号称美髯公的关羽不禁笑的更开心了,岳乐兴致很高,任外孙女拿他的山羊胡当玩具。“还是你好,满脑子只知道玩儿,最好一辈子都这样,一辈子……”
“阿玛,您叫儿子来是为了……”
岳乐头也不抬继续逗外孙女玩儿,但看着老爷子的表情云儿忽然想起一句话——当你在逗一只猫的时候,也许是你被猫逗了也说不定。“你也该续弦了,我给你挑了个继福晋,猜猜是哪家的?”
马尔浑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八旗秀色这么多人家,儿子无从猜起。”
“你上个媳妇儿是皇太后家的,这回还是皇太后家的,不过是个汉人。”
马尔浑一听便明白了。“不知是佟家的哪位姑娘?”
“佟国纲的闺女,排行我忘了,博尔济吉特太远,找个近的吧。”
云儿虽然在玩儿,却不影响她领会岳乐的意图,马尔浑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博尔济吉特太远,不止说蒙古贵族离京城太远,博尔济吉特从血缘上也没有康熙生母的娘家近。看着岳乐任由外孙女造次的慈祥模样,马尔浑知道父亲是想用这桩婚姻保住安王府往后的平安,也保住他的平安。婚姻在权力中心里从来是联为先姻为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跟康熙生母的娘家结亲是为了防止七额附的悲剧在他身上重演,不看僧面看佛面,康熙活着安王府应该不会有灭顶之灾,毕竟他们并非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族,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马尔浑知道七郡主的死会让小外甥女更得老爷子的宠,更重要的是这个外甥女总是恰巧做出一些让老爷子高兴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