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土堆大人

14、第拾肆章

　　第二天，秀竹还没来得及去找有田，倪氏身边的枝香就过来传话道：老夫人请大小姐去一趟北院。

　　季沅带着秀竹走进北院厅里的时候，季家老少几个，再加上倪启真，已经满满地坐了一屋子。

　　上首的倪氏神情如常，显得胸有成竹。昨日季沅走后，她才想明白：费氏之前用商量做寿的理由拖住自己，让她晚一日和阿沅提起婚事，是为了让季贞先入为主。

　　既然是这样，倪氏打算彻底断了费氏的念想，将阿沅和启真的婚事摊开来说，从此一干二净。

　　费氏坐在一旁，大概猜到了倪氏要说什么，酸酸的表情里带着气性和不耐烦。宋玉窝在角落的位置，还是淡淡地若无其事。

　　季沅见过礼后，倪氏叫她在倪启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对面是季贞和季茵。

　　倪氏说了几句闲话后，就直接道：“今个把你们都叫来，是要说一桩喜事。我和启真的娘已经说定了：启真将娶阿沅为妻，倪季两家亲上加亲。”

　　费氏听后抬高了下巴，没有言语。宋玉笑道：“真是一桩好亲事，恭喜老夫人了。”

　　季沅垂目坐着，手搁在膝上，神情温驯淡然。对面的季贞突然就红了眼眶，两包眼泪汪在睫毛和眼睑之间，垂悬欲滴。

　　她那晚虽然对母亲说得意气十足，这几日却一直在盼着：倪启真能明白自己委屈的原因，并且主动有所表示，也算保全了她姑娘家的脸面。

　　可惜她没有收到倪启真的告罪信，也没等到他的一言半语。直到现在看见他和季沅并肩坐着，季贞才真正明白失去的滋味。

　　季贞难过得瑟瑟发抖，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倪启真还带着她绣的香囊。

　　厅里的丫头们都笑嘻嘻地看着季沅和倪启真。而倪启真却隐隐不安，他和对面的季贞就像一对阔别重逢的痴男怨女。

　　一个脸色苍白，双眸笼雾，含怨看他无言。一个紧张无措，满脸歉疚，悄悄睇她无语。

　　这样的景象让季沅无从回避，似从心上长出了一副牙，硌得她难以安适。冷叹道：原来自己竟成了木棒，拍散了鸳鸯！

　　稍后众人散时，倪氏留下了季沅和倪启真。为了顾全季家颜面，倪氏不愿对倪启真明说：季贞的投怀送抱，是费氏这位当家主母的一手安排。

　　她以姑祖母的身份，再三叮嘱倪启真要善待季沅，夫妻乃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要互敬互爱。

　　而后，才叫他们一同回去。

　　出了北院，季沅和倪启真相隔着三尺的距离同行，秀竹慢慢跟在后面。

　　季沅那日穿着璃白色的绫裙，在和风中飘逸如天仙模样。倪启真的视线与她的身影相交时，觉得虽美如画，却让人难以亲近。

　　当然，季沅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倪启真这样觉得，还是因为他在面对她的时候，很难做到堂堂正正，若无其事，才下意识地不愿和她多接触。

　　邻近处的季沅，认真走着自己的路。

　　从她的处事原则来说，对倪启真的容忍差不多已到了极限，绝对没有再去讨好他的打算。母亲教她的是宽容，不是卑微。

　　一路默默的三尺距离，急坏了后面跟着的秀竹。虽然她气恨倪启真，老夫人今日一开口，婚事就是板上落钉。这位就成了她以后要伺候的姑爷！

　　秀竹见倪启真连正眼都没看过季沅几次，心里的小油锅又是滚滚！我的小姐样样好，难道配屈了你不成？

　　既做了错事，还不去哄哄她！

　　有你这么对待媳妇的吗？

　　似乎感觉到秀竹无限怨怼的目光，倪启真回了回头，果然看见秀竹一副咬牙切齿的吃人模样……不由倒吸了口气。他已知道她是秀竹，无法理解她算哪门子仙姝？

　　倪启真就想起了季贞，季贞甜美依人，对他总是仰慕。从倪启真娶妻的愿景来看：一个百依百顺的娇人，当然比让人摸不着深浅的季沅要好。

　　他本就不知该和季沅说什么，又觉得此时和季沅亲近，就是对季贞的无情。于是继续选择了沉默。

　　在东院门前，季沅对倪启真礼了礼后走进去，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听见季沅的脚步声，不白从窗里跳出来，猫步梭梭地跑到她面前，叫得口不择喵。季沅立刻道：“阿竹，去找有田！”

