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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永梁七年,也是晏绥九重生的这年,她十六岁。

      晏绥九对这一年记忆犹为深刻。因大梁各柱国不满晏康越手握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李振为首不断向晏康越发难。而傀儡皇帝似乎因背后有人撑腰,渐渐有些脱离控制。晏康越大怒,将先帝幼子,皇帝的亲弟弟以感染风寒接到太师府中寻名医治病为由,逼迫皇帝安.分一些。

      她记得,落水那日,晏康越心情极其不佳,她为争在其父心中一隅位置,殷情告知,要为父分忧。

      晏康越便丢了一把剑在她面前。

      当时的晏绥九想了想,她觉着父亲已是权倾朝野,没有坐上龙椅睥睨天下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弑君夺位,千古骂名。

      看着面前父亲的佩剑,晏绥九心中了然,各柱国不断施压,想必父亲是想让自己杀了定王,杀鸡儆猴让禁宫中那位听话些。虽然定王江重才四岁,罪不及无辜,其中多少也抱着试探自己是否有成大事的雷霆手段吧。

      晏绥九这般想着,抱着剑退了下去。

      当她准备好要杀人生第一个人时,晏康越却制止了她,看她的目光就冰冷,像是看着一个没有用的废物。“矫尾厉角却是眼高手低,一无所能,我晏康越怎会生了你这般蠢笨的废物!”

      然后她便被罚跪,从天明跪到日落,不进一口膳食,继而昏厥落水,以致今日重生!

      现在想来晏康越说的没错,自己当真是蠢笨如猪。各柱国本就不断发难,她若是杀了定王,便让晏家成为众矢之的,更让柱国公们有了话柄。先帝曾有旨,柱国无诏不得入京,她若杀了定王,柱国有了入京理由,便叫晏康越如何把持朝纲?定王是禁宫那位的亲弟弟,杀鸡儆猴的作用分毫起不到,倒是让他对晏家更加怨憎,届时晏康越想完全控制他也更加难了。

      至于那把佩剑,晏绥九现在才懂晏康越的意思,她要替其分忧,他的忧便是各拥兵自重的柱国,我给你一把剑,你若能杀了他们便是为我分忧,若不能,便是如他所言,矫尾厉角、一无所能,如此,谈何分忧?

      晏绥九还记得,先帝幼子生的十分可爱,一双大眼眨巴着写满了恐惧。他被安置在偏院的房间内,只有一个丫鬟看候着,这个丫鬟对他并不尽心,虽然食膳上没有克扣,丫鬟却也从不伺候他用膳。小小年纪觉得饿了,爬到凳子上,不会用木筷,只用手抓着东西吃。因着年纪小,不晓得烫,手里经常是抓饭落下的水泡和油污。

      她落水后曾去偏院看过先帝幼子,可早已没有孩子踪迹,后来才知晓,是晏淮清处置了他。只是她左右想不明白,她早晏淮清一步去杀江重,已然被晏康越责罚,为何晏淮清还要再走她后路,以致让晏康越嫌隙。

      夜里,起风了。

      晏绥九粘着苏楚,不让苏楚离开,苏楚以为她是落水后心有余悸,便遣退丫鬟,陪着她沐浴。

      热水浮起袅袅烟雾,晏绥九趴在浴桶边上,看着小案上的白色的花骨朵儿随着散发的热气逐渐被催熟开放。苏楚在水面上撒了些花瓣,又取了一个玉壶,倒了些许精油在热水中。手里拿着玉瓢舀着水缓缓淋在晏绥九的背上。

      “阿娘,我好想时间永远定在这一刻。”晏绥九舒适的闭上眼。

      “傻丫头。”苏楚轻笑,她捋了捋晏绥九的发丝。

      沐浴之后,晏绥九又央着苏楚陪自己睡觉,苏楚失笑敲了敲晏绥九的脑袋,“你都多大啦,还要阿娘陪着睡。”

