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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分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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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媒婆一离开,老太太便从榻上跳下来,找她儿子要东西:“全给我收着。”
路代诚动作缓慢,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看你那不情愿的样儿,老太婆我养育她长大,这些东西不该报答我们吗?”老太太站在那儿颐指气使地讲了一通,赶紧把东西搬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去。
刘氏的眼睛跟着东西转了好一会儿,路代信重重的咳了一声,刘氏方不舍地收回眼神。
而路老爷子,没了外人,见到老伴儿这副模样,也只是摇摇头,提着拐棍儿跟着走进了屋里。
“老太太东西没拿完呢,难不成还真让三娘私自拿一笔人家给的东西啊?”张氏还盯着路代诚手中的那个麻布包。
林氏被她们的言行气急:“三弟妹你说什么呢,怎么就私自拿了人家东西了。东西是媒婆当着全家人的面给的!”
张氏因着娘家的织布机还没找着人接手,心中有怨,对她一点都不客气:“那做什么躲躲藏藏的,拿个麻布包着,打开给咱们看看呗。也让咱们掌掌眼。”
路代礼在旁边起哄:“对啊对啊,二兄打开给我们看看!”
路代诚捏紧了拳头,将胸口的苦涩吞咽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麻布包。
路子玥在房间里面,听着外面的响动,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都是啥啊,一堆渣滓。”
“这都当个宝贝,不愧是个傻子!”
“哎哟,二兄您留着给三娘吧,给她好好看看,哈哈哈哈!”
路二娘伸着脖子也看到了,冰山一角,零零碎碎的,嘴角抿起来笑了。
这是她今天露出来的第一个笑容。
路代诚将东西包好,递给路子玥,闷声告诫她:“纵是个傻子,也是他一片心意。”
路子玥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收好,又看向路代诚:“阿耶,东西都给他们,他们能许咱们家分家吗?”
路代诚被她问得,一个大男人酸了鼻子:“是阿耶没本事。”
路子玥摇头:“您只是孝顺。可是并没有人提醒过您,长辈不慈,晚辈不孝。”
路代诚被这话按在原地,半晌没动。
“我阿娘肯定不会介意分家分到的东西少。”路子玥安慰他,“咱们都那么勤劳,不会过不下去的。”
林氏却想到了更远的东西,转头问自家夫君:“三娘的聘礼给了公中,嫁妆从哪里出?”
路代诚心里一紧:“我去问问阿娘。”
路子玥这边,却赶紧打开了那个麻布包。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那些人说是渣滓,确实就是渣滓,她估摸着,是周墨恒从他那常出海的父亲遗物中找到的,想给她传递一些信息。
她的眼睛很是尖锐,一下子变看到了其中最重要的东西。
一小张写了阿拉伯数字78的碎纸片。
她的手有些发抖,她知道他的意思了。
有些东西,有了出处,便顺理成章,能够用起来。
她来了这么久,从没有像此时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分享她的空间,想要跟他说说话。
只是路家的事情还没解决。堂屋里又传来了吵闹声,路子玥觉得头痛,牵着五郎走了出去。
“赔钱货,这些东西,抵我养她这么多年都不够的,还想让我给她出嫁妆?没门儿!”老太太丝毫不留情面,从她屋里,把路代诚一路呵斥到了堂屋。
家里所有人本就在家,此时准备出去干活的路代信,站在门口停了下来,放下了肩上扛着的农具。
“阿娘,二娘也有嫁妆,为何三娘公中便不给?”
“我呸!二娘那是她娘的嫁妆扒拉出来的,公中只出了50钱。但是三娘前些时日看郎中花了那么多钱,现下当然没有了!”老太太理直气壮。
林氏愤然欲哭:“母亲!当初三娘看郎中,俱是我二房变卖我的嫁妆花费,哪里用了公中的钱!”
路子玥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你的嫁妆不是我路家的钱?私自动用,我还没找你个败家娘们儿算账呢!”
路子玥冷哼出声:“是啊,要不是我这个赔钱货,你刚才收进去的那些东西从哪儿来?”
“伶牙俐齿!别指着我拿一个钱出来给你这个不孝的小蹄子!”老太太拿手指着她,破口大骂,“赔钱货还想从家中骗钱,嫁个傻子!要什么嫁妆!少了的银钱我还得找你要呢!”
路代诚嗵的一下跪下来,膝盖砸地的声音终于是阻断了咒骂声:“母亲,您要说我不孝,我无话可说。这么多年我做的事情,若是没讨到一点好,我也认了。只是三娘如今被家里安排嫁给那样的人家,人家对我们以礼相待,我们却真的做起了卖女的勾当。既然如此,母亲便把我分出去吧,我总有我拿一份家产,不管多少,我自己贴给三娘,算是尽我做父亲的心意。”
说完他便框框框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林氏和二郎慌忙去拉他。
“弟!你不要这样,耶娘俱在,不可提分家。三娘出嫁,我们都会添妆,你放心吧!”
