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在生》凤嫏嬛

12、笑话

　　到底是乾元朝前所未有的风波，翌日一早选侍沈眉庄触怒龙颜之事已是阖宫皆知，连太后也被惊动。皇后少不得亲自去颐宁宫回了话，娴贵妃陪着去了，回来便传旨六宫：废黜沈眉庄选侍名分，贬为宫女，入浣衣所劳作。
　　这事很快传到了玉春阁，甄嬛听了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一直觉得沈眉庄得宠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这会儿自己没法争宠，但是有沈眉庄先去铺路，等自己病一好，由她给自己引路，到时候互为依傍共享圣宠，还怕什么华妃丽嫔？
　　然而万万没想到，沈眉庄却在侍寝当晚就被贬了！
　　难道这是阴谋？甄嬛突然想到刚才流莺说这是皇后下旨，顿时恍然大悟——以沈眉庄的才貌，是肯定会得到皇帝宠爱的，如果不是被人陷害，她们才是初次侍寝，不管犯什么错都不可能大到触怒龙颜才对。是了，定是看她和沈眉庄花容月貌，又是家世显赫，得宠之后肯定会威胁到她们的地位，因此才狠下毒手，难怪安陵容那种姿色能安然无恙，不就是因为小门小户任由她们搓圆捏扁么！
　　为了保全自己的家族，为了眉姐姐的冤屈，看来我是不能再这么隐忍了。这种前所未有过的危机感让甄嬛深深下定了决心。
　　尽管决心是下了，但是常言道“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原地满血复活的，甄嬛除了懊恼那天不该折腾自己受凉之外，也就只能耐着性子仔细调养了。亏得派来的司药和医女都尽心给她治疗，碧莲带着小花小草悉心侍奉，渐渐的病情也大有起色。

　　却说这段时日宫中倒也安稳，先是欣嫔吕盈风所出的淑和公主周岁，襄嫔曹琴默所出的温仪公主百日，皇后都特意大办家宴热闹了一番，接着是敬嫔冯若昭有喜，玄凌高兴之下大赏后宫，几个嫔位都晋了婕妤，安陵容也晋了贵人。只是这番喜庆丝毫没波及到棠梨宫，如果不是每天都固定有人送吃食用药过来，甄嬛都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随着甄嬛的恢复，娴贵妃总算是撤了棠梨宫的封宫令，又顾念她大病初愈，暂时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甄嬛扶着流莺走出西配殿的时候，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是一看到空落落的东配殿，她就想到沈眉庄被无情地贬去了浣衣所受苦，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而且，自己病好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华妃那里去了吧，甄嬛本来想要隐瞒，也私下里花了不少功夫想要收买司药，奈何两个司药跟嬷嬷一样都是油盐不进的，对她虽然是尽心诊治，却始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一开始甄嬛还担心她们会故意把自己治死以绝后患，但是转念一想，连沈眉庄都着了道儿，自己现在又病着，要害死自己何必这么麻烦，就以破釜沉舟的心态接受治疗，终于是好了起来，于是对这几个人也渐渐放下了戒心，不过要说到信任，却是万万不能的。
　　时间慢慢过去，在司药的调养下，甄嬛已经能出门走动了，因此原本负责治疗的司药和医女就不再留守棠梨宫，只是每天依旧有医女送药过来给她调养。但是娴贵妃还是没有把甄嬛加入侍寝名单之中，这让甄嬛越发肯定娴贵妃是打算拖延她的恢复好阻止她得宠，因此用这种手段将她远远隔离在皇帝视线之外。但是她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也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彻底好起来，就算争到宠了也未必拉得住皇帝，就还是沉住气仔细调养，好争取尽早痊愈。

