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徐南一

12、叶刻森（11）

　　到下一个星期轮换座位的时候，宋子清的抽屉又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堆，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上个星期遗留的饼干袋子了。
　　周二早上的语文课仍是昏昏沉沉的。宋子清在早读的时候还是睡着了。这次章南没有戳她。等早读完了，老师摊开书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宋子清将抽屉里的书都清出来放在自己腿上，表面上听着课，桌面下却在给自己收抽屉。
　　章南望着宋子清腿上那堆过早地显得破旧的书，叹了口气，放下笔来像上次那样给她捋书角。
　　两个人合作，理了十多分钟就理好了。
　　宋子清于是心满意足地靠着椅背，看着自己再一次整洁的抽屉，还是忍不住地看了看旁边章南的。
　　章南的左手正在抽屉里抬起来一摞书，右手小心翼翼地将上次下五子棋的本子拿出来。宋子清这才注意到章南的手好像有点好看，多看了几眼。却没想到被语文老师叫了一声：“宋子清，你低着头干嘛呢？”
　　宋子清赶紧坐直身体，错愕地看着讲台，慌张地回答一句：“没干什么。”
　　语文老师看上去心情不好，生气地看着宋子清，对宋子清说：“你起来，我刚刚讲的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宋子清低头看自己的课本，书上干干净净，完全不知道语文老师讲到哪里，只好斜眼看了一眼章南。
　　章南低着头，小声地提醒着她，她就一字一句地照着章南的话说出来。语文老师听到答案，斜眼看了一旁的章南，很快收起了脾气，“好了，你坐下吧，认真听课，不要走神。”
　　宋子清坐下来，却感觉到深受一场惊吓。她定定地认真看着语文课本，甚至拿笔在课文中标出老师讲的话，就这样一直保持到下课，语文老师走出教室，她才松了口气。
　　章南早就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前面不知道什么地方看了。
　　宋子清也放下笔，朝椅背靠去，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疑问：“我还以为你也没听课呢。”
　　“我是没听课啊。”章南漫不经心地说着：“但是我听到她说那个字了。那个字的解释就在注释里呢。”
　　“好吧。”宋子清叹了口气，“刚才吓死我了。”
　　“我看你被吓的那个样子，我都不敢找你玩五子棋了。”章南努努嘴，看着宋子清，“看来下节课你也不敢玩了吧。”
　　“当然敢玩。只是这节课被点到了，她肯定会格外注意我，我当然得好好听课了。”宋子清也学着他的样子努努嘴，对他说。
　　“那就好咯，不然又是一节无聊的语文课。”
　　等再上课的时候，那个本子已经翻到画好棋盘的那一页，放在桌子中央，宋子清从文具盒里拿出两支笔来，摆在课本旁边，一支黑笔一支红笔，准备一边下棋，一边听老师讲课。
　　但是中途记了笔记，她一个着急，直接用黑笔画上了圈圈。章南没来得及阻止，只好在这一局结束后惋惜地看着这一页纸。
　　宋子清感觉有些抱歉，因为她觉得这个棋盘画起来实在太麻烦了，所以她拿过本子准备自己画一个。章南却没让她拿过去，只是说：“倒也没事，以后你每次下都下在这个位置好了。”然后收起了本子来。
　　“不下了吗？”宋子清抬头看看，发现老师还在上课。但见章南收起了本子，开始拿起笔来记笔记，她没由来地一阵委屈难受，不停地为自己做错的这件事情自责着，甚至在为自以为的惹章南“生气”自责。
　　她刚刚拿起笔来也准备记笔记，章南趁老师又低下头去回答她说：“快下课了，下不完一局了。”但章南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打响了下课铃，他的声音正好被吵闹的铃声盖过。
　　宋子清见章南说完话笑了一下，她也只好笑了一下，没有再问。
　　这一天，宋子清一直没怎么同章南讲话，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那个错误之中。甚至在上物理课的时候找出了个本子来，拿出尺子准备画一个干净的棋盘。但总是画不好，刚画好一条线，准备画下一条线的时候，她的手总是会将上一条线的墨水朝下面拖出来，搞得脏脏的。
　　结果在课上越画越糟糕，她索性不画，整节课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望着自己那个脏脏的棋盘发呆。还是直到物理课下了课，章南看见摊在桌上的这个棋盘，随口问了一句：“你在画棋盘吗？宋子清？”
　　宋子清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自己那个脏脏的棋盘，她转过头来，对章南挤出笑容来说：“啊？没有，我只是不想听课随便乱画画。”
　　“哦，那我们以后语文课不就可以多一个棋盘了。省得老是擦。”章南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数学课本在桌上摊开。
