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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间旧事终难了,望断仙关且漫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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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如梦,休道恩情重。有意迎春无意送,何苦相思深种。
云烟漫散西风,画屏留影飞鸿。此去天南地北,莫期别后相逢。
《清平乐-尘缘如梦》枯笔
蜿蜒的小路在寂静的黄昏中蔓延,秋风卷着斑斓的枫叶飘零。不同的轨迹,但有着同样的宿命。生命的琴弦已戛然崩断,最后的音符耗尽一生的光阴。
悠然踏过山间这铺满落叶的小径,秦深蓦然驻足。回首云天之外,望断红尘,那里还是看不清来时的路途。低吟道:“一切世间法,如梦如幻,如雾如电,如镜中花,如水中月,既无执著,夫复何求……”转身前行。飘然的身影,渐行渐远,渐而无声。
晚风飒飒拂过群山,斜阳里,漫山红遍,层林尽染,似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圣辉。
山间的小路蜿蜒曲折,从五岁开始,十三年来,秦深遵从师命每日都得到山脚的无波潭担一趟水回山顶的寂灭阁。秦深怎么也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要他这样做?山上有现成的飞来泉,清澈甘甜的泉水日夜喷涌不息,况且他又不像师兄们一样各个都身怀绝技。
虽然二师兄说过师父门人三千,弟子五百,圣徒四十九,可秦深见过的只有冰冷孤傲的大师兄,精灵古怪的二师兄。而现在,假如秃尾巴的大黄(狗)也算一个的话,阁中满打满算也才三个人。当然了,参精芝灵这类僮倌可做不得数。大师兄周无极云游四海已经九年未归,二师兄章太玄入世渡劫也已半年有余,而师父早已功参造化,日日餐霞食气,不沾凡尘五味。秦深也只有幸被宣召过那么寥寥几次。
心思电转。看着天色渐晚,秦深按下心头的疑惑,脚下发力加快步伐。腾挪间,矫若惊龙,倏忽已至山顶,这或许就是这些年担水担出来的成果了吧。
金色的夕辉里,秃尾巴的大黄像往常一样摇头摆尾地从阁中窜出来。低低的呜咽几声,再耷拉着脑袋屁颠屁颠的绕着秦深转上几圈,以示亲近,完事之后又闪电般的逃离。仿佛秦深在它眼里是洪荒巨擘一般,让秦深一直摸不着头脑。
秦深轻手轻脚的走到庭中的老柳树下,放下肩上的担子,量好缸里的水位,将桶里的水倒进去。奇怪的事又发生了,水位还是一层不变。秦深无奈地摇摇头,这缸他早已研究过不知多少遍,六尺六的高度,黑漆漆的不知是何材质,只知摸上去温润如玉,敲起来,瓦釜雷鸣,可又明显非金非玉。缸身上浮雕的山川草木,秦深也是了如指掌,缸内壁明滑如镜,秦深就是照着它看着自己一天天长大的。看完缸,秦深又转身去看缸边的老柳树。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刹那,缸沿有一缕微弱的九色毫光闪过。随后纤毫微尘从缸沿脱落,轻飘飘落地,没发出一丝儿声响。
老柳树也是一如既往,枝桠交错,虬结如龙。这些年秦深一次也未见它长出过哪怕一片叶子,可师父一直坚信它还活着。秦深有太多的不解,可师父不说,他也无处探究。
趁着最后一点余晖,秦深做完今日师父交给的功课,早早收拾完钻进自己的房间里,焚一柱二师兄以前做好的明灭香,打起坐来。明灭香里被二师兄加了星辰草,燃起来一明一灭,仿若那天际的星辰。秦深怔怔的看着香头明明灭灭,神游天外。
外面突然传来阿黄凄厉的叫声,秦深连忙收拢心神,匆匆裹上一件大氅,出得房门便呆立当场。
只见漫天星斗乱转,像是被无数双遮天巨手搅动起的一盆清水,粼粼星辉,漫天摇落。远处的地平线上,涌起无数的火光,脚下突然传来阵阵震动,伴随着一连串的怪音,秦深惊得目瞪口呆,所谓地崩山摧,星摇月落也不过如此吧?正出神间,寂灭阁里有神念潮水般汹涌而来,将秦深和蜷缩在廊柱下哀嚎不止的大黄摄入其中。
