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李小贤

12、第12章

　　吴雪工作了几天后，祝水桃打来电话说，她感到抱歉，因为父母临时出差，所以趁着暑假，她们举家，要去南方看海。所以，月底的冰雕展，不知能否赶得上，她请求吴雪的原谅。吴雪体贴地说，好好陪家人才是大事，要她开心地玩，她们开学再见。

　　挂完电话，正是夜里十一点钟。

　　吴雪瘫躺在床上，本是闭着眼睛，心里却一直想着事情。她之前，曾跟母亲提起过冰雕展的事情，可母亲似乎对此，并不甚热衷。母亲说她怕冷，让她好好跟同学去观赏。可现在，祝水桃去南方看海了，田皓与董街明两个人，也不知是否靠谱。她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去吗。

　　六月的太阳，活像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着。一转眼，就来到了三伏天里，空气变得黏热。吴雪的暑假工作，也接近尾声。

　　现在她对工作，已经轻车熟路。师傅们不在时，她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卸货、挑拣、装架。一般情况下，他们上午接货，下午赶去市区送面料。半个月下来，吴雪通过这份工作，得到一个不错的好处是，她已经对坤江市的公交线路，熟悉了个透。除此之外，新七区市中心那片地区，吴雪可以保证，自己一个人再去那里时，她已经不会再迷路。

　　这点，她想她应该是随了父亲，方向感出奇得好。

　　上班后的第三个周末傍晚，吴雪收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份薪水。她将它们攥在手里，攥了一路，没敢转悠，径直回了家。

　　母亲还没回来。她想了想，便模仿母亲，把毛票用手绢包起来，放在了枕头底下，又洗了个澡，来到楼下，田皓家里。

　　董街明依旧，正在给他补习数学。吴雪大致瞧了两眼，她在书本上给他划的那些重点，他们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练习题写完，田皓将演草本扔给董街明，让他批改。

　　董街明却巍然不动。

　　田皓瞪了他一眼，处于无奈，又将凌乱的演草本拿起来，重新翻到习题那一页，然后不情愿地双手呈给他：“董老师，还请您批改。”

　　噗嗤一声，吴雪笑了。

　　董街明才伸手接过来。他一边看题，一边摇摇头：“田皓，若不是看在阿姨苦苦相求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辅导你数学，我怕我折寿。”

　　“嘿，你小子，别蹬鼻子上脸。”田皓骂回去。突然，他闻到香味，嗅了嗅道：“吴雪，你洗头发了？”

　　“啊...刚从外面回来，所以洗了洗。”她看他们闲下来，想了想说：“那个，...我的工作结束了，并且过两天，冰雕展正好开业，你们...要不要一起啊。”

　　田皓与董街明一起望过来。

　　“...我还没见过冰雕，不过听说很美。”吴雪期冀地说。

　　两个人却同时沉默。

　　吴雪看着他们，心情渐渐变得失落。——看来，他们是不想去了。她轻轻叹息一声，胳膊肘放在桌上，手掌托起脸颊，盯着干净的深褐色桌面。

　　“那...我自己去。”她小声说。

　　田皓闻言，故作漫不经心地问：“祝水桃呢？不是跟你一起吗。”

　　“她陪着家人，去南方了。”吴雪想起了什么，坐直身子问：“你们两个，似乎都很关心祝水桃呀——所以你们三个，原来就是认识的吗？”

　　这个她一直就想弄明白来着，不过后来因为上班，就耽误了。

　　董街明将演草本扔到田皓面前：“打红叉叉的都错了，你再看看，错哪了。”

　　然后，他转头对吴雪说：“她是他的初恋女友。”

　　吴雪惊讶地瞪大眼睛。

　　——意思是，...祝水桃，和田皓，他们之前是情侣关系吗。可是，怎么想，也真是叫人感到匪夷所思呢。虽然这么想，可能有些不太厚道，可这的确是吴雪的心声，日月可鉴：

　　祝水桃，...怎么就看上了田皓...啊。

　　不过这样想想，也就都合理了。难怪，那次祝水桃遇到麻烦，田皓还热心肠地帮助她们解决。敢情，只有她一个人，是结结实实，被蒙在鼓里的呀。

　　田皓瞪了董街明一眼，然后埋起了头。看起来，是去认真的纠正错题了。

　　董街明又接着布置课后作业，同时说：“那时两个人都不肯学习，再不谈点恋爱，也确实无聊，对吧。”他看了一眼田皓。

　　后者没有搭理他。

　　吴雪小心翼翼地问董街明：“所以，因为这个，他才不去冰雕展的吗？”