　　日子飞快过去，天气也逐渐转冷了。这期间宫里唯一的大事就是太后风寒卧病，皇后带着众妃嫔轮流到颐宁宫侍奉，玄凌也天天过去探视，一连数日都没有召幸后宫。本来每年临近腊月就是宫中热热闹闹筹备新年的时间，这会儿却因为太后卧病，一切都尽量从简，一时间宫中倒是沉寂了不少。
　　这天华妃侍奉了太后吃药睡下，吩咐了宫女留守，便到偏厅的暖阁歇息。迷迷糊糊闭了会儿眼，颂芝来报丽婕妤和襄婕妤过来问安了，华妃想了想，问了宫女知道太后睡得正沉，这才起身抹了脸，让颂芝带了二人进来说话。
　　很快颂芝带了人进来，见礼之后分别落座，华妃见丽婕妤时不时抿嘴，似乎在暗暗发笑，不由好奇：“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话刚说完，丽婕妤用帕子掩了口又是一笑：“妾身失礼了，只是刚才听到了个笑话儿，实在忍不住。”
　　“什么笑话让你笑成这样子？”华妃瞥她一眼，“仔细着点，这可不是你那丽景宫。”
　　“这不是在娘娘跟前么？娘娘放心，妾身可不是那些没分寸的人。”丽婕妤说着很机灵地看看左右，发现屋里只有她们三人，侍奉的宫女都在外间，这才低声续道，“娘娘可记得之前衣服上绣鸟窝的那个甄氏？”
　　甄嬛这件衣服当时被丽婕妤一说，立刻就成了宫里的笑柄，华妃听了也忍不住嘴角一翘：“怎么，她不是在养病么？我记得昨天才听贵妃说起这甄氏身体虚弱，还得静养好些日子呢。”
　　“甄氏是在静养没错，可是这笑话也是从这儿来的。”丽婕妤笑道，“刚才我和曹姐姐过来路上，刚好遇到内务府往各宫送节赏的宫女，本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谁知我竟看到后面有个宫女捧着的是绸子，这都腊月了怎么还会赏夏季的料子呢？就忍不住好奇问了怎么回事，那宫女说她是棠梨宫的……”
　　说到这里丽婕妤忍不住吃吃直笑：“这宫女说呀，这甄氏因为久病无宠，不知怎的便认为自己被人看低一眼，份例被人克扣不说，连月钱也要自己做针线去换，于是就让她从棠梨宫库房里拿些册封时赏赐的绸子去偷偷换钱，她怎么讲甄氏都不听，竟是一味认定自己无宠就要受苦呢，一定要她拿着这些绸子去内务府变卖换钱，娘娘你说这好笑不好笑？我看这甄氏八成是病糊涂了。”
　　襄婕妤也忍不住掩袖笑道：“我原以为这宫女是哄人呢，谁知其它内务府的宫女也说这甄氏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贵妃娘娘每个月的份例都按时给足了各宫，谁也没短了谁的，偏偏这甄氏就不信……”
　　“是呢，这阵子宫里忙，原本要送给各宫的香都晚了几天，她竟说那是内务府欺她无宠克扣份例。我就奇怪了，她过冬的炭火天天都用，怎么就不说克扣了？”丽婕妤接过襄婕妤的话头，仍是吃吃地笑，“原来她不是不说，而是她嫌那黑炭烟气大，要用什么红箩炭，可她就是个选侍，份例不就是黑炭么？就这样又成了她嘴里的无宠克扣了，娘娘你说，这人是不是病得脑子坏了？我竟没见过这么能胡思乱想的人。”说到最后，丽婕妤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大笑了一阵，却是顾忌着在颐宁宫，声音低得很。
　　听着丽婕妤的话，华妃原本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到后面却渐渐沉了脸：“这甄氏想的什么，你倒打听得清楚。”
　　丽婕妤仍在笑着：“妾身怎么可能清楚她想什么，只是听到宫女这么说罢了。”
　　与丽婕妤不同，襄婕妤却是立刻反应过来：“娘娘，妾身以为，这些事大约是甄氏屡次为之，加上甄氏之前病得蹊跷，平时又是这么一副多心多疑的做派，惹人嚼舌也是难免的，并非贵妃娘娘和您驭下不严之故。”
　　她话这么一说，丽婕妤也反应过来了，忙收了笑：“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妾身从未见过像甄氏这样可笑的想法，一时忘形了，想必那些宫女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私下当笑话来说，与娘娘无关。”
　　“你好歹是宫里的主子，这些事怎能跟着下人嚼舌？”华妃看了丽婕妤一眼，“她病没病糊涂，自有司药去诊治，哪怕她好不了呢，咱们本分上做到了也就是了，至于别的，那就不是咱们该管的了。”
　　“娘娘教训的是。”襄婕妤低头应了，见华妃脸色稍霁，方转了话题，“不知今天太后的情况如何？可大好了？”
　　华妃这才露了几分笑纹：“好多了，今儿司药说太后再调养几天就大好了，”说着又是一笑，“太后刚才还提起良玉来呢，就是恼这会儿天冷，怕孩子们冷着了不好，说是过阵子的冬至节庆，要在颐宁宫办个家宴好好热闹热闹，让你到时候把良玉也带来。”
　　三人正絮絮说着话，忽然门开了一线，只见颂芝掀帘探头进来：“娘娘，太后醒了。”
　　“好，我这就进去，你快去让膳房把药膳准备好。”华妃连忙站起身来，又看了看旁边两人，“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我回了太后你们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