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劫》悟虚生

6、穷途末路向何处，五色坛上升五色。

　　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
　　《悲歌行》李白

　　圣陨造成的黑幕笼罩大地，玄黄血雨倾盆如注。章太玄身上的火光飞速黯淡，略一摇晃，“嘭”一声从高空摔落，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二师兄！”如墨的黑暗中秦深的声音撕心裂肺。

　　灵钧诵一声：“佛光普照。”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光幕。借着微弱的光幕，秦深发现灵钧师兄面如金纸，枯槁的身体瑟瑟发抖，嘴角有淅淅沥沥的暗金色血液零落而下。不知何时也受了重创。

　　秦深快步上前，紧紧的抱住灵钧师兄瑟瑟发抖的身躯，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灵钧师兄!”

　　灵钧强忍着笑道：“小师弟莫急，师兄还撑得住，咱们快想办法，带大家速速离去。”说完又剧烈的咳起来，秦深赶忙扶他坐下。

　　暴雨冲刷大地，峡谷外浑浊的泥水肆意流淌。仿佛在嘲笑秦深他们的凄凉处境。秦深带着大黄在泥浆中四处摸索，不时找出一具具身躯。残缺的，僵硬的……

　　湿透的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秦深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灵钧艰难撑起的光幕下，背靠背地躺靠着昏迷的二师兄和无波师兄，满面裂痕仍勉力支撑的浮休师兄，还有三个尚有气息的无生营甲士。外面整齐的排列着二十一具冰冷但还算完整的身躯。还有一堆已经无法拼凑辨认的碎块！九百无生营，两战之下，已然凋零至此！

　　“末劫、末劫、末劫！到底要我怎么做？！”秦深无力地跪倒，仰天咆哮。有惊天雷霆震动，一道闪电撕裂苍穹，照亮秦深苍白的脸庞，又刹那归为黑暗。

　　“小师弟，过来，师兄有话和你说。”灵钧师兄竭力想大点声，可后面的声音还是被雨声所掩盖。秦深快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方才听清。

　　“几多年前在山上第一次见你，那时你还在襁褓之中，我见了你甚是欢喜，心有所感，抱着你便突破了一大境界。”停顿片刻，咳出一口暗金色的血，又道：“白驹过隙，再相见，你已这么大了。我心有所执，本已难登极道，不料弑圣的反噬又如此……”再次中断，有血从鼻孔溢出，脸色越发黯淡。

　　秦深惶恐不已，抓紧灵钧的手。灵钧慈祥地看着秦深，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拭去秦深脸上的泪水。“小师弟，我欲入涅，转世重修，此难可解，你且宽心。”说着猛然发力扣住秦深天灵！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灵钧哑声低唱。同时一股浩大的金色灵力注入秦深的筋脉，突进间撞开一处处穴道，最后汇聚天灵之下，结成一朵莲花般的印记。而灵钧却是肉眼可见的衰老着……

　　灵力终于不再注入，灵钧身上却有赤色的火焰升腾而起。“红莲业火生，弑圣一缕成。磨难往复起，生死见纯真。末劫身先横，极道未曾登。今日涅槃去，沧浪水可浑？”

　　莲花般盛放的火焰里，落下一颗赤红色的晶莹莲子。灵钧师兄的身影彻底消散了。秦深叩首上前，将那圣洁的莲子捧起，收入怀中。

　　看着一地尸身，想到不知何时便会到来的敌人。秦深狠下心来，捏一道裂土诀，打入地下，地面立时现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秦深含泪将所有尸体推入其中，又打入一道封土诀，消去痕迹。这些法诀原来在寂灭阁山上都是秦深用来栽花种树用的，从未想过会有用来葬人的一天，心下悲戚不已。低声唱起无生营的战歌：

　　长刀所向，直指那万里的疆土；
　　残阳如血，流淌在脚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前进的战鼓；
　　黄沙漫漫，挡不住守护的脚步。
　　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有妻儿父母。
　　血染战袍，是我们最美的华服；
　　残旗裂甲，是我们壮烈的归宿；
　　刀剑如梦，我们不需史书，
　　红尘滚滚，你们不需哭诉。
　　有死无生，我们送你上路。
　　有死无生，你们不会孤独。
　　有死无生，我们一起奔赴。
　　有死无生，你们先行一步。

　　或是歌声吵醒了无生营幸存的三位甲士，或是这战歌真有魔力，无生营幸存的三位甲士一齐醒来坐起。其中一虬髯大汉闷声道：“兄弟们都去了？”秦深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我们不做累赘，命子珍重。”一齐举刀自尽！秦深震动，无生营真的无生了！

