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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欲奴 ...

  •   大概,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了,那年他不到六岁——

      午后,天气正好,绿草如茵,花团锦簇,阳光透过银杏绿油油的树冠,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的光斑,晃眼刺目,他站在院子里喂着鸽子。这鸽子是这府里养的,不怕人,甚至敢落在他身上讨食儿,而他不远处,身怀六甲的女人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绣花棚子,正在红色绸缎上一针一针地绣着,片刻那女人放下针线,望向喂鸽子的他,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

      他喂完鸽子,跑回女人身边,看到那绸缎上用银线绣着的长命锁,针脚细致,十分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轻柔的声音,拉回他的视线:“干娘给白儿生个小妹妹好不好呀?”

      女人有一双美丽明亮的绿色眸子,只是现在那眸子温柔中又带着些许怀念惆怅,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习惯了这种眼神,很多人,都会这样看着他,然后感叹句:出生就没了母亲真是可怜。

      六岁的他,对“死亡”只有一个朦胧的概念,无法理解其更深刻的含义。从未见过生母,对母亲离去,也没有过多的感触,他能感受到的,是身边人的态度。很多人会因为他年幼丧母而对他格外照顾,父亲更是想尽办法弥补他缺失的母爱,从不打骂,那些亲戚们,更是一直热衷于把他那未曾谋面的母亲白氏挂在嘴边,叹息白氏的逝去,提醒他是如何的不幸。

      他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也无法与怀念母亲的亲友长辈感同身受,甚至厌恶被怜悯的感觉。如果说丧母对他最大的影响,就是他小小年纪便有了一项认知——身边那些人对他的好,源自于他的“不幸”与对白氏的移情。

      眼前女人是母亲生前密友,是他还没出生,母亲就已经替他认下的干娘,和那群把“可怜的孩子啊”写在脸上挂在嘴边的长辈不同,干娘很少与他提及母亲,只有偶触及回忆时,才会不经意流露些许悲伤。

      干娘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是女儿,他就会和其成亲,大人们嘴里,这叫“指腹为婚”,叫“娃娃亲”,他还不能完全明白这代表什么,却知道这又是他那母亲在他出生前做下的约定。这些母亲留下的痕迹像是在时刻提醒着他,他只是一件被所有人寄托情感悉心照料遗物。

      “我不想要小妹妹。”他说出了任性的话,也许会让这位他最喜欢的长辈伤心。

      但他的干娘笑了笑,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依旧温柔地说:“弟弟也好啊,男孩之间更能玩儿到一块儿。”

      ……

      咯吱——

      开门声打断赵白的思绪。

      楚涵推开门走进来,饶有兴趣打量着装潢艳俗的客房,说:“外面传你醉倒温柔乡,结果你就自个儿在这儿睡觉?逛窑子逛出养老的架势,你也算清新脱俗头一份儿了。”

      赵白瘫在躺椅上,并未睁眼:“在想事情。”

      “哪个美人儿?”

      “过去一些事。”

      楚涵皱眉,居高临下看着躺尸的赵白:“你是老头子嘛?”

      赵白终于舍得睁眼:“你我同岁。”

      “你比我大,”楚涵说完,似乎是觉得这话不严谨,补充道,“年纪,大几个月。”

      赵白又闭上眼睛开始养老躺尸,外面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响起异域乐曲。楚涵好奇向前,把正对房门的两扇推拉隔断拉开,顿时入耳的音乐声大了一倍。

      隔断另一边,是个露台,下面就是皎玉馆的大厅。楼下现在聚满了人,大厅中间的圆形高台上,艳丽的纱幔中一位雌雄莫辨的美人儿正在跳舞,圆台五尺外设立了高高的围栏,圈在里面的舞者就像是供人赏玩的笼中之雀。

      围栏外几个健壮大汉正拼命拦住台下疯往前推搡的客人。这个时间,风月场所的客人本不至于如此多,明显都是冲着台上那位来的。

      台上的美人儿有一头弯曲的栗色长发,遮着面纱,隐隐看得出五官较中原人深邃,琥珀色的眼睛正带着笑意,像是蛊惑人心的异域妖精,手腕脚腕上都套着带有铜铃的银环,腰间,耳上,也都带着银饰,随着妙曼舞姿发出叮铃啷当的声响。他上身是件暗红半透的轻纱短衫,光着脚,修长的双腿在一片一片如碎布的裙子中若隐若现,每个带动裙摆的旋转,都能引起台下的轰动。

      而那妖精丝毫不在意台下贪婪窥伺着他的眼睛,双手下滑,摸进上身的轻纱中,在自己的胸口抚弄,台下顿时响起欢呼,然后就见他掀起短衫咬在口中,露出曼妙的腰身,双手高举,如蛇一样扭动身躯,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放荡野性的异域风情。

      台下的人几近疯狂。

      “欲奴!欲奴!”

      “欲奴!看这边儿!看这边儿!”

