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在上（探案）》落十七

8、第八章 棺材

　　辛怀远吃完早饭到院子里溜达，正好看见薄雾中赵琮走了进来，便觉得对方身上有些不一样了，“琮儿。”

　　“辛叔叔。”赵琮神清气爽地与他打招呼，跨过门槛时，就连那白袍子摆得都更洒脱了些。这要是搁平日里，赵琮一天一夜在衙门办公，回来的时候不一脸困意才怪。

　　辛怀远面露喜色，热情地走了上去，揽住他的肩道，“今日一早叔叔就听说你通宵达旦，不眠不休解决了那个韩泉的案子。怎么？可是对查案有了兴趣？对衙门有了改观？”

　　赵琮脱口而出，“叔父，清之对不住您，还没有。”

　　“那你昨日是？”辛怀远只觉得心里拔凉一片。

　　“哦，在家中习惯了亥时熄灯睡觉，所以去了衙门。通宵查案……”说到这个，他觉得自己脸上红肿的地方痒得很，便皱了皱眉头，“是因为别人拉着我通宵把案子查了的。”

　　辛怀远顿时很丧气，这赵琮一直对做文官没有兴趣，他得怎么跟信国公交代？“清之啊，你同我说说，为何这么讨厌做文官？”

　　赵琮想想，他的确是讨厌做文官的。

　　他九岁被送进军中，十七岁的时候皇上要封他为将军，但是耐不住当时大哥二哥当时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祖父拼了老脸阻止了皇上的任命，说他最为年幼，若是在疆场上死了，赵家可就绝后了。皇上念祖父忠勇，便赶紧同意。于是他就这样被撤了职，再然后祖父便要他去做文官。

　　在赵琮的印象里，祖父不征战沙场的时候就是在跟那些文官打交道的，尔虞我诈，让他对做文官没有了一点好的印象。本是想等着大哥二哥生个儿子，他再去征战沙场，没想到生的又全是姑娘。

　　如此耽搁两年，他便退让了一步。他是赵家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一辈子就是要为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祖父知道他如此，便联系了全子才，想让赵琮体验一下做文官的快乐。

　　全子才想了想，就拍了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吧。

　　于是将赵琮交给了辛怀远。辛怀远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文官，他想，让赵琮跟了辛怀远历练，说不定能改变他的想法。赵琮本来就有皇上亲自的敕封，御史官衔在身，于是辛怀远便将他带在身边，逢人就吹，希望能吹出赵琮的优越感。

　　但是越吹，赵琮就越是讨厌。

　　只是这一次稍微有了些不同，他经过这一晚上发现，原来查案子也不是那么让他不能接受。

　　“辛叔叔，清之可能还需要时间去体会一番。”

　　“如此？”辛怀远顿时又生出了希望，眼前一亮，“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来来来，还没吃吧？快进去喝点粥，快快快……”

　　***

　　宋莺现在是绝对不可能去辛府的，这一去要是被认出来，自己就真的是功亏一篑了。于是赵琮就给她安顿在了客栈，差了两个人把守。

　　她便安安心心的在客栈里住了下来，还给自己买了一个面具，对外之说自己受了伤，脸上有疤，不方便见人。为了让自己的谎言听起来更逼真一点。她还做了一大块烧伤假皮，给自己贴在脸上。又换了一身紧身一点的衣裳，看上去也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少年了。

　　昨天夜里熬了一晚上，她做完面具，喝了药，就直挺挺地躺倒床上睡着了，半点声响都没有。

　　然后朦朦胧胧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三长一短。

　　“走开……”她半眯着眼睛，侧到另一边，含混不轻道。床真是个好东西，她整个身子只感觉轻飘飘的。

　　赵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宋小姐，起床查案了。”

　　床上的人顿时一个机灵。

　　“宋……”赵琮还没有敲第二次，就只见眼前的门迅速拉开，一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嘘，”宋莺赶紧四下环顾，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姓姜，我今天姓姜。可是要去宋府了？”

　　赵琮悠悠哉哉地接过旁人递来的一杯茶，“日后莫要这般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若不是我知道是你在里头，你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对，对不起啊。那个在问一遍啊，”她的声音越发小心翼翼，“这可是要去宋府了。”

　　“嗯。这没有旁人，你说话不必如此小心。”

　　“是，是吗？”宋莺有些尴尬，“那你等我一下。”

