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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认识陆显这么多年以来,林路悠第一次没有回头,也是第一次没有回应陆显的话。

      他就这样背对着陆显,没有停留,缓缓的消失在了门口。

      林路悠走的时候就像是他这次来时一样,什么都没带来,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

      一直走到了室外,被冷风一吹,林路悠才在路边站定,把鞋套摘下,扔到了垃圾桶里。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往三楼的方向看哪怕一眼。

      *

      陆显仍坐在沙发上。

      从林路悠离开了他的视线以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没有再动过。

      占据了整面墙的幕布上仍然在放映着当下最火的恐怖片,播放进度已经到了高.潮部分,伴随着恐怖的童谣,和主人公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哀嚎阵阵的钻进在他的耳膜。

      这个时候,林路悠应该会被吓得往他怀里塞,会把他的一只手抓在手里,像是抚慰剂一样的摸,另一只手也会被他抓住虚虚的按在眼皮上,偏偏还要再偷偷分出一条缝,睫毛也会不停的颤着,被吓到就会吓得一抖,也不发出什么声音,就往一切他能钻进去的缝里面钻,脖颈、肩窝,到处都是林路悠最钟爱的地方。

      等不怕了,他又会重新钻出去,从指缝里继续看,仍然缩在他怀里,浑身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用嘴唇摩擦着一切他能触碰到的一切皮肤。

      明明应该被按摩缓解下来的疼痛在一个很忽然的时刻涌上,短短的瞬间席卷过了五脏六腑,变成了阵阵火灼烧般的隐痛,让忍恨不得能把皮肤撕开,把五脏六腑全都扯出来清洗一遍,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显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知道有一股找不到方向的痛感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一样,把他快搅碎了。

      一直到陆显听到人说话的时候,他都还有些恍惚。

      那声音像是在天边,又像是在耳边,陆显半晌才回过神,伸手抓住了在他眼前虚晃着的手,嘶声问道:“干什么?”

      贺良被陆显这模样吓得直哆嗦,说道:“陆哥,小林哥……小林哥刚刚出去了,你们……”

      “他去哪了?”陆显抬眼问他。

      贺良被他眼底如同困兽般的眼神吓到了,艰难的说:“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我找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就……就直接走了,我就赶紧上来了……”

      “他走了。”陆显忽然撒开了贺良的手,也不知道是在告知贺良,还是在告知自己,目光重新落到了那份已经签好了字的协议上。

      他和林路悠没有孩子,涉及不到抚养权和抚养费分割等一系列的问题,甚至于那份协议只有很薄的几张,和他看到过的属于他父母的那份离婚协议很不一样。

      因为后面只有很薄的一份放弃财产的协议。

      林路悠走了,一分钱也没要他的。

      短短的一句话,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在他的脑海中彻底形成一个极为危险的想法,被搁置在不远处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了。

      陆显看着来电显示的‘大川’一愣,本能大过于意识的那一秒,已经伸手先接通了。

      “陆显?”赵川那边只问了一句,而后一顿,随后很快速的说道:“我看见林路悠了,他有点不对头。”

      陆显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在哪看见的?”

      “薄雾深处。”赵川抿唇,那边传来的是车子被发动的声音,随后陆显听到赵川说:“他来的时候,薄雾这边的场地刚拆掉。陆显,我这人一向多心,你不是不知道,他来的时候状态不对,服务员说他只在门口角落里一直看着,等场地拆的差不多,开始摧毁道具的时候,林路悠就走了。”

      赵川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应该是已经换上了蓝牙耳机,而后陆显听到赵川说:“你知道的,像是这种场景,被拆砸以后,往往都不太好看。你们到底是怎么了?这地方谁告诉他的?要是你说的,你怎么跟他没一起来?”

      手机里的声音大,贺良必不可免的也听见了,这会正盯着眼前那份离婚协议书发呆。

      眼前的一切几乎已经超出了他人生短暂二十多年的理解范围之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路悠怎么可能舍得啊?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显就已经抓着手机站了起来,朝着门外直直的走过去,背影显得有些急切,冲着电话那头吼了句,“他要去哪?”

      “不知道。”赵川说,“我跟着他打的那辆车,定位共享给你,你自己过来吧。”

      陆显匆匆站定,打开看了眼。林路悠要去的地方实在是没法很详细的定位,他只能跟上赵川那辆车,去看看林路悠到底要去哪。

      “愣什么?”陆显回头,冲着贺良吼了一声,“开车走啊!”