　　宋子清匆忙地将草稿本合起来塞到抽屉里，又四处看看，才发现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人要不就正在收书包，要不就是值日生，在扫地。她转过头来看着章南，章南若无其事地拿着笔，在作业本上写着字，宋子清马上就看出了那是今天的数学作业。
　　“你怎么不走？”宋子清问：“不是放学了吗？”
　　“我准备在教室里坐一会儿作业再回家，反正回家也是做作业。”章南手继续写着字，没抬头。
　　宋子清皱了下眉，甚至没有拿出来自己这个星期新带来的小说。只是很快地记了作业，然后收拾了书包准备离开。
　　她站起身来对着章南说出了平日里章南总是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那我先走了。”然后没等章南抬头回应就已经朝教室门口走去。
　　放学十分钟，宋子清知道人已经走了很多，但还是比她往常离开的时候要吵闹一点。楼道里走廊里，总是走出了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好像只有她是一个人。
　　那种久违的隔离感跑上心头，忽然让她想起了小学时候的事情，想到那群班上那群受欢迎的女生，想到那个总是带头嘲笑自己的男生以及那些随声附和的人。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在二楼和一楼的转角停下脚步，猛喘了好几口气，抬头看了几眼，确认自己处在一个新的环境之中，然后才继续下楼。
　　走到一楼的时候，她刚抬起头来，对面的楼道里正走出来一个插着裤兜的男生，校服夹在斜挎包的包袋里，戴着耳机。
　　他的目光没在宋子清身上停留，很快就朝楼外走了出去。
　　宋子清赶紧追上去，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生怕自己被发现。
　　他走快她也就稍微走快，他走慢她也就走慢。她追着他一起走出校门，一起穿过结束经营后脏乱的菜市场，一起走下坡路，一直到那个小区门口。
　　叶刻森站在小区门口，却没拐进去，只是定定地在那个地方站着。
　　宋子清不知道如何是好，也只好在离他三四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就在她差点想要转身从另一个地方绕路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叶刻森转身进了小区。宋子清才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走到小区门口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小区里面，然后往下走，一直走到公交车站。
　　过了一阵，她等的公交车没有来，叶刻森却在对面出现了。
　　她坐在公交车站的座位上，看着旁边空着的位置，一边想着叶刻森也许会过来坐，一边紧张着。但只见叶刻森从对面穿过马路走过来，就停在公交车站的边上。
　　宋子清只好默默嘲笑自己又想多了，然后悄悄地看着他，又要装作自己没在看他的样子。
　　七路车来的时候，刚好又停在她的面前，她坐着同司机对视了很久，没有上车。她脑子里跑出来一个疯狂的想法，她想等着看叶刻森究竟上哪一辆车，然后也悄悄跑上去。
　　但等这辆七路车开走，在宋子清的视线里消失了之后，宋子清忽然想起来自己有好几次在七路车上和叶刻森对视，叶刻森肯定知道自己要坐的是七路车，那自己今天要是上了其他车，他肯定会觉得很奇怪，自己的意图不就被知道了吗？
　　她一阵懊恼，放弃了这个疯狂的计划，又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坐上刚才的七路车，甚至错误地感觉到自己回家也许又要很晚了。
　　宋子清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指针刚好指向五点四十五。她这才想起今天因为章南的突然留下，让她急匆匆离开了教室。又一阵烦恼朝她袭来：难道以后章南都要在教室里做作业了？那我岂不是要在放学后就离开教室了？公交车不是很挤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为自己将将失去的这个秘密小天地难受，然后飞速地朝叶刻森瞥了一眼。发现他戴着的耳机垂下来一只，手里捏着手机。他已经走下人行道，站在马路边招手打车。
　　宋子清马上想起了电视剧里用出租车跟踪人的桥段，这个疯狂的计划看上去很有趣，但她大概负担不起，她不知道叶刻森这趟车会花多少钱，她也不希望因为这笔钱的缺失被吴絮如盘问，那很难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谎，甚至害怕被吴絮如发现奶奶给了自己钱的事情。
　　于是她只好目送着叶刻森坐上出租车，然后继续等待自己的七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