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徐南一

10、叶刻森（9）

　　宋子清以为章南变成自己的同桌不过是件不必在乎的事情，反正自己同上一个同桌也是互不干扰的关系，她上课做自己的事情，同桌也做自己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互不干扰导致了两个人也并不太熟悉，她亲眼看着别的同桌分别时的恋恋不舍，只有她和同桌给了彼此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然后分开。
　　但章南似乎是特殊的，宋子清稀里糊涂，她搞不懂为什么在别人眼里章南似乎和自己很熟悉似的。尤其是当某天课间章南不在座位上的时候，前面的女生转过头来问宋子清说：“你和班长很熟啊？”她一边想着自己和章南到底算不算得上熟悉，一边对女生笑笑，没有回答。女生似乎觉得自己不受待见，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宋子清倒是就这个问题想了挺久，想到上课铃打响，物理老师抱着书走进来，拿起粉笔写好板书后开始讲课。宋子清还是杵着下巴看着黑板。一直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戳了戳，她转过头去，见到章南皱着眉指了指她手肘压着的课本，居然还是上一节课打开的数学课本。
　　她不慌不忙地从乱糟糟的抽屉里翻出了物理课本，若无其事地在桌上摊开，又把数学课本合起来收到抽屉里，继续杵着下巴想事情。
　　她想来想去，似乎章南和自己是蛮熟悉的，不过只是因为自己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家长会时一起聊天消磨时间的普通同学而已。但她又想：或许章南也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同学罢了，因为看上去章南似乎和班上的每个人都挺熟悉的。想到这里，她意兴阑珊，准备结束这场思考，专心听课。
　　然后下课铃就响了。
　　整个班级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热闹的气氛，大家噼里啪啦收好了书，宋子清好容易把杵着下巴的手放下来，合上物理课本，就已经有人背着书包冲出了教室。
　　宋子清不慌不忙，拿出记作业的小本子来写在黑板角落的作业都一一记下，然后在抽屉里找着做作业要用到的课本和作业本，通通往书包里塞，又把文具盒收好，也往书包里塞。
　　她抬起手来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外面走廊里仍是喧闹。她放下收好的书包，拿出自己上课时没看完反扣在抽屉里的书开始看起来。
　　此时旁边忽然传来章南的声音：“宋子清你不回家吗？”
　　章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站在宋子清旁边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不一会儿就背上了书包，疑惑地看着宋子清。
　　宋子清眼睛并没有离开小说，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待会儿回。”
　　“那我先走了。”章南说。
　　宋子清点点头。
　　等宋子清再一次想起来看时间的时候，走廊里已经变得十分安静，教室里的值日生也不知道走的。六点钟，她有点不舍地将书本夹了书签，放回抽屉里。然后背起书包锁了教室门。
　　下到一楼时，她朝那排教室门口看了一眼，有几个人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看操场上打篮球的人。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那些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中没有她期待的那个。
　　于是她继续朝校门口走去，走到校门口前，边朝前走边扭过头看那块破旧的写着“旧城四中”的牌子，直到走到那块凌乱的结束了营业的菜市场，她才又扭回头来继续朝前走，险些撞到一旁走来的人。
　　那人皱着眉瞥了她一眼，她忽然觉得十分尴尬，朝那人低了下头表示自己的抱歉，然后目光追着那人走了一阵。再转回身来时，她下意识地朝那个小区门口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正看着自己的眼睛。
　　叶刻森正站在小区门口，校服随意地穿着，没有拉上拉链。一手插着裤兜，一手夹着烟正往嘴里送。旁边是一群和他一样穿着四中校服的男生，还有上次那个带金链子的男人。他们一群人都站在小区门口闲聊着。
　　宋子清的心砰砰跳着，她险些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但那群人中朝她看过来的不止叶刻森一个人。那种被人盯着的压迫感让她十分慌乱，她火速地移开了看向叶刻森的目光，然后加快脚步继续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她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扭过头去想再看叶刻森一眼。
　　叶刻森仍是刚才的姿势，嘴里吐出的烟四处飘散，他的目光越过这些渐渐散开的白烟到达宋子清眼睛里。
　　宋子清显然又被吓到了，心跳得比刚才还快，急匆匆地转过头去，几乎是跑下了坡。好容易到了公交车站才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着，甚至脸颊发烫。她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两次对视，她觉得有些慌张。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一直看我呢？他是在一直看我吗？他认识我吗？宋子清读过的那些小说的情节此刻通通在她脑海里散乱着，什么广受欢迎的校园男神忽然爱上了校园里那个最不起眼的普通女生；又或是帅气的男主总是对女主冷冰冰的，其实心底是喜欢她的；再或者是什么阴差阳错的相遇。她不断地将自己和叶刻森代入这些情节之中，心底是欣喜，她甚至偷偷开始畅想未来，想到他们两个未来像小说里面一样结婚生子。
　　方才的慌张感在这样的畅想之中开始慢慢消散，她感觉似乎在微微笑着。她坐上到站的7路公交车，坐在往常那个位置，公交车慢慢启动，那些路边的商店在不断后退。她觉得这一天眼前看到的东西都顺眼极了，她觉得洒在玉湖湖面的夕阳光辉美极了。她在这阵美景之中将那两次对视细细咀嚼，试图再从其中找到点什么刚才没有发现的细节。
　　但这种快乐似乎在不断咀嚼之中反而慢慢消失了，她渐渐开始想：他应该不是在看自己吧？应该是什么巧合吧？自己差点要撞到人的时候样子大概很窘迫？当时那群人中那么多人都在看自己，好像是在看什么笑话，他是不是刚好在看笑话？那后来自己又回过头去他又在看自己，是不是只是觉得我很搞笑而已。这个女的好搞笑啊，他是不是单纯这样想的。
　　这天晚上她躺在漆黑的房间里，借着窗帘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看着天花板，脑海中仍是已经被她咀嚼得索然无味的两次对视，她的慌张她的欣喜通通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点惆怅。
　　我为什么不好好走路呢？她想，要是好好走路就不会发生那么尴尬的事情了。
　　然后她带着这点惆怅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