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miyavicn

1、第 1 章

　　燕歌行
　　一
　　胶漆至坚，浸之则离。
　　皎皎素丝，溺色染移。
　　君不我弃，谗人所为。
　　——曹植

　　你在害怕什么呢，子桓？怕我在暗地之中招兵买马然后大张旗鼓地向你索要那本是我的位置？你错了，我不会要的，从你当了太子的那天，在我的心里，皇帝只有你一个人，子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煮豆燃豆萁。

　　你还是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了。丁氏兄弟被你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任城王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京师中，当有司一而再再而三地吹毛求疵，子桓，你是真的把我当作你的威胁了。好了，二哥，在这大殿之上，七步已走完，你可以放过我了么？
　　秋风吹进大殿，衣襟上下翻飞，寂静此刻充满了大殿。
　　—子建，原谅我。
　　你忽然开口了。
　　—臣不敢。
　　我们是君臣关系，你可以不说抱歉的。
　　龙椅上的你，忽然有了时间的沧桑，低下的头，看不到表情，却可以看到你流下的眼泪。子桓，你哭什么？剪除异己，是不该有仁慈的心的。
　　—对不起，子建，哥哥食言了。
　　多久没有听到哥哥二字了？你的道歉，我又等了多久？

　　恍惚，时间又回到了我九岁那年。
　　长时间练习剑法的枯燥让我想哭，看着手上磨起的水泡，手里的剑似有万斤重。忽然，听见一声猫叫，这军营之内，除了铁桶般的士兵，何来的猫呢？
　　—子建，我们斗蛐蛐吧。
　　那时的你14岁，眉宇间却有了不该属于你的严肃。
　　—好啊。
　　无视掉了父王的命令，只是快乐地扔掉剑，接过你给的蛐蛐。那虫子不大，却通体油黑发亮，似乎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子建，剑法练习好了？
　　身后忽地传来父王的声音。那特有的威严夹杂着冰冷的语气，让我犹如在三伏天里掉进了冰窟。
　　—回父王，还未……
　　赶紧把蛐蛐背在身后，却也没逃过父王鹰隼般的眼睛。
　　—父王勿动怒，子建年纪小，剑法对于小孩子，实在过于艰巨，请父王原谅他吧。
　　你开口了，却丝毫未提这蛐蛐的来源。顿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哥哥，不是这样的，你向父亲说啊！可惜你听不见我心里的呐喊，后果，自然是我被父王罚抄写《诗经》十遍，并再练习两个时辰的剑法。
　　—子建，等哥哥做了皇帝，你想什么时候斗蛐蛐，哥哥都陪你。
　　这是你临走之前，在我耳边悄悄说的一句话。
　　后来想想，我这被父王夸奖的文采，是不是得益于你呢？只是每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总是会流下咸涩的泪水。

　　没过几个月，你便随父王出征了，十四岁便在战场上驰骋的曹家二公子，渐渐地褪掉了青涩，出落成一个伟岸的男人。
　　—子建，我好想你。
　　这是你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幽暗的烛火静静地跳跃，你摩挲着我光滑的脊背，在我耳边悄悄地说着。
　　是啊，教我怎能不想你呢？纵使战火延烧得再快，也总是能定期地收到你的信啊。你总是对我说你的寂寞，你总是对我说战争的残忍，你总是说你以后要当皇帝保护天下的百姓。看着你的寂寞，也不忍再记起你的绝情。
　　—子建，哥哥不能再失去你了。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滴在了我的肩膀上，是战争的残酷让你落泪了？还是军旅的枯燥让你寂寞了？
　　那一晚，我们尽情地缠绵了，不是么？

　　二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曹丕
　　你曾经说过这是写给我的。
　　你说，战场上最恐怖的，是寂寞。原本拼命从记忆里挤出来用来赶走它的那些思念，在寂寞的催化下，统统变得腐骨蚀心。
　　那些思念的来源，就是我。

　　哥哥，你本可以不用相逼的。在子建看来，那太子之位不过是浮云，做了太子失掉了你，还有什么意思呢？由兄弟变为君臣，只能令我们越来越远。
　　你垂下了高昂的头颅，颓废地坐在那里。
　　身边的无奏失了往日的光芒，一如现在的你，失掉了往日的威严。
　　可以不用说抱歉的，子桓，即使是你把我灌醉致使出兵延误挨父亲的责骂，那不过是过去的事情了，为什么还那么自责？
　　—子建，你知道么？我一直恨你。
　　你幽幽地开了口。脸上的阴影让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但可以猜想到，那一定比月色还寂寞。
　　—你总是能让父亲开心，为什么你的文采要比我的好？！如果不是因为你高我一筹，何必又到今天呢？！
　　你忽地抬起了头，目光里，满是委屈和不甘。
　　—你知道我的寂寞么？就算是坐在了这高高的龙椅上，依旧没有人承认我比你强！你曹子建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而我呢？不过是万人眼里那个权术的阴谋家！
　　忽然动了怒。
　　—不知是不是得益于那十遍《诗经》的抄写呢。
　　只是轻轻地回答，并不理会那人的愤怒。现在，终于忍不住说了么？
　　下颌忽地被扳了过去，被逼着直视你的目光。嘴唇被强硬地堵上，你的舌灵活地描绘着我口腔里的每一寸地方，似乎要把你的委屈全部转移到我的身上。
　　许久，才分开。唇齿间的银丝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刺眼，泛着淫靡的光。一如你回来的那晚，我们在缠绵里放肆，忘记了皇帝，忘记了臣子。寂静笼罩在我们身上，仿佛，时间停留在了那高潮的一刻。
　　—子建……
　　一声低吼，一阵颤抖，我们同时到达了快乐的顶端。
　　—留在我身边吧，子建。
　　你轻轻挑起我一缕湿发，细细地玩弄着。
　　—子桓，放过我，好么？
　　只是呆呆地盯着大殿穹顶上的金龙，随着气息，吐出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

　　之后的软禁，贬谪，全在我的意料之内。
　　子桓，你已是那高位上的主人，何必在乎我去哪？
　　自那日的七步成诗，子桓，我们注定是君臣。

　　豆在釜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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