　　于是赵琮就见门砰地一声关上。

　　“公，公子？”旁边的侍卫担忧地看着生生被拍了一鼻子灰的赵琮，低头问道。

　　“无事。”他闭了闭眼睛。

　　接下来就是一阵漱口洗脸的声音，半晌，宋莺戴了一个面具出来，颈上还有些水珠，十分儒雅地行了一个礼，倒是十足像个男人，“走吧，赵兄。”

　　“嗯。”

　　***

　　宋府外头依然是森然一片。

　　宋世杰早早地就站在了门口，说是今天要将宋燕下葬了去。

　　崔翠儿这么两天瘦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宋世杰说了什么，她和假扮宋莺的那个女子并排站着，但是却丝毫没有了先前的激动。

　　“各位大人金安。”看到他们一行人过来，假宋莺施施然向他们行了一个礼。

　　宋世杰也点点头。

　　辛怀远皱着眉头表达了自己的哀思，然后带着赵琮和宋莺去后堂问话。

　　宋莺这是第一次以外人的角度看这个宅院。

　　原来的时候看宋府，觉得没有地方能比宋府更差劲了。

　　但是如今站在外人的角度，她突然觉得好像还可以。然后她嗤笑了一声，总是人啊，生得贱，距离竟然让她对这恨之入骨的地方产生了一丝的美感。

　　片刻，小桃被带了上来。这几天不见，小桃倒是瘦了一圈，宋莺皱眉，想必是这件事一出，那崔翠儿没给她好日子过。小桃年纪小，不经事，看着这阵仗声音都在发抖，“大……大人们唤奴婢何事？”

　　“无太多事，就是有些关于你家二位小姐的事情需要问你。”赵琮开口，他和宋莺商量好，今日他主要负责盘问和说话，宋莺跟在他身后装喉咙不适，若要说什么，便会写在纸上。她的面貌可以装，声音再怎么，也容易露陷。

　　“好。”小桃抓紧了衣袖，小脸紧张得皱成一团。

　　赵琮垂着眸子，“当日你家大小姐入棺前后可是你在左右侍候？”

　　“入棺前是的。奴婢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在旁边侍候得久。但是小姐突然晕了，七窍流血，奴婢没用，当场便晕了过去。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七窍流血？宋莺眉毛一跳，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七窍流血？不是才流个鼻血么？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好，那你把当日的情形都说给本官听听。”辛怀远往檀木椅上一坐，突然开口。

　　“是，辛大人。当日下了很大的雨，我与小姐在屋子里歇息。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后院有敲门声。便提了灯笼去开门。却不想看到了几个人抬着棺材在门口等着，这是崔姨娘给小姐备的棺材。说是经高人指点，给小姐续命用的。可是我们并没有听过这样的续命方法，于是跟那些人在院里争执了起来。小姐一时气不过，便发了病，奴婢也就晕了过去。”

　　辛怀远嗯嗯地点头。

　　“崔姨娘，可有此事？”赵琮抬起眼睛看着崔翠儿。

　　崔氏如同一个空了的壳子一般，眼神暗淡，了无生气，头上的银簪子却莫名亮得刺眼，“有。”

　　“那些人是谁？所谓的高人又是谁？”

　　“高人是清风观里的虚和道长，抬棺材的是棺材铺里的杠夫，总共有六个。还有挽香楼的老鸨。”她似乎有些站不稳，由身旁的丫鬟扶着，目光虽暗，却含着愤恨。

　　“棺材既然抬出去了，为何半路又折返？”

　　崔氏无神地答着，“因为老爷回来了，他不想草草葬了宋莺，便将棺材追了回来。”

　　宋莺一愣，宋世杰追回了她的棺材？不对，怎么追回了棺材自己却在山上醒来的？她这时才真正地开始想这个问题。

　　是她醒了之后，有人上山来抬这棺材下山，发现她已经被姜平救走，崔翠儿怕不好交代，便找了一个人来冒充自己？不会，她自己否定了自己。如果是这样，她现在直接跟大家说这个宋莺是假的，便可以让她关押受审。

　　还是抬上山去的是在她出了府以后，另外有一队人马上就冒充了她？

　　宋莺的目光落到那几个搬运棺材的人脸上，没错，当日虽然天气不好，电闪雷鸣，但是她在院中站的时间久，看清楚了这些人的脸。是他们没有错。“你们当日是在何时何地将棺材折返的？”她在纸上写道。

　　“大约是丑时了，在卧龙山山腰西侧。棺材还没抬到地呢，就让我们返回去了。”