　　秀竹闻言也顾不得再气倪启真，忙就转身去了。

　　前院里十分忙碌。季家的体力活多，除了宅子里的事，还有两家药铺子里的事，十来个小厮总是跑不停脚。

　　秀竹没看见阿好，找了个面熟的小厮问他：有田在不在？小厮道：“有田在后门口搬酒坛子。”倪氏寿诞在即，费氏为了省银子，叫人跑了老远路去乡下买散酒，才拉回来。

　　秀竹谢过他，又匆匆去了后门。后门处停着平板车，三个小厮在往下搬东西。秀竹看了又看，有田并不在。

　　她只好上前问一人道：“哎，有田呢？”

　　这人指着另一人道：“那不是吗？”

　　秀竹一看，掐着腰道：“你是什么意思？当我不认得有田么？骗人短舌头！”

　　这人急忙道：“嘿，我怎么跟你说不清了！有田，你过来！”

　　那个有田就放下东西来了，和阿好说的一样眉目端正，但绝对不是昨晚秀竹见过的有田……

　　秀竹揉了揉眼，又看他一遍才道：“咱们府里，还有和你同名的人么？”

　　有田摇摇头，秀竹懵了。

　　阿好做事向来不出错，也不会骗她。秀竹怎么都猜不透原委，胡思乱想到：莫非是狐仙化人？难怪这个有田又会写又会画，长得还那么好。

　　秀竹匆匆忙忙往回赶，在内院门口撞到了去向费氏回话的阿好。秀竹忙拉他到一边，小声道：“阿好，出怪事了！有人冒充有田去找小姐，我怕是狐仙……”

　　阿好知道事情漏了馅儿，有些赧然道：“你昨晚见到的人，是什么模样？”秀竹形容了一遍，阿好就知道那是杜公子了，于是将误认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秀竹。

　　秀竹听完后，惊奇道：“阿好，你说杜公子，是比倪公子还要了不得的贵家公子？”

　　阿好道：“我虽记不得杜家的官衔名称，但听言童道：倪公子的爹，常将收集到的珍品瓷器，拿去献给杜公子的祖父赏玩。这样看来，杜公子的家世门第自然更高些。”

　　秀竹惊讶过后，又觉得十分可惜。杜公子样样赛过倪公子，又和小姐两个互有好感，如果小姐要嫁的人是他就好了。

　　阿好见她从忧转喜，又道：“这件事除了言童只有我知道，你不要再说给别人听，省得公子们怪罪。”

　　秀竹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杜公子送给小姐的鸟没有虫吃了，你去请他想想办法。”

　　阿好就直接去了。

　　书房里，倪启真因心烦的缘故，非要拉着杜崤山出去喝酒。两人准备出门时，见阿好赶了过来。

　　杜崤山直觉他的来意和秀竹有关，一问之下，果然是为了蓝尾杰的口粮。杜崤山让倪启真等着，回房里拿了竹筒往葡萄架边去了。

　　葡萄架边有两棵爬墙的蔷薇，叶子上静静爬着很多肥肥的毛虫。杜崤山卷了几片叶子塞进竹筒里，交给阿好送去。

　　倪启真和杜崤山一起出门后，忍不住道：“子容，我今天见到秀竹了，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杜崤山笑道：“因为你得罪了季大小姐啊，她对你有意见也很正常。”

　　倪启真道：“你这位仙姝……总让人觉得怕怕的，我真没有想到：你欣赏的是她这样的姑娘。”

　　杜崤山道：“秀竹温柔和善，你为什么会怕她？”

　　倪启真道：“她盯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就像要喷出火来，你说可怕不可怕？”

　　杜崤山笑道：“真的吗？我没见过她那种样子，一定很可爱。”

　　倪启真听得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