　　这时，安静地蹲守在章太玄身边的大黄突然窜到秦深身边，咬住衣角使劲扯动。秦深深知大黄灵觉超凡，知是有危险临近。连忙起身将二师兄放到大黄背上缚好，一只胳膊夹着浮休师兄，一只胳膊夹着无波师兄，慌不择路，悄然远遁。

　　一路疾行，秦深只觉体内的力量生生不息，仿佛无穷无尽。想到灵钧师兄临终所为，知是灵钧师兄灌顶传功的遗泽。心下更是悲戚，师兄以命待我，我却无以为报。

　　疾步生风，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一处石林。石林中有一座残破的五色祭坛，秦深大喜，逃生有望了。寂灭阁中秦深待得最久的就是无涯斋，亿万卷藏书，秦深不知读了多少，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一本署名狠人的《阵道提要》中描述过这五色祭坛。其中有一段：“星空古道，五色而玄。一域为点，万界成线。或可传送，或可葬仙。若欲启动，以灵血奠。”

　　秦深不知道这祭坛模样的大阵最终会将他们送往何方，心下踌躇不决。看着生死不知的无波师兄和满面裂痕的浮休师兄，还有昏迷不醒的二师兄，一时陷入两难。

　　这时，远处有火光传来，有人高声道：“在这边!”秦深不敢拖延，若待有人到来，只怕落入他手选都没得选了！

　　当下秦深咬破舌尖，逼出一口心头热血。那泛着点点金光的血一入祭坛，顿时顺着祭坛上古老的沟槽流动不休、蜿蜒爬行。祭坛上有五色毫光涌现，随即连成一片，短促的停滞，陡然光芒大盛！秦深心道成了！

　　玄奥莫测的阵图，诡秘莫测。秦深已然顾不得那许多了，抱着浮休师兄和无波师兄带着背负着二师兄的大黄，大步迈上祭坛！

　　“快拦住他们！”方才还在远处的人已经到了，大声喝喊道。随即各种攻击纷至沓来！

　　古老的五色祭坛，像是被触犯了威严的神祗。有神秘的光波涌动，化作道道涟漪，轻松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秦深刚放下的心，一瞬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见祭坛下，一群狰狞铁甲覆面的骑士拉出三具尸体！正是无生营最后殉道的虬髯大汉和另外两位一直默默无闻的甲士。

　　“小家伙，自己下来吧！”一位薄纱掩面，身姿妙曼的白衣女子从一群骑士让开的通道中走出，行动间顾盼生姿，让秦深沉迷其中，移不开眼。

　　看着情不自禁抬腿要走下祭坛的秦深，大黄急了。发出“汪~汪~”两声咆哮，那声音如炸雷般在秦深心头响起。
　　秦深一窒，顿时回过神来。暗道好险，差点着道。

　　看着眼神恢复清明的秦深，那白衣女子气的花容失色。一跺脚，恨声道：“狗东西，竟坏了老娘好事！”大黄倒是不为所动，竟是一扭头对着那白衣女子扭了扭屁股，放出一个屁来！

　　有骑士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要你死！”那白衣女子挥手间，那笑出声的骑士和三位无生营战士的遗体便像是被一双大手抓住一般，凌空而起，一头撞到五色祭坛散发出的神秘光波上，碎成血浆。

　　白衣无风自动，飘飘荡荡，那女子双足腾空，捧出一只水晶般的骷髅头骨。高声吟唱道：“充斥天地之间的怨灵啊。请享用你们的贡品，遵从古老的契约，听从我的召唤。赐予我眼前的敌人虚弱、衰老、恐惧、怨憎……”

　　只见那水晶骷髅头顿时活过来般，从空洞的眼窝射出两道乌光，没有一丝血肉的嘴上下咬动，顿时那撞做血浆的骑士残身和无生营三位战士的遗体不断缩小，被吞入其中消失不见。

　　秦深骇然！这是什么邪术？上古的生灵血祭也没这么诡异骇人吧。未及秦深多想，祭坛周围忽然涌起无边的迷雾。数不清的怨灵在其中纵横交错，飞来飞去。那迷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慢慢沁入祭坛的光晕，往里突进。

　　大黄警觉起来，根根黄毛立起，吐出一颗莹白的牙齿。那颗狗牙绕着秦深上下翻飞，丝丝光影连成一片。不时还发出呲呲的声响，随后冒出一缕缕青烟，散发出焦糊的恶臭气味。秦深闻之目眩，赶紧屏息凝神。

　　情势危如累卵！千钧一发间，五色祭坛传来震动，冲天的光芒陡然凝成玄、素、赤、黄、蓝的五道通天光柱，彻底隔绝祭坛内外。终于开始传送了吗？秦深刚想到这里，便觉天旋地转，一时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