      晏绥九摇晃着苏楚的手臂,撒娇道:“不管,我就要阿娘陪着睡,不管是今夜还是以后,我都要和阿娘一起睡。”

      “你还嫁不嫁人了?”苏楚嗔怪。

      晏绥九拉着苏楚在床榻坐下,她放下床幔,似在抱怨又有些认命,“大梁上下哪家人家敢跨大师府的门槛求娶晏家的女儿。”

      苏楚听懂晏绥九丧气的话,她抱着自己的女儿,道,“女医说你伤了身子,明儿我请女医多开些调理的方子,你可要乖乖喝了,不许嫌药苦偷偷倒掉。”

      晏绥九点头应下,心思却飘了很远。

      第二日天明,下人伺候晏绥九梳妆后,苏楚替她挑选了一只素净的白玉簪子,别在发髻中,两母女看向铜镜,晏绥九向后微微倾斜身子,躺在苏楚怀中,“阿娘,你真好看。”

      苏楚并非中原人,她母族是西域名为扶苏的小国,西域向来出美人,她生的更是美艳,姣好的面容不见岁月的时光,而晏绥九虽然随了苏楚生的好看,但眉宇间也有晏康越的影子,不似苏楚楚楚动人,相反多了几分凌厉,看上去有些戾气。

      晏绥九与苏楚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去与晏康越请安,她落水后已经无恙,作为儿女都该去报备一声的。

      晏家府邸占地辽阔,因着晏绥九娘俩不得晏康越喜欢,住在府邸稍微偏点的西院,西院到晏康越的正房本就远,却见晏绥九七拐八拐去了偏院。

      跟在她身后的枚於忍不出出言提醒。

      晏绥九仿若未闻,却也不解释,穿过曲折的回廊,没多久便到了偏院。

      虽说是偏院,但是却并没有任何萧条荒凉之感,只是围墙多了些青苔,那里有个假山,山脚有流水叮当。晏府有条贯穿全府的小溪,没想到这条小溪在偏院也顾自流得欢快,叮叮咚咚流水响叮当,一点没有被寒冬唬住。

      推门而入,丫鬟还在打盹,看起来伺候江重是一件好差事,晏绥九进了院落能听见丫鬟的呼噜声,伴随的还有小孩打喷嚏的声音,想来这样冷得天,伺候的丫鬟也没尽心,四岁孩童不生病才怪了。

      晏绥九来到江重的房间,推门而入,只见江重蜷缩在床榻上,被褥上全是油污,小脸冻得通红。听到推门声,江重倏地睁开眼,见来人是昨日提剑杀自己的人,他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晏绥九解开织锦皮毛斗篷,置于枚於接来的手,又让她去将伺候的丫鬟唤来。这才望向床榻上的重儿,江重和江漓长得极像,眼睛如星宇,只是江漓的眼混沌无光,而江重的眼中清明,此刻带着不安和恐惧。

      她几步走上前去,坐在卧榻边上。江重紧张的拉了拉被褥,试图把自己裹得再严实点,以此来缓解心中的不安。晏绥九看到他的手,尽是冻疮和烂掉的水泡。

      在记忆中晏淮清似乎没有为晏康越做过什么事,杀了江重是其一。她算了算,晏淮清杀了江重没多久后,晏康越给晏淮清寻了一门亲事,是大梁骠骑大将军宋欣。

      晏绥九入宫后,只寥寥见过晏淮清几次,宋欣对晏淮清很是疼爱,每每见了自己也是一脸防备警惕,生怕她将晏淮清害了去。她当时还在洋洋得意,一个大梁皇后,一个将军夫人,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在背后定叫晏淮清笑话了不少时间。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相鼠有齿人而无止,她那副小人嘴脸现在想来还真是拿不出台面。

      晏绥九伸手摸摸江重的脑袋,“重儿莫怕,姐姐今日不是来杀你的。”

      江重头一偏,下意识躲过晏绥九手掌,忽然意识到自己举动会惹怒面前的人,又吓得一阵哆嗦。

      晏绥九倒也不在意,这样惧怕的眼神她在江漓的眼里看得多了。正要说话,传来一阵敲门声,枚於在门外道,“小姐,人带来了。”

      “进来罢。”

      话音一落,门被推开,玉画被枚於拉扯着跪在晏绥九面前,她摆出十分恭敬的模样,唤了声“二小姐。”

      晏绥九也不去看她,只做出惊奇的模样,涂着丹寇的玉指掩住嘴唇,另一只手搭在江重额上,“怎的这么烫?”