      ……

      “嚯,外域美人儿?”楚涵站在露台上,似乎还收到了那台上美人儿的媚眼,“怪不得能让见多识广的赵阁主花血本春风共度,乐不思蜀。”

      “钱是花了,共度可不至于,别看他那个样儿,不卖身的。”赵白坐起来,拿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

      楚涵挑眉,传闻皎玉馆花样多,几个镇馆的公子都是一等一的貌美且会玩儿,没想到这头牌名倌儿柳欲奴竟然……

      “是清倌?”

      “暂时还是。”赵白淡淡地说。

      “呦,这可不容易。”楚涵看了眼楼下一个个色鬼附体,像群恨不得冲上台去将那柳欲奴生吞活剥的饥饿野兽,可谓是丑态百出。

      嗯,楚涵成功被膈应到,厌恶地收了目光。

      赵白:“今儿是他十七生辰,年纪是不小了,但好货等得起。”

      那柳欲奴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肤白貌美,软若无骨,十四五正是时候的倌儿都比不上他那身段柔软,加上罕见的外域血统,可以说柳欲奴一个人就能撑起半个皎玉馆。

      “我说今儿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合着是给头牌过生辰?”楚涵又看了眼那妖异魅惑的柳玉奴,叹道,“说实话,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这是清倌儿。”

      “看见那群大把大把砸银子的嘛?这样的摇钱树,没有个千八的,这皎玉馆的老板不会舍得让他卖身的。”

      这里的“砸银子”真的是“砸”这个动作加“银子”这个物件。台下那群男人为求得柳欲奴青睐,大把的金银珠宝直接就往台上仍,基本上都被那轻纱挡住落在地上,还有不少叮呤咣啷的砸在围栏上,没一会儿,那舞台周围满地的钱财首饰,而那拦着客人的大汉,没少被银子砸到。

      楚涵看不下去了,走回屋里关上隔断,找了张椅子坐下:“乌烟瘴气,有几年前你风雅阁里哪味儿了。”

      “不是你在我哪儿砸银子的时候了?”赵白挑眉,问道,“你来这找我就为说这个?”

      “顺路,在宋府唠家常,唠着唠着,就听小博安说风雅阁东家给皎玉馆送银子这么一桩趣闻。”

      赵白接:“然后就马不停蹄得地过来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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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楚涵摇头,“是来看笑话。”

      “笑话?我的笑话?”赵白不屑的轻笑一声,“真是笑话。”

      “不是你的笑话就是李子惜的笑话,对我而言都是笑话。”楚涵边说边伸手去拿赵白边上的茶壶。

      “你再跟我提笑话,我就让你成笑话,”赵白说先一步按住茶壶,“多管闲事儿的毛病改一改吧,小王爷。”

      楚涵转而拿起桌上的坚果吃:“见你们这回闹得挺厉害,虽然不喜欢李子惜那臭脾气,但看在情面上当然要来笑……关心关心。”

      “情面?”赵白挑眉。

      “老师的情面,”楚涵见赵白脸色不对劲,又补上一句,“你这醋罐子够了,我可做不来爱屋及乌的事儿。”

      等了一会儿,赵白还没回他,楚涵认输摆手:“罢了罢了,就当我多管闲事。”

      沉默片刻,赵白问道:“你们是不是非要把没地儿放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才安心?”

      “什么?”楚涵一下子没听明白。

      “没事,”赵白摇头,闭眸靠回躺椅上,“年纪大了,想得多了。”

      “……”

      楚涵差点想要伸手摸摸赵白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烧糊涂了:“咱俩可同岁,你说自个儿能不能别带上我。”

      “比你大。”

      楚涵补充:“几个月而已。”

      这时一个穿着劲装的男人突然推开门冲进来,大喊道:“阁主!阁主不好了!”

      赵白撇了那人一眼:“我好着呢,慌什么。”

      这人叫昊华,在赵白手下做事,昊华道:“是……是李先生……不好了。”

      赵白坐起来,问:“这次是狎优还是嫖妓?”

      他刚问完,管事派来找阁主的阿林也冲了进来,也一个劲的“阁主不好了阁主不好了”。

      赵白皱眉:“到底怎么了?”

      “李……李先生!李先生快不行了!”

      昊华:?

      楚涵:……

      昊华一愣,蹙眉疑惑,他这几日一直盯着阁里的动静,一出事就跑来禀告,来时李先生只是昏迷,郎中已经去诊治了,怎么这么一会儿人就不行了?

      楚涵在一旁也皱了皱眉,他平日里没个正行,但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到还冷静,第一反应是事有蹊跷,刚想和赵白说话,回头瞬间赵白已经冲出客房,一下子就没影了。

      “阁主!阁主!”阿林边喊边追出去,昊华也连忙跟上,客房里顿时只剩下楚涵一人。

      楚涵:“……”

      嚯……这又是哪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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