　　他挑起英挺的眉：“也许。”

　　但吴雪也感到一丝欣慰。只要，不是因为不想跟她一起，就都还好。但当即她又感到一丝忧虑——她的身边，同时有了一对，已经分手过的情侣朋友，那么看来，她以后，得更加体贴周到才可以。

　　避免旧情人相见，分外尴尬，她这个中间人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你呢，吴雪。谈过恋爱吗？”董街明忽然问。

　　吴雪一下怔住。这...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初中她在古城坝上学，一个班级，男女生总共十几个，还都是同一个，或者附近村落里，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让她如何发展恋爱对象？另外，即便是有，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她摇摇头。

　　董街明莞尔：“料到了。”

　　吴雪哑然。——怎么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呢。

　　半小时后，田皓的错题改完，董街明又布置给他一些课后习题，今天的补习就结束了。吴雪找机会问：“所以，你们要陪我一起去看冰雕吗？”

　　董街明道：“去啊。”他看一眼田皓：“他也去。”

　　吴雪也看向他，田皓耸耸肩膀。

　　她笑了笑说：“就当你默认了吧。那我明天去买票！”

　　不用一个人去了，她很开心。

　　此时，钟声敲响，吴雪抬头看，已经六点钟。她起身告了别，因为得去市场买菜。

　　“一起走吧。”董街明也起身。

　　出了门，董街明看了她一眼：“你还做饭？”

　　吴雪点点头：“我妈下班晚，等她做的话，来不及。”说到这里，吴雪踌躇。她想了想说：“...我想问你件事情。”

　　“什么。”

　　“我听田皓说，...你搅黄了你爸爸和一个阿姨的约会。我在想，你是不是，不想他再婚啊。”

　　董街明闻言，感慨了一句：“这人与人相处久了，还真是藏不住秘密啊。”他又强调道：“尤其是，如果加上田皓这样的大嘴巴。”

　　吴雪却捂上自己的小嘴。

　　董街明瞥她一眼：“你做什么？”

　　“我在想，这样的话，就算大嘴巴吗？可是，我觉得，这是大家对你的关心啊。”她又垂下了脑袋：“好吧。其实，我是想说，我与田皓一样，貌似都挺喜欢八卦。”

　　“你和他不一样。”

　　“噢，是吗？为什么呢？”

　　董街明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你太认真了，吴雪。”

　　“啊...”吴雪意识到，才回归到正题：“那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你呢，你愿意你的妈妈再婚？”

　　吴雪怔了一怔。这个问题，她似乎还从未想过。但如果从母亲的角度考虑，她想，她应该不会反对。

　　“其实，古城坝里的村民们都说，我的父亲配不上母亲。我出生之前，并不知道父母亲之间的相处模式，而我长大后，他们已经一直在争吵了。你应该没有体会过，那种时光。每天放学回家，房间里都会有破碎了的白瓷碗、玻璃杯，洒落一地。家里很少见到每个人的笑容，有时母亲与父亲面对面坐着，就会莫名其妙地掉下来眼泪。那个时候，我觉得，他们彼此，活成为了各自的地狱。没有人想每天以泪洗面，可是，若是他们执意在一起，就只有这个结果。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现在，母亲倒是很容易就会笑出来。”吴雪看向董街明：“父母的人生，应是他们自己的。我想，作为子女，我们没有权利，去左右他们的选择，就像，他们也并没有权利，去左右我们的选择一样。我们的出发点，应是让爱的人，感到幸福。”

　　说完，董街明看着她，沉默了。

　　吴雪想，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她也能够理解。毕竟，想要真正从心底接纳一个，令自己抵触的人，并非易事。

　　她叹了口气，轻轻拍打一下他的肩膀：“董街明，没关系的。你如果觉得孤单，我和田皓，随时都在。”

　　闻言，他看向吴雪，她俨然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感到好笑。——这世上，怕是只剩下吴雪这么一朵奇葩了。

　　“所以——”吴雪又问：“你那天，挨打了吗？”

　　董街明看着她，嘴角抽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