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铜板 ...
-
虞珣气得转身踱回大殿，他看着温灵雨跪坐在地上的背影，和她面前摊了一地的铜钱，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你做什么？”
她缓缓转过上身，眸色毫无畏惧，只淡淡望着愤怒的皇帝，“数钱。”
“八千铜钱，一个不会少你！”她把他当什么了，她看不出他在愚弄她吗？
虞珣的太阳穴被气得突突猛跳，莫非，这女人是觉得自己在偷油？
“少没少，总要查过才知道。”温灵雨才不理会男人眸中几欲喷薄的怒火，她回过身，继续十个铜板十个铜板地数着。
虞珣也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女人，八千铜板，够她数上一阵了。
他忽然又有了新主意，“崔金福，给朕抬个圈椅过来。”
圈椅落座，就搁在温灵雨的正对面，只隔着地上的一摊铜板。
虞珣很满意崔金福察言观色的能力，他抬起玄色衮服下摆，稳稳坐在了圈椅里。这样，半跪坐着的温灵雨就像跪在了他面前。
深如幽潭的目光死死锁住她，虞珣微抬着下颌，嘴角笑意似有若无。
主子要围观，崔金福也无可奈何地候在一旁，他略算了算，现下该是过了戌时。温灵雨面前还有一大堆铜币没有清点。
虞珣本就操劳一天，现在所有倦意都涌上了眼角，他接连失控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这哈欠颇有威力，也勾得崔金福掩面欠身，才止住了失态。
温灵雨早就察觉到对面主仆的疲惫，不是想看她笑话么，姐姐就让你看个够。
她忍住笑意，手上查数的动作悄然间放慢了不少。
崔金福半爬着凑到温灵雨面前，在她耳边低声求饶：“祖奶奶啊，放过陛下吧，他已经连着七个时辰没休息了。您就行行好吧。”
温灵雨面不改色，“是他要看热闹，我可没胁迫他。”
虞珣这会儿已经困得不省人事，他目光迷迷离离的，恍惚落在温灵雨领口间露出的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上，脑子却一点转不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温灵雨直起身来，她跺了跺酸麻的双腿，也算是让这两个昏昏吊吊的主仆清醒一下。
“哎哟，可数完了。”崔金福也直了直老腰。
十枚一摞，原本散落满地的铜币被温灵雨摆成了点阵般规矩的八百摞。
她从最角落拿起一摞，在手上掂了掂，对虞珣道：“总共七千九百九十八枚铜币，陛下，这最后一摞里少了两枚。”
虞珣立刻瞪向崔金福，“怎么少两个？”
崔金福一抖身，几欲跪下，“这——这不应该呀，我让十来个小太监们一起搜罗清点的铜币，不该有错呀。”
“没用的东西！”虞珣本想戏弄温灵雨，却不想反被温灵雨戏弄，他瞪了一眼崔金福。
他冷笑，挑眉对望温灵雨，试图再给自己挽回一点尊严，“不过也真是苦了你这么大动干戈地数钱，现在可累了罢。”
“说好的八金，臣女只是不想让陛下言而无信。”温灵雨回看虞珣，笑意浅淡，却略带挑衅。
她伸出手，直直伸到虞珣的眼前，掌心摊开向上。
“做什么？”虞珣看着她疏淡的掌纹和水葱似的指尖，喉咙间好似堵住了什么，痒痒的。
他忽然有点想伸出手去，好好抚一抚这如凝如脂的柔荑。
“两枚铜板啊。”
温灵雨这声将虞珣瞬间拉回现实，他忍着一口气，吩咐崔金福：“去，给她拿铜板来。再赠十个给她！”
“再赠十金？”崔金福不敢揣测了，两次遇见温灵雨皇帝都像失了神智，他只有试探地问。
“十个铜板！”虞珣低吼。
温灵雨终于忍不住笑意，她轻笑出了声。
她的左手握拳，暗暗隐在长袖里，手心里握着的就是她偷偷匿下的两枚铜板。
到底是少吃了四年盐，虞珣和她比，还是有些嫩了。如此算来，她还多赚了十二个铜板。可别小瞧这点钱，足够长街上的几个乞丐吃一顿肉包子了。
温灵雨笑的当口，她并未注意到，虞珣的目光正被她的玉面朱唇牢牢吸着。
因为笑意，女子的唇角微微上扬，眉梢眼角尽是灵气。除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虞珣想不出其他的词句来形容这样迷人的笑靥。
尽管这笑声转瞬即逝，也在他脑中留下了回响。
还未等温灵雨反应过来，虞珣已经起身，两三步迈到了她面前。
绣着祥云的玄色衮服下摆刮倒了规矩整齐的铜币阵，铜币再度散落，呈漫延之势。
哗啦啦的一片碰撞声中，温灵雨的右手手腕被虞珣牢牢攥住。
“朕——”
虞珣被这响声的阵仗惊住，也被自己的冲动惊住，原本想说的话吞在了嗓中。
温灵雨连退两步，却甩不开他紧攥她手腕的手。
虞珣细细感受着指尖的触感，她的手腕纤弱，似是稍一大力就会被折断一般。除了这样不盈一握外，他更被那细腻酥滑的触感勾着。
在此之前，他从未碰过女人。
虞珣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什么被唤醒了，下腹间骤然而起的热意，竟比五年前他那一次梦中醒来、湿了寝衣的热意还要真切。
尝到甜头的虞珣，已经不满足于这简单的接触。