路代信说出了从路子玥穿越到这里后,听到的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路子玥撇过头去,不想看路代诚的模样,她刚才只瞟了一眼,就看到他脑门儿上红红的大包,心中有几分酸意,怕抑制不住。
“老二,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若再说,我便要处置你了!”路老爷子的反应比老太太还要大。
路代诚铁了心,路二郎和林氏俩人去拉他,都没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林氏瘫坐在一边哭了起来,路五郎见到阿耶这个模样,小人儿走到路代诚身边,正好够的着他额头,轻轻碰了碰,又缩回手。
“我如今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耶娘便成全我爱女之心吧!”路代诚又磕起了头,路子玥再也看不下去,伸手去拉他。
“阿耶,你起来,我不要路家的嫁妆,您犯不着求他们。”路子玥抬起头盯着老太太,“有些人拿了不义之财,最终会遭报应的!”
“小贱蹄子!还敢咒我!分!把他们分出去!这家中你们什么都别想拿走!”老太太恼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路子玥看着她笑了:“你要将我们赶出去,可以。我们什么都不要,也可以。可是相应的,今早周家拿来的聘礼,也与你无关,那是周家给我的,分家后,这份聘礼,该给我的长辈。所以说您说了可不算,我得去找里正来。”
路老爷子看着她,眼中并无一丝浑浊,路子玥也亮堂堂地看着他,毫不怯弱。
老太太还想拦:“你个小娼妇!惹得我儿与我离心!聘礼是我路家的!我现在不仅要休了你!还要把你绑到乡亲们面前,唾弃你!把你沉塘!”
得了,新词儿都骂出来了。
路老爷子任她出了气,重重的用拐杖拄了一下地。
“去吧,老二执意分家,便分吧。”
路代诚被扶回屋,他脑门儿渗出了一些血迹,林氏一边哭着,一边给他擦伤口。五郎在一边乖乖地给阿娘帮忙拿东西,小眼睛也红红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上次阿姊伤得比这看着还厉害,也很快就好了,阿耶一定会没事的。
路子玥和路二郎,去了里正家。
路二郎沉默了半晌,声音沙哑:“阿妹,委屈你了。”
路子玥摇摇头:“我不委屈,阿耶为我做到这步,我已经是十分心痛。再不济,总会给咱们几亩田,有手有脚,总能生活,还不用看别人脸色。往后挣了钱,都可以自己留着,前两年日子过得苦点,总会好起来的。”
里正听说他们的来意,确定是路老爷子首肯的,便拿起一旁的拐杖,站了起来:“说来咱们两家也是亲家,如此我便召人,去你们家走一趟吧。你们先去,让家中二老准备好,我带上写文书的人,就来。”
“母亲的娘家,能来人吗?”路子玥问路二郎。
路二郎摇头:“离得太远,赶来要时间。”
“那便算了。等分家后,阿兄有时间还是得去告知他们一声。”
“阿妹说的是。”
路家,堂屋,早上因着周家送聘礼摆出来的案桌,此时正好不用撤走,接着用。
里正来了,先还是一番劝说。
“家庭和睦,人丁兴旺,依我看还是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过日子的好。”里正带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村里的老童生,颤颤巍巍地在案桌上铺好了纸。
路子玥看一眼纸张,十分粗糙,便收回目光。
此时有外人,自然是一家之主发话。路老爷子开口:“亲家啊,这家中儿郎多,总要各自成家,家中难免住不下。老大家和老二家的,都将面临娶媳妇的事,家中又将添娃,如此这般,老二便提出他们分出去,如此也好为家中减轻负担。”
说的话总是冠冕堂皇,路子玥却听了出来,这是连西屋都不准备给他们。
里正也听了出来,看到一旁自己的女儿,却没说什么,只是顺着路老爷子的话讲下来:“那路家准备怎么分,我让谢童生做好记载,留好文书。”
“二房要分出去,说得着急,暂时还无法将房子盖起来,所以这西屋,还是给他们先住着。给他们半年的盖房时间,半年后再将西屋收回。”
刘氏听着面上一喜,很快又隐藏好情绪。
路代信倒是说了一句话:“阿耶,最近秋收忙,很快又是寒冬,这半年阿弟怕是不好做事,宽限一年吧。”
路代诚像是已经对这个家失了望,没等路老爷子开口便回绝了:“阿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如此。我和二郎能行。”
里正在一旁说:“没事,到时万一没盖好,也没得赶出去的道理。”
路老爷子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其他的,家中余钱不多,二郎也是知道的,便分给二房100文。”
老太太在旁边炸了毛:“100文!家中拢共才几个钱!”
