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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六十四章 共枕 ...

  •   李子惜的四岁生辰宴上,两位婢女端着托盘走进宴厅,为首的率先走到年幼的李子惜跟前,放上一碗李府老厨娘重做的长寿面。

      满座的长辈们又哄又劝,终于哄得耍脾气闷闷不乐的小寿星眉笑眼开。一碗面不合心意就闹了半天,赵白实在烦了,他才懒得管那被宠坏的小鬼,一声不吭坐着,注意完全放在了婢女新端来的面上。

      之前的长寿面里放了干娘和李子惜忌口的花生,这次是特意为干娘二人重新准备的长寿面。

      白净的面条上卧着个边缘焦黄的荷包蛋,再点缀上细碎的葱花,可以说是十分朴素,虽然外表不似新厨娘的花生排骨面丰富华丽,但赵白了解老厨娘的手艺,一碗鸡蛋素面看似平常味道却好。他有次在李府小住几日,迟迟不愿回家,直到母亲祭日要回家祭拜,他才不得不回。动身前天夜里,干娘命人准备了生辰礼物和一桌饭食,饭后还带着他在院子里放了烟花。当时干娘说明日是赵白生辰,她不能前往,就为他先简略过一个。

      赵白生母祭日也是他的生日,他先是守孝三年,没庆过生辰,后是赵父因寄哀思,他的生辰向来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氛围中。生辰礼物赵白要什么父亲就给什么,但注定不会像李子惜这般大肆庆祝,这么一想,干娘那次的“简略过一个”,竟是他过得最隆重的生日。而那日餐桌上,老厨娘同样做了这样一碗素面,素面的味道也同那场唯一一次为他绽放的烟火一起,印在了赵白心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记忆加持美化,赵白总觉老厨娘做的面才是最好吃的,此时他不由怀念起那碗长寿面的味道。

      这时,一碗素面端到了赵白面前,他抬起头,对上干娘带着淡淡笑容的脸。赵白脸一红,他刚才一直盯着托盘确实是馋了老厨娘的素面,只是没成想□□娘看透心思,不免有些难为情,但紧接着心里便泛起一丝暖意,向干娘道了谢。

      之后,长辈们继续唠家常,小辈们则专注美食佳肴,赵白的父母和李子惜的父母又开始彼此催生女儿,玩笑好结个亲家……

      气氛和谐,一切如常,直到赵白愕然发现他碗中的素面变了样,面条上摆放着排骨和青菜,还散落着不少花生,素面又变回了花生排骨面,不止是他,干娘和小李子惜也是如此,但他们本人仿若未觉,小李子惜正用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送。

      “别吃!”赵白站起来,手里的碗跟着落了地。

      “咔嚓!”

      坐在床边的人猛然惊醒,屋里残烛将尽,熟悉的蚕丝床账镀上一层微弱的暖光。李子惜闭目躺在榻上,胸口缓缓起伏,呼吸均匀,只是还未清醒。

      赵白松了口气,他在李子惜房里守到深夜,方才不小心睡着了,梦里那么慌张,醒了又觉着可笑,他竟然被一碗面吓出冷汗。梦里是李子惜的四岁生辰宴,很多片段赵白已经分不清真假,十八年了,这十八里他无数次回想起那日,更无数次梦见,梦得太多,记忆和梦境混淆,连他自己也不知哪些是虚假的梦境,哪些才是真实的记忆。

      赵白不会忘的,是那夜后,李府成了一片废墟的惨状,一场火,一夜间夺走满府性命,留宿府中的继母与幼弟也未能幸免。

      同一夜,凤府同样惨遭火灾。凤李两家是姻亲,同遭横祸,本就蹊跷,官府却认定是山匪打劫纵火,草草结案。赵白当时年幼,不懂其中内情,后来,才知道什么叫池鱼之祸。

      南竹远离京都,却逃不过京都的风雨,凤家长子,也就是赵白常年离家的干舅舅,在朝为官,摄入党争,终究是连累了至亲惨遭此难。

      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尸体大多面目全非,赵白父亲连妻儿的尸体都未找到,郁郁寡欢再未娶妻。

      这场变故也成了赵白的心结。他上次问楚涵,是不是非要把没地儿放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才安心,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他对李子惜的在意最初也只是欣喜于干娘的骨肉存活于世,但也仅限于“干娘的骨肉”。就像赵白母亲的本家人将其视作遗物那般,悉心照料,有几分真情不假,关系却隔着一层,到底还是疏离,说白了一开始就是好喝好喝活着就行,长年累月才发展成如今模样,哪像李子惜寄托在思归身上的感情那般强烈得不正常……才认识多久就事无巨细,再过几年可还了得。

      啧……

      想起来路不明,仅是有一双和干娘相似的绿眸就把李子惜勾走的小妖精,赵白就又头疼,他承认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有故意刺激李子惜的心思,不过是想听句软话,谁还没个脾气了……

      赵白收好茶杯碎片,随手放进了字纸篓里,反正明早就有人来收拾,要是李子惜醒着,多半又要教训他没规矩不讲究,然后将字纸篓禁止放纸张外其他杂物列入(只针对赵白的)罚款条列,说不准还要按碎片数量算钱。

      赵白坐会床边握住李子惜的手,想象起李子惜一边数落他一遍打算盘清算罚金的模样,不由笑了一声:“平日那般精明,这回倒做了蠢事……”

      刚说完,那手突然动了一下,回握住赵白,像下意识的动作,但很快松开,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赵白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便是欣喜:“子惜?你……醒了?”

      “……”

      李子惜先是嗯了声,有些沙哑,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一副没什么精神的虚弱样子。

      赵白拿来杯子给李子惜喂了水,期间两人没再说话,还是赵白先打破沉默,想起李子惜躺了快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便问:“饿吗?厨房备了粥。”

      赵白冲着门外叫了几声,没人应,守夜的小斯许是睡着了,赵白无法,想起身去叫人,但他刚站起来,便被拽住,回头就见李子惜攥着他的衣袖,估计是没什么力气,只拽了一下,手就从广袖上滑下来,任它砸到床上,发出一声闷响。李子惜憔悴的脸上带着点病态的美感,倒像受了委屈一般,向来傲气的心上人少有示弱的时候,这样子落在赵白眼里杀伤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赵白顿时什么都忘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神:“不舒服?”

      李子惜摇头,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赵白哪有注意什么时辰,估摸了一下,随口说:“寅时吧。”

      停顿片刻,李子惜又问:“旺财呢?”

      赵白心虚,含糊回道:“暂且……在别处养着。”

      这种时候还能想着找鸟是赵白没想到的,那只乱吹耳旁风的臭鸟早就叫人扔去了别屋。李子惜如今需要休息,旺财又吵又闹,着实不方便,如果李子惜怪罪,这可是非常正当的理由,赵白已经准备好用这些说辞糊弄过去,只是他并没有用上,床上的人就已经应了声。

      冷战一遭,如今彼此给了台阶,顺势就下,心照不宣翻了篇。

      赵白守了多久,就坐了多久硬板凳,总算向李子惜讨来半张床睡。

      床头吵床尾合大概就是这么个回事儿吧……

      屋外面响起更夫渐进又渐远的罗声,屋里残烛终于燃尽,响起错落的呼吸声,厨房温着的那碗粥,到底是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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