　　呵，宋莺眨了一下眼睛，果然是连夜都不让她在家里过。不过这卧龙山的确是她醒来的地方，那些人也没有说谎。当日动静颇大，很多人见着了，宋府夜里抬出去了一副棺材，只有一副。只是棺材上了山，她却也实实在在地没有下山，而她在山上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棺材里的。杠夫说没到掩埋地就回去了，那么这就出现了两副棺材。一副是他们抬下去的，一副是她躺着的。

　　她皱了皱眉头，以崔翠儿这种性子，一定是检查了多遍确定她在棺材中才让杠夫抬走的。

　　有两种可能，一是姜平将她从棺材里捡了出来，可是背一个人从这些人旁边走过太过明显，便将她装进了另一副棺材里面。

　　二是，抬上山的是一副棺材，装着她的那副。但是抬下山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换了一副棺材。

　　但是不论哪一种，都需要杠夫在搬运途中停下来才行。

　　“你们上山途中可有休息？”

　　“回小哥，没有怎么休息，我们哥儿几个都是做惯这事的，知道中途休息晦气，除了去放过两回水，就一直在走路了。”

　　没有长时间休息，那就排除第一种，宋莺眉头微皱，“你们当日在山上可见着另外有人出殡了？”

　　“没有。”那些人茫然摇头，其中一人说道，“这大晚上的，哪儿有人出殡啊？”

　　那就奇了怪了，没人出殡，哪儿来的第二口棺材？

　　“小桃姑娘，你家大小姐真的是发病了？”这时，辛怀远道。

　　“绝无虚言，大人。我家小姐死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小桃哪儿见过活人这么出血的？就是装也装不出啊。”小桃拼命摇头，“大人，我家小姐没有杀人，是崔姨娘想要气死我家小姐，谁知大小姐没被气死，二小姐却不知怎么死了，姨娘知道了，整个人都跟疯了似的，又反咬了一口。”

　　“贱婢……你个贱婢！”崔姨娘浑身发抖，走到小桃面前就抽了一个巴掌，“贱婢！”

　　“住手，还嫌不够丢人？！”宋世杰一把将她拉开，“辛大人可还有别的话要问？小女出殡的时间快要到了……”

　　“没有了没有了，宋老弟先做正事要紧。”

　　“不，不可以！”崔氏突然浑身颤抖，拦在棺材前面，看着'宋莺'，头上的簪子一晃一晃，“不对，不可能，她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姨娘，您说什么胡话呢？”那白衣女子走上前来，“当日我差点死了，您都知道横死不能在院中呆太久，如今妹妹在宅子里呆了一天有余了，还是先让妹妹出殡得要紧。”

　　宋莺对这个白衣女子突然刮目相看，这是什么人，居然能将她模仿得如此神似。不仅外貌像，言行举止几乎一点不差。

　　却不料崔姨娘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指着宋莺，“谁也不能动我女儿的尸首，要动也得让宋莺死了再动。”

　　“来人，把崔氏拖下去！”

　　“住手！”崔氏将那锋利的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咙，“你们谁要过来？啊？谁过来我就死在这里!”

　　一时间真的没有人敢动弹，崔氏恶狠狠地看着那白衣宋莺，“你明明已经死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七窍流血死了，你怎么可能活过来？啊？”

　　‘宋莺’抬起眼睛，“姨娘，我没有死，不过是一时晕了过去。你急匆匆将我下葬，怕是太心急，没有看清楚。”

　　“那我的燕儿呢？我的燕儿向来胆子大，不可能因为被你一吓就吓死！你一定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胡闹！崔翠儿，你要做什么？！”宋世杰的眼中阴霾阵阵，失去了最后一丝忍耐。

　　“我，我要自己请仵作，自己验尸，你们都是串通好的。”

　　“如今时辰快到，哪里有时间给你去验尸？！”

　　“是啊，伯母。”一个面生的男人在旁边规劝道，“燕儿已经去了，别让她的灵魂不得安息。”

　　这个男人是？

　　宋莺努力想着，然后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哥。他长这么大了啊？差点都认不出了。她记得小时候自己还和他定过亲，只是后来母亲不乐意，便给否了。

　　见场面僵持不下，赵琮开口，“崔姨娘若是担心赵某验尸结果不准，我这如今还有一名仵作，现在开棺验尸，应当还能赶上出殡。您看这样如何？”

　　崔氏戒备地看了赵琮一眼，良久之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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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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