      “二小姐,看样子似乎王爷是患了温病。”枚於接话道。

      “这样冷得天儿,穿的这样单薄。王爷千金之躯,娇养惯了,屋内连个像样的取暖物件都没有,患了温病也是难怪。”晏绥九左右打量着这间屋子,其实太师府就算是偏院也比寻常人家好,就算与禁城相比也不会差的太多。

      只是天冷叫人懒倦,取暖的火盆里银霜炭早已经燃烧殆尽,变作灰白堆积在四足而立,通身碧蓝的椭圆铁盆之中。看得出来,火盆里的木炭已许久没有更换,这伺候的人,当真是偎慵堕懒。

      晏绥九说完后,拉火盆旁边的玉画起身,把头上的白玉簪子取下塞在玉画手里。

      玉画扑通又跪下,“二小姐。”有些着急道,在晏家,晏绥九一直与晏淮清相争,上让贵人主子讨厌,下常逮了丫鬟小厮发气打骂,下人们唯恐避之不及,今日她笑盈盈给自己首饰,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吓得跪倒在地,双目蒙了泪,作出恐惧至极的模样。“奴婢哪能拿小姐的东西。”

      晏绥九这回倒也不拉她起身,她盯着脚边的玉画,语气中笑意不减,“我未曾做什么,至于你这副模样?这只玉簪值不了几个钱,你去换了给小王爷买件合身的衣裳。若是换的银两还够,再请个大夫来。若是不够,玉画啊,你之前是伺候大夫人的,好生求求大夫人,请她让府里的大夫来瞧瞧。”

      “这……”玉画有些为难,她明白晏绥九话里意思,是在给大夫人泼脏水。她偷偷瞥了一眼江重,却对上晏绥九的目光,又赶紧垂下头来。“大夫人吩咐奴婢伺候王爷,奴婢不敢不放在心上,只是王爷向来体虚,三天两头病着,奴婢也是焦急着呢。”

      语毕,听见头顶传来幽幽的声音,“玉画,你是不是糊涂了,小王爷身体不好,是太师专门请来养病的,你好大的胆子,太师让你伺候王爷,你个狗奴才不把太师的话放在心上,这一来二去竟让王爷病了好些时候,你该当何罪?”

      玉画一听忙道,“二小姐,奴婢照顾王爷尽心竭力,奴婢冤枉啊,”

      “那你便是如此伺候的?”晏绥九厉声呵斥,“大夫人只吩咐了你一人伺候,你便觉得王爷不是贵客了?太师清风峻节临财不苟,叫你一人好生伺候,是你故意曲解主子意思还是你觉得太师根本是簠簋不饬、中饱私囊,侍奉的下人要成千上百才能伺候得了主子?才能体现太师府的待客之道?”

      “玉画不敢。”玉画脸都快贴在地上,“玉画这就去为王爷请大夫准备衣物。”

      “去吧。”晏绥九笑了笑。

      上一世晏淮清杀了江重,晏康越将她许配给宋欣,这一回,便不知能不能活着嫁给宋欣呢。

      “小姐。”枚於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下人们对晏绥九阳奉阴违也不是一天两天,府里掌事的还是东院的太师夫人宋氏,玉画溜得这样快,想来定是告状去了。

      “无妨。”晏绥九看江重瑟缩的样子,将枚於手中的斗篷覆在江重身上,看着自己短命的小叔,道,“父亲该下朝了吧,随我去寻父亲。”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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