他伸出另一只手，迅速勾住她纤瘦的腰肢，大力将她揽向自己。虽然虞珣尚未到加冠年纪，却是自小强身过的，力道大得很。
温灵雨左手里还攥着铜板，没法针对性地使力，她完全挣脱不开，转瞬间就被皇帝牢牢锁在了怀中。
他的面颊就近在咫尺间，四目相对的刹那，温灵雨忙扭开了脸，移开目光。
女子身上的幽香透过发丝扑来，好似千万小虫般，钻了他满身，让虞珣难耐周身的热意。
他本想吻她，却被她先一步躲开。
没有经验的虞珣顿时无措了。他该腾出一只手掰正她的脸，吻她的娇唇么。可是那样，她就有了脱身的机会。
踟蹰间，思绪迷乱的虞珣，已经开始不不由自主地摩挲起那只揽在她后腰窝的手掌。
温灵雨右手被他攥得死，她只有用左手推开他。
可左手里还紧攥着那两枚铜板，若是露了馅儿，那算不算欺君之罪。
思来想去，她不想再强忍了，左手一松，两个铜板应声掉地。她也终于趁着这个间隙，反手扣住了腰后的男人手掌，使尽浑身力气将他推了开。
虞珣也听见了蓦然响起的铜板落地声。他收住手，退后一步，低眉看见了温灵雨脚边突兀的两个铜板。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被她摆了一道。
不过虞珣惊讶于，自己竟没觉得生气，他甚至还有些奇异地感到心满意足。
温灵雨看不懂男人的表情，她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
忽然间，虞珣蹲下身，从她的绣鞋边拾起了两枚铜板，握在手里。
这会儿，崔金福正好进来了，他还不知道方才这偏殿里，皇帝有多么热血贲张。崔金福看着面无表情的虞珣，一时不敢吭声。
虞珣懒懒地挥了挥手，“把两个铜板给温灵雨补上，再送她出宫去。差两个侍卫送她回府。”
崔金福没料到皇帝竟然温和了许多，一点儿不像刚才赌气的那个人了。
温灵雨的心也忽地一颤，崔金福不明真相，但她清楚，虞珣为何会有这瞬息万变的态度。
她的腰际还隐隐有着方才虞珣胡乱抚摸的触感，那样生硬，那样笨拙，那样没有章法。
一路走回温府的路上，温灵雨几次想辞回护送她的两个侍卫。两个佩刀侍卫都义正言辞地回绝了。
临到府门前，翘首盼在正门下的望心远远看见温灵雨，还以为她被什么歹人挟持了。听完温灵雨的简要解释，望心才长舒了一口气。
拜别两个侍卫后，主仆两人一起捧着沉甸甸的布袋朝府内走去。
漆黑的夜里，望心感慨着：“主子去了快一个时辰，可快要让望心担心坏了。怎么今儿的钱袋子这么沉？”
思及偏殿里的事情，温灵雨一言蔽之，“里头是八千铜钱，今天出了点枝节，不过也都过去了。”
“看样子，主子还挺得圣心的，皇帝都派侍卫护送你了。”
望心这句话倒是一瞬间点醒了温灵雨。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虞珣对她有好感，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事情。
今天白日里，温家的祭祖家宴开始前，家里人都劝她不要带上疯傻的温景桑。
可是，那是温云唯一的儿子，她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将温景桑排除在外。更何况，她了解温景桑，如果温景桑没有得了疯症，一定是至情至孝的儿子。
然而，家宴一开始，原本肃穆的气氛就被某些温家旁家带偏，议论她和温景桑的声音陆续不断，如积羽沉舟。
即便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内心早已在温云有意的培养下磨练得强大，她终究还是一言难敌众口。
势单力薄，是她作为温家掌家人，最大的弊端。
而虞珣——若是她能利用虞珣，重续一百五十年前大虞国创立伊始，虞温两族的情义，那么温家旁家谁都撼动不了她了。
如果这样，她就能顺利完成温云的遗愿。
夜半时分。
虞珣在寝榻上辗辗转转，他手里还握着那两枚铜板。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疯魔了，只要一想到偏殿里他拥着她的那刻，他就忍不住偷笑。
如此折腾了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崔金福前来伺候的时候，只看见虞珣的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陛下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老奴去唤太医来——”
“别大惊小怪。”
他为什么红着眼睛，他自然心里有数，虞珣将两枚铜板递给崔金福，“去，寻个宫里最好的针娘，把这两个铜板打上络子，做成一对儿。”
“这——”崔金福看着两枚破旧的铜板，有一个上面还缺了一个小口，“陛下，宫里那么多上好的玉胚子，您选一个呗。”
“按朕吩咐的做，现在就去。”虞珣白了崔金福一眼。
崔金福连忙接过两枚铜币，像捧着至宝一般，乖乖小跑出了寝宫。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铜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