“母亲说没钱,那儿便不要。”路代诚语气沉稳。
里正在旁边打起了哈哈,却也觉得这路老太太着实小气了些。
“家中田地75亩,便分给老二20亩。”
“不可!15亩!”老太太尖声阻止。
“你说你……”路老爷子状似批评老太太,“唉!那便15亩吧。靠山的十亩旱地,还有五亩水田。”
“前些年饥荒,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不高,加上赋税,家中余粮也不多。便分给老二两石黍米。”
“两石!”
“两石也只够吃月余,要不再多给点吧。”路代信又开口。
这下他被刘氏掐了一下手臂,还被瞪了一眼。
“无事。”路代诚扶住一旁的林氏,让她站稳。
“剩下的,家中便无能给你们的东西,分家出去后,你们切记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把日子过好。”
里正没想到这就完了,他往做记载的老童生的纸上一看,呵,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短的分家文书。
老童生也摇摇头。纵使这两年日子不好过,也没有这样的,但他还是得念一遍:“如此,路家二房分家。得路家西屋居住半年,田地15亩,黍米两石,你们看看可有差错?”
二房夫妇似是已经对这家失了望,不言语。路代信想说什么,被刘氏死死的拉住一宿。路代礼还和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和他媳妇儿站在一起,从他媳妇儿手中偷零嘴。
“那便……”
“请等一下。”路子玥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想问问里正,今日一早,屈媒婆送来了周家与我的聘礼,阿婆收在手中,我日后要从二房出嫁,再与公中无关,这个怎么算?”
老太太听她的话反应快得很:“那是分家前的事儿!这东西便是公中的,现在是现在的事儿!”
“这……”里正没想到还有这事儿,“按理来说……”
“没有什么按理,在这路家,我说的就是理!我要说将你们逐出去一文不给也是我说了算!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路子玥可不怕她:“那便如此,东西我们不要了。只是有一点,既然说好按时间算,麻烦童生伯伯再加上一条,以分家时间为限,路家二房的财产也与路家再无瓜葛。往后养老送终,二房一切用度与大房三房比照着来,里正伯伯觉得如何?”
路老太太指着她大骂:“不可!孝敬一分不能少!”
“可以。我二房的了家中财产的多少,诸位心中都有数,我也不算其他财产,只说房子,我们是没分到的。田地分了一小半,那我们尽孝也按着这个来,总不能越过得了大头的大房和三房去。”
老童生点点头:“要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主要是这路家着实太磕碜人,连他一个写文书的都看不下去。
再说路家二房俩夫妇的勤劳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当年林氏去里正家织布挣钱得了多少人的眼红,转头路家就用这钱财娶了里正家的小女儿,这是有目共睹的事。
再说那干农活,路代诚也是一把好手,没人不称道的。
听了童生这话,路老爷子也觉得脸面有些拉不下来:“便是这个理。”
“还请里正为我划分盖房土地。”大家都快走了,路代诚对着里正鞠了一躬。
里正笑着说:“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只是先前迁来的人多,如今村里的地也不多了,你么一家五口人,地方还要宽敞点的话,只有近着周家后面那块儿靠山的地了,还与路亲家给你们的十亩旱地相连。”
路二郎也站了出来,不能让小妹一人为家里争取好处:“那请问,里正伯伯能把后头的山地分五亩与我们吗?家中两个壮汉,五郎渐渐也大了,十五亩地,怕是不好养活。”
山地没什么人愿意要,他既然提了,里正也就随口答应下来:“也可,那你们便算是从路家迁出来了,早些准备盖房子的事儿吧。”
这家老太太分的心不甘情不愿,气冲冲地回了房。
路子玥呵路二郎送里正一行人出去,有人拍拍路二郎的手,抚慰他。
周围有乡邻围了上来:“路家这是分家了吗?”
路子玥解释:“是,我们二房分出来过了,过些时日等秋收过了,还得请乡亲们帮忙盖房!”
“路家四厢房呢!没分一间给二房?”
路二郎说:“往后那边还要添丁,房子便没有分给我们。”
“那可是分了许多钱财?”
“家中贫寒,一共分的100文钱,十五亩地。里正伯伯心善,便划了五亩山地给我们。”路子玥并不吝啬说好话。
里正本想阻止他们说下去,听罢就当一阵风过耳。
“那你们现在住哪?三娘从何处出嫁?周家的聘礼呢?”
“阿婆也心善,许我们再住半年。阿妹自然是从我二房出嫁。”路二郎说。
“至于周家聘礼,那是方才分家前给的,算在公中。”路子玥甚至笑了笑。
一路将里正送回家,很快周遭的人都知道,路家分家了!
也有人说这哪是分家,这是净身出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