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李小贤

70、第70章

　　吴雪重新换上春衣，手拿厚呢外套出了门。街道上雾雨变得更浓，车子从她面前经过，足可溅起小水花。出门前，她在储物间扒拉了一把旧伞，不过因伞柄处被摔碎，现在风中，她还险些拿不住它。

　　许久，出租车才终于等到。

　　“师傅，去市政大楼。”吴雪坐定，甩了甩伞布上的小水滴，将它合起。

　　师傅加快油门，偶从后视镜里瞥见那把旧伞，惊奇道：“这不是董市长那把？”

　　吴雪一惊，“...何以见得？”

　　司机：“伞柄处，可否有摔坏痕迹？”

　　吴雪沉吟，“是。”

　　司机确信无疑，“那就是了。我常走郊外这条线，偶然一次机会，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曾接待过这位贵客。只是不逢巧，偏偏那次，这把伞被夹在车门里，伞柄碎了。市长是稀客，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那黑色伞布上，有幅白色线条的简笔画。好像是雪人。”

　　闻言，吴雪扒拉伞布两下，果真瞧见那雏形。

　　董市长晚上，确实有个应酬。坤江市历来，有举行青年建筑设计大赛的惯例。大赛每两年举办一次，赛事的冠亚季军得主，不仅获得丰厚赏金不说，同时也会有机会，在赛上得到评委青睐，而就此青云直上。

　　籍贯为坤江市古瓦坝的著名建筑设计师，刘春先生，便是典例。

　　今年董市长作为主办人，所邀请的评委有五个。这相较往年，还多了两个不说，并且，评委质量，要比往届提升一倍不止。这可是苦了人孟秘书。初接到名单时，他险些被这些郝然之名吓一跳。但人董市长说“要办就办得最权威，使它成为坤江一个，难以被超越的里程碑。”

　　这不，晚上董市长从市政大楼出发，直接赶往了锦江大酒店。为的就是接待这些人。

　　好巧不巧，吴雪前脚刚下出租车，董街明后脚，便驱车出了大楼之门。她显然扑了空。雾雨中，吴雪沉思片刻，打车去了锦江酒店的反方向。

　　她整日黏在人董市长屁股后面，也不是个事不是。

　　祝水桃在坤江的新公寓，是座豪华而奢侈的私人别墅。一周前她乔迁新居，曾邀请吴雪去参加她的搬家派对。不过当时在场之人皆名流，单她格格不入，所简单道喜、送上礼物后，逗留不久，她便悄悄离开。为此，祝水桃也生了她的气来着。

　　吴雪撑着伞，停在别墅门口，按了声门铃。此时夜渐深，雾雨濛濛，周围又花草相呼应，一时间竟似步入仙境。

　　屋内，祝水桃睡醒，正盘坐在床上发呆。突兀的铃声，让她收起黯然思绪。尔后看到屏幕上，大致轮廓足以判断出的来人，她突地愣住。

　　稀客啊。

　　吴雪进门，湿漉漉的水汽携带进来，让薄衣加身的祝水桃颤上三颤。她吸吸鼻子，“你可真会挑时候来！”

　　她接着往前走，回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人并没跟上来。

　　而门口的吴雪，凭她那瘦弱的小身板，正一件件地，自外面走廊往屋内运输东西。祝水桃折回去，看个仔细。有什么大米、面条、速冻饺子、蔬菜生鲜、瓜果、零食、牛奶...林林总总算下来，足足有七箱。

　　她惊讶地咂舌，“你去超市抢劫了？”

　　吴雪不答腔，转身出门，貌似与人在道别。祝水桃跟着探出头，“不是，董街明也来了？”哪料，是一身着保安服的门卫大哥。

　　“吴雪，你懂不懂常识？”祝水桃忙把她扒拉进来，关上门，“我一模特出身，你买这么多主食？”

　　冷气被隔绝在外。

　　吴雪径直往里走，迎着汩汩的暖流，“你可以留下瓜果、牛奶那些。”

　　祝水桃颦眉，“什么意思，这还不是给我买的？”

　　吴雪：“来的路上见超市促销，正巧，家里的粮食告罄，我去逛了逛。”

　　“那你可真勤快。”祝水桃瞥她一眼，递过去一杯热茶，“瞧把你冻得。不过，董街明能放你出来？”