      贺良恍然大悟,脑子已经停转的他现在只能跟着陆显一步一个指令的干活,完全没有什么自己的意识。

      *

      从薄雾深处离开以后,林路悠接到了张为民打来的电话,张为民是负责杨乐——也就是杨书儿子的主治医师,刚刚打电话来告诉他,有一个新型的康复疗法,可能会对处于植物人状态下的杨乐有用,需要他过去详谈。

      于是林路悠挂断电话以后,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上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往了燕市第一人民医院。

      下车以后,在附近买了一个包,将离婚协议放了进去。

      林路悠上去后,和张为民一起去了病房。

      “最近杨乐的状态还算是平稳,一切都在恢复当中。”张为民照旧说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话,“陪护也在给他做着复健和按摩,跟医生和护士这边都有对接,每半小时一次的活动数据都有记录。”

      林路悠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也不意外,只是在密封窗外看了看仍然躺在床上的人,便和张为民回了办公室。

      长达将近四年的昏迷,杨乐的身体已经十分瘦削,可以说是在靠着仪器吊命。

      薄薄的一层无菌无菌服下也挡不住凹陷的胸腔,露在外面的肢体部位更是只剩下了皮包骨。

      “持续性的浅表刺激性治疗和保守治疗对于杨乐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张为民坐在办公桌前,有些疲倦的用食指顶了顶眼镜,说道:“存在意识丧失期两年以上的植物人苏醒的几率为0,这个数字至今都没有被突破。杨乐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将近四年,如果不采取新的治疗方案……家属可能要做好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林路悠点头,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您前阵子已经前往北美和休斯顿当地的脑神经专家开展过很多次会谈,新的治疗方案已经有了吗?”

      张为民也不意外林路悠的理性,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忍不住露出了笑来,很慈祥的说:“有。我和数十位国内外的专家研讨直最后的结果,都是改变现有的治疗方案,从浅表性刺激,改为埋藏式深部脑刺激并皮层电刺激的方法改善,同时进行高压氧治疗,针灸以及亲情疗法。”

      林路悠并不懂得这些医学相关的词汇,这么多年来,也深切明白凡是治病,就没有百分百的可能性,何况是已经植物人多年的杨乐。

      他听得很认真,最后却也只问道:“总费用呢?”

      “一年的疗程是七十万。”张为民说:“这只是一个保守估计。”

      “好。”林路悠说道:“这件事情老师和师母知道了吗?”

      “知道。”张为民说:“我们第一个要通知的,就是家属。杨先生和杨女士和你的想法一致,也同意采取新的疗法。”

      这下林路悠愣住了,他下意识说:“您告诉他们治疗费用了吗?”

      “告知了。”张为民一顿。

      事实上,不光是告知了,他还说了与面对林路悠时完全不同的另外一段话。

      杨乐夫妻两个并不是什么有钱人。他们在燕市有一套房子,可毕竟也是个房龄已经近四十年的老房子了,二手也根本卖不上钱,七十万的治疗数字对于他们来说,即便是把房子卖了,也是杯水车薪。

      说句难听的,失去意识已经超过两年以上的植物人,治疗的必要也已经趋近于0,他虽然是大夫,可首先也是人。他告知新的治疗方案的同时,也势必要劝杨书夫妻两个考虑好治疗失败的可能性会倾家荡产。

      毕竟这对夫妻已经不年轻了。

      “张爷爷。”林路悠终于在老人面前露出了有些困恼的表情,低声道:“您应该先告诉我的。”

      张为民一摊手,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摸了摸林路悠柔软的头发,说道:“所以在告诉他们价格的同时,我也告诉了他们,会帮助他们尽力争取医疗实.验的资助名额。”

      林路悠仰起脸,终于露出了今天到现在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说道:“谢谢!”

