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 芳华若有尽 金银双秀》阁雪

4、道心（下）

　　顾及原无乡伤势必须立刻医治，倦收天且打且退，终于退至山林间，借着高木、地势将追兵甩在林中。
　　此刻天色越来越晚，明月半挂在空中，为倦收天照出一片白茫茫的山路。
　　“原无乡，你醒一醒！”倦收天不断侧头蹭蹭肩上昏昏沉沉的人，感觉着他呼吸的动静，哑着嗓子，轻声道，“你不要睡，我还想听你叫我，我不能、不能失去你……”
　　无言，唯有那双被生生砍下双臂的残肢，滴滴答答往下淌的鲜血回应他的言语。
　　到溪边时，倦收天将原无乡放到溪石上，小心扯开自己包在那残肢上的布，入目是一片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倦收天眼都红了，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不敢耽误，立刻将那伤口冲洗干净，敷上嚼碎的草药，待这些事都做完，他伸手慢慢摩挲原无乡苍白的脸，这一刻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却一句也吐不出来，就这样堵得心慌难受。
　　月光，为天地铺上了一层轻纱，将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倦收天才将原无乡再次背上肩，又听远处似有嘈杂人声在喊什么，他点地即走，果然，不过数息之后，便有天羌族高手追来。
　　有人往溪石上一摸，感觉到上面的血迹尚是温热，立刻呼喊道：“血还是热的！他们一定就在附近！”
　　大概是草药起到了作用，又或者是已经没有血能流了，原无乡的手渐渐止住了血，这也使得追兵无法准确追踪，倦收天心下以为这是好现象，可在一次蹭到肩上人脸颊时，却发现他的脸已不复冰冷，而是烧的烫手。
　　他立刻就想到原因——失血过多，伤口发炎，又逢风寒入体，导致高烧不退。
　　若是再不停下来，护住他的心脉，恐怕性命不保。
　　倦收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不停的呼喊原无乡的名字，想要把他叫醒。
　　唯有寒风呼啸而过，回应他的苦心。
　　终于，他发现一个藏在瀑布里的隐蔽洞穴，洞口仅供一人过，内里却极为宽敞，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天然屏障。
　　洞中阴冷潮湿，倦收天将自己沾了血的外衣除去，脱下尚算干洁的中衣铺到原无乡身下，立刻为他输功疗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倦收天额角的汗珠都连成了线，昏迷的人却没有丝毫起色。
　　这已不是输功能解决的问题，倦收天忍不住想到：吾要失去他了吗？
　　这样一想，心像是被什么拽住了，无力挣扎，不得解脱。
　　原无乡枕在倦收天的腿上，脸像是天边的火烧云，整个身子都烫的吓人。
　　倦收天放出了剑气，以方便道真众人寻找，当然，天羌族的人也同样看到了这道恢弘剑气。
　　两路人马急急向洞穴奔来，只看谁先到。
　　倦收天强压下自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逆行运功保持双手的冰凉，放在原无乡的额上，为他降温。
　　就在此时，原无乡忽然睁开了眼睛。
　　洞外，一击惊雷落下，大雨倾盆而至。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唯有胸口鼓动的心能证此刻激动。
　　原无乡其实现在如入冰窟，脑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浑身上下，唯一的知觉就是双臂断出剧烈的疼痛。
　　可即便在这样剧烈疼痛下，他注视着抱着自己强作镇定的倦收天，还是颤动着焦裂的唇，扯出了一个轻轻的笑，挣扎着说：“好友，吾没事……”
　　光阴，似定格在那一抹牵强的笑。
　　还有什么能说？
　　倦收天只能将人紧紧搂入怀中，给怀中这具冰凉的躯体带来一丝温暖。
　　而此刻，原无乡的心其实很静，静的如同天边的流云舒卷。
　　他方才做了一个梦，几乎魇住。
　　梦里悲风呼啸，眼前一树一树的桃花随风飘散，笼罩天地。
　　原无乡看见少年时的倦收天在前方行走，他高声呼喊倦收天，可是，眼前的人却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他上前去拉倦收天，可是每一次在将要抓住的时候，不是跑到了他的身后，就是跑到了他的身前，永远追不上，留不住，错过，总是在错过……
　　一阵狂风，原无乡眼前一阵模糊，再抬头时，眼前已经不是少年时的倦收天，他每走一步都在变化，慢慢地变成了现在的倦收天。
　　那金色的身影穿过一层层的桃花，不曾停留，不曾迟疑，似乎就要消失在茫茫花海中。
　　“倦收天，你等等我！”原无乡心中一慌，再一次喊他。
　　可是，风太大了，声音都被飞花淹没。
　　原无乡想要继续追上去，耳畔突然又响起一些断断续续的呼喊声，模糊不清，依稀能辨认出是倦收天的声音。
　　——“原无乡，醒一醒！”
　　——“振作啊！我还想听你对我叫穷……”
　　——“我不能失去你啊！”
　　迷迷糊糊间，原无乡想要转身去寻声音的来源，却见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停了下来，那人转过了身，眉目依旧，向自己伸出手来。
　　原无乡下意识的奔了过去，他看着眼前人熟悉的容颜，想要搭上去的手却不由得迟疑了。
　　“好友？”眼前的倦收天带着疑惑的看着他。
　　原无乡心神恍惚，正要与他携手而去，耳畔的呼喊声又再度响起。
　　——“好友，我们不是立志，要除魔卫道，死在此处，如何对得起苍生？”
　　悲伤的言语犹如一桶冷水，把他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了。
　　天羌族之祸忧未解，若战火继续蔓延下去，苍生涂涂，岂有面目独善其身？
　　刹那间，桃花崩溃，眼前的一切都在湮灭。
　　他猛地睁开眼，再度挣扎着回到了人间。
　　倦收天知道他身上必是剧痛难忍，痛声道：“你再坚持一会，吾已经通知了众人，马上就会有人来的！”
　　原无乡心中一恸，再次勉力笑了一声，道：“你放心吧，吾以胸前护心环发誓，吾不会死在此处。”
　　他的身上是这样的痛苦，可那一双眼眸，却恍若清风明月，不为外力摧折。
　　“好友！”倦收天点头，道，“吾相信你！”
　　突然，倦收天出手如电，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原无乡放在一旁，拔出了身旁的宝剑：洞穴外有脚步声，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两人相对无言，这样的时刻，若是敌人，恐怕坚持不了太久，真正是，要死在一起了……
　　“倦收天！”
　　“原无乡！”
　　是葛仙川与抱朴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