　　“他去了锦江酒店，晚上有应酬。”

　　闻言，祝水桃挑眉，“应酬？”

　　“正经饭局。”吴雪微笑，“董先生不是那人。”

　　一月相处下来，吴雪确发现自己这位丈夫，虽人脾气差了些，但不是那花天酒地之徒。认真掰扯下，按照当下流行说法，此人还算宅男。

　　倒是田皓田先生，让人担忧。

　　见祝水桃没搭茬，吴雪略作沉吟，又道：“其实那天临走前，我听田皓说，他已经背着家里和粉丝，与齐秉梅扯了结婚证。”她抬眼，看看祝水桃反应。

　　那人正往一堆食材里扒拉着什么，闻言，她怔下手中动作。

　　沉默片刻，吴雪看着那只骨感背影，心疼道：“执念是业障，桃子。那天乔迁派对，你铁定不知，在场的男士，皆夹杂何种眼神看你。有崇拜、有爱慕，且他们出身不凡，任何一个人，好好相处，都可以给你幸福。”

　　祝水桃终于捞出面条和菜椒，她转过身，向厨房走去，“好不容易来一趟，尝尝我的手艺。”

　　吴雪蠕动嘴唇，没有接话。

　　许久，她见厨房失了动静，便狐疑着起身。走近一瞧，祝水桃正蹲在地上，肩头微微伏动。

　　酒过三巡，席间人均已微醺。董街明与人聊得尽兴，更是鲜少，多喝了几杯。不过他喝酒上脸，仅几杯清酒下肚，面上便多了两团腮红。

　　大赛评委古信平伸出食指，指指他，“董后辈，酒量不咋地！”

　　这位古先生籍贯河南，总操着一口亲切的河南乡音。

　　董市长莞尔一笑，摆摆手，“比不上各老，比不上。”言语间，已莫名含醉意。

　　“哎，酒多伤胃。”其他人见后辈如此，诚意尽显，也就不作过多刁难。直接吩咐撤酒下席，专心吃菜了。

　　古信平趁此机会，随意问了一句，“听闻董后辈早年曾活动于帝都，不知，可否认得我那商界的哥哥，古信风？”

　　闻言，董市长身体一滞，随即莞尔，“家装大亨，古世家。”

　　“哈哈！”古信平大笑，“看来我那哥哥的传奇，注定为世人传颂。”

　　宴席罢，古先生偷偷叫住董市长，塞给他一张纸条入手掌，小声嘱咐：“酒醒了，再看。”

　　并拍拍他攥紧的拳。

　　愣怔之际，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古叔叔！早闻你要来坤江，好巧，又能在这儿聚聚了。”孔君慈的丽影，映入董街明眼帘，他微微颦眉。

　　孟三时见状，额头上多出三根黑线。无巧不成书，今儿还偏偏，都在这儿凑齐了。他咽口唾沫，上前悄悄道：“老董，之前没跟你提。也是后来才发现，孔古两家乃世交。之前跟你提过的那古世卓，正是这位古信平评委的亲侄子。”

　　董街明挑眉，一双腮红尽显“风情万种”。

　　孔君慈搀上古老胳膊，回头看眼董街明，朝他微微颔首。后者报之以无言，伊人嘴角随即下倾，转身往前走去。走廊的尽头，站着位青年男子。三人会面，一起和和乐乐出了酒店大门。

　　董街明捏着手中纸条，不觉轻轻莞尔，“看来，这世界还真不大。”

　　孟三时小心翼翼地问：“古信平给你张纸条，何意？”

　　“我让你查古家，可记得一位叫龚燕的女人？”

　　孟三时思索片刻，忙回了神，“那个女人，古世卓他母亲，古信风他情人！”

　　董市长看他一眼，“也是我那位，失散多年的生母。”

　　说完，人走远，消失在走廊外的雾雨中。孟三时久久望着那背影，心中激浪千层。可不是？古世卓、孔君慈、古信风、龚燕、董街明，这其间关系，未免太复杂。

　　董街明一进家门，换上那双兔耳朵情侣棉拖，精神才真正松懈下来。此消彼长，他的酒劲儿反而上升。他并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掌控之感，当下的第一反应，是要醒酒汤。

　　但此刻房间却空荡荡的，压根没有一丝人气。他惊慌站起身，大喊：“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