      “补助金的话……”林路悠犹豫片刻,想了想说:“您把每个月的钱尽量给师傅和师母压缩在五千以内吧,剩下的还是由我这边全部补上。”

      “嗯。”张为民在纸上‘唰唰’写下单子,让林路悠去交钱。

      从医院出来后,林路悠已经将手上的医疗单子全部收好,同样一起放入了那个新买的包里。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出去的时候,他在门口遇到了杨书夫妻两个。

      “老师?”林路悠一愣,“好巧。”

      “你怎么过来了?”杨书急急上前一步,看着林路悠问道。

      林路悠将事情删减成了三两句,说道:“凑巧要来这边办点事情,就过来看看杨乐。老师,张医生说……”

      “路悠。”杨书的妻子王丽萍急切的打断了林路悠的话,抓着杨书的手说:“张医生说新的治疗方案有眉目了,让我们赶快过来一趟,我们先上去了。”

      林路悠点头,就要跟着一起,却被杨书伸手拦住了。

      杨书拦在林路悠面前,低声说:“路悠,你先回去吧。我和你师母上去就行了。”

      林路悠的脚步一顿,僵在原地,似乎一下子没听明白这话里的隐意。

      过了会儿,他才抓了抓手上的包带,看着不过短短几秒就已经朝电梯张望了无数次的杨书夫妻,很乖的点头,说:“好。”

      他一直目送着杨书夫妻进了电梯,又在原地停了一会,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好一会才垂着头,转身离开了。

      车里。

      一直到林路悠重新坐上出租离开医院,赵川才看向了已经坐在他副驾上,大白天在车里还顶着帽子、墨镜、口罩、围巾全副武装的陆显,说道:“还跟吗?”

      陆显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盯着林路悠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对赵川说道:“帮我查个人。”

      赵川问:“谁?”

      “杨书。”陆显说道:“还有他儿子,名字叫杨乐。四年前十二月杨乐出了场车祸,你帮我查查,杨乐那次车祸以后,情况怎么样。”

      “十二月?”赵川一愣,随后下意识说:“你那时候不是和林路悠也……”

      “是。”陆显脸僵着,而后面无表情的说:“查清楚点。”

      赵川愣住,半晌才扒拉了一下头皮,耳后的刀疤印子一闪而过,嘟囔了句,“我手里可难查出来什么干净的东西,你别害我。”

      陆显兀自想着什么,没回答赵川的话。

      林路悠没钱,也没找他要钱,离婚协议上清清楚楚。

      即便这些年他东拼西凑攒了点,可手里的钱一定不多。

      当年那场车祸非常重大,客运车横挂在防护栏,最终坠落下山崖,造成了八死十重伤,其余人全部轻伤的惨烈局面。

      杨乐当年车祸后在ICU住了整整两个月才出来,他的情况不可能好,需要的开销也一定巨大。

      他几乎有些偏执的想,林路悠迟早得回来求他,他会为了杨乐和钱来求他。

      陆显说:“回吧。”

      *

      林路悠从医院离开后,恰巧上的还是送他过来的那个司机师傅的车。

      司机问他去哪,林路悠迟疑了一会,还是低声说道:“去薄雾深处。”

      司机也没多问,把林路悠带到地方。林路悠下车时付了钱,又让师傅等他一会,而后走到了服务台。

      服务台那边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化着很精致的妆,正在叽叽喳喳的对着电脑屏幕说什么,很鲜活,很快乐的样子。

      林路悠过去的时候,两人抬起头,被林路悠那张脸惊艳了一下,而后反应很快的说:“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林路悠抿唇,又看了一眼大门,垂下眼说:“我想问问,这个会场有照片留下吗?”

      “照片吗?有的。”小姑娘一愣,旋即很快的笑了,说道:“您需要几份?”

      “一份就可以。”林路悠说道:“谢谢。”

      拿着小姑娘非常热情的给他的一叠照片,林路悠重新回到了车上,让司机送他回家。

      照片拍的真的很不错,也能看得出会场是花了心思布置的。虽然不是出自陆显的手,但毕竟也有他的心意。

      林路悠觉得有些可惜。

      他很喜欢蓝色,整个会场都是蓝色,使用了让人非常舒服又耳目一新的蓝白渐变,整个会场都被装扮成了一片蓝白色的花海,非常的温馨浪漫。

      可惜没有机会在里面好好吃上一顿饭,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他将照片一一的仔细看过,又收了起来,很珍惜的放进了包里,小心翼翼的,生怕有边角会被磨坏。

  • 作者有话要说:  显子哥:我,以后,职业蹲人。
    显子哥以后蹲人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水底下、房顶上、树杈子上(?)
    (本章一切关于植物人恢复治疗的内容全靠资料和百度,如有错误欢迎指出,查实以后作者会发红包感谢,鞠躬~)
    评论区还是抓9个崽送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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