寂灭阁里此时只有一豆青灯,在万宝莲花琉璃盏的护持下摇曳着纤细的身姿。昏黄的火光无力地照在秦深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却让他瞬间安定下来,明显不是凡物。就连哀嚎不止的大黄也乖巧地蹲坐着,不再躁动。手足无措的秦深拘谨地上前对着云床给师父请安,大黄也是人立而起有样学样的上前跪地拜伏,逗得秦深暗暗发笑。云床上,师父的背影渊渟岳峙,一如既往地深不可测。秦深不敢唐突,只得静候师父旨意。
等了良久,云床上的身影终于动了。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左手挥了下拂尘,云床下凭空现出两位青衣童子。只听左边那童子高声道:“善恶无极,枯荣有序。”右边那童子高声道:“混沌重开,万物归墟。”秦深未及思量就听那俩童子齐声道:“归去争渡!归去争渡!”一阵香风拂过,秦深用眼角余光一扫,只见身侧的大黄已是踪影全无。秦深偷眼看了下师父的背影,依旧是古井无波,全然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秦深突然发现,这些年了居然都不知师尊名号,亦不曾得见尊容。秦深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师父,可每次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问起,长年累月倒也是习惯了。
寂灭阁里静悄悄的,就连那一豆灯光都像是静止了一般。秦深想了好多好多,却发现什么都想不通,索性静候师父旨意。过了好久,师父终于又动了,还是拂尘一扫,可是这一次秦深确信自己看到了师父的手,莹白如玉,纤细修长。秦深有点发懵,师父是女的?秦深不敢遐想。青衣童子双手高举托盘,跪坐到秦深面前。秦深知是师父恩赐,不敢怠慢,道一声:“徒儿谢过师尊赐。”遂双手取过那托盘上的锦囊,未及细瞧,就觉眼前一片漆黑,耳畔罡风呼啸,只听到一声似真似幻的“劫也?结也?”便昏了过去。
待秦深醒来,发现自己已然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天清月明,全然不复入阁前在山上所眺望到的那番末日景象。大黄依旧和自己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瞪大了狗眼,来回巡视,倒像是忠诚的卫士一般。
秦深突然想起还没看看师父所赐为何物,细看手中锦囊,就着月光打开,原来是本玉册。只见封面上著着《诸天道鉴》,落款的钤印为寂灭圣皇。秦深心想,寂灭阁,寂灭圣皇,这是寂灭阁先辈大能还是师父的名号?可是寂灭阁里这些年总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又何称圣皇?秦深觉得师父还是那般云山雾罩,索性熄了心思。打开玉册,从中落下一方素色丝帕,上面绣着:“尘缘如梦,休道恩情重。有意迎春无意送,何苦相思深种。云烟漫散西风,画屏留影飞鸿。此去天南地北,莫期别后相逢。”反复看了几遍,秦深不知其中有何玄机,只好收拢起来贴身藏好,待有机会还给师父,想来也是哪位同门不慎遗忘在玉册中的吧。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解决一下今夜的安身之所。
此处地势开阔,植被繁茂,做个落脚的场所自是难不倒秦深。寂灭阁虽然其名为阁,可是却别有洞天,占地何止千亩万亩,至少秦深十余年来都未曾探到过边缘。其中无涯斋里的藏书包罗万象,应有尽有,这也是秦深觉得师父深不可测的原因之一。阁里常年冷清至极,所以无涯斋自然成了秦深闲时消遣的好去处,如此常往,自是所学庞博。只见秦深抬手捏了个凝土诀,打入地下,地面顿时升起一个丈圆的土台,瞬息已有数十尺高。秦深微一跺脚已经飘然登上高台,五心向天结伽趺定。至于警戒,那是不必了,寂灭阁里可有凡物?大黄虽然在秦深面前很怂,可是秦深一次次亲眼见过它是如何把无波潭里那些龙裔给玩得死去活来的。而此刻大黄正围着高台兜着圈追着它那并不存在了的尾巴呢。
是了,大黄为什么没有尾巴?老柳树是死是活?那口缸为什么永远装不满?师父到底长什么模样?师父叫什么名字?我的父母是谁?我现在在哪里?寂灭阁又在哪里?我该做些什么呢?大师兄和二师兄又去了哪里?善恶无极,枯荣有序;混沌重开,万物归墟又是什么意思……秦深又一次想着十万个为什么进入了深层次的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