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陛下有个神秘竹马》销寒

7、第 7 章

　　在积微湖畔碰到那二人时，尹令卿呼吸一窒。整座宫阙这么大，就非得领着她来积微湖散步么？

　　邵云石和阿昀一前一后，转过一棵光秃秃的海棠树，正指着远处一座宫阙，偏头不知在讲些什么，一见到他，脚步便蓦地停了，神色也蓦地冷了。

　　阿昀看到他却很是欢喜，轻轻扯了扯邵云石的衣袖，小声说：“那日我迷路了，就是这位公子命人送我回紫宸殿的。”

　　邵云石温文道：“朕知道。”

　　阿昀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反应，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态度热络些。

　　尹令卿将阿昀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也知道那人当着阿昀的面不便发作。他别开眼，准备快步离开。

　　在他与二人插肩而过时，阿昀突然恼了，一把拉住他，面上写满了诚恳：“公子，谢谢你……”

　　邵云石轻轻摇头，看着有些傻气的阿昀，语气是一贯的温和：“阿昀，你口中的公子，是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如今北陲战事吃紧，丞相怕是急着回去挑几位和亲的公主，选几个用来求和的州县，你还是不要耽误他的时间了。”

　　阿昀一怔，下意识放开了尹令卿，神色变得极其复杂。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消瘦清贵的儒雅公子，竟就是传闻中挟势弄权的少相。这样清冷的人，似乎都不愿与人亲近，竟然也会热衷于权势。

　　尹令卿原本要走，被邵云石抢白一通，胸腔中的怒气再难压制。他梗着脖子，横眼道：“邵云石，以五年前的情况，我支持和亲错了么？”

　　邵云石诧异地看向他，似乎是没想到他敢主动提起这桩事。

　　他扬眉，直视着邵云石：“皇室适龄的公主不过三位，皆非你的骨肉至亲。我举荐怀琚错了么？”

　　邵云石别开眼，淡淡道：“怀琚视你为亲兄长，亲近你更甚于我。”语毕，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也许是念及亡妹，思绪难平，他的步履越来越快，快到阿昀都有些追不上。

　　尹令卿盯着枯败的海棠树，思绪渐渐飘回十四年前。那年他才六岁，名字也还不是令卿二字。

　　那时他因为不喜自己的名字，和太皇太后赌气，独自一人跑出去躲起来。

　　“阿鎏公子！阿鎏公子！公子！您在哪儿呀？”仪鹄殿的宫人们在假山外转了几个来回，谁也没能发现他的踪迹。

　　“公子，您再不回来，娘娘该担心了，阿鎏公子!”宫人们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蜷缩成一团，藏身在假山中最隐秘的洞穴，洞穴出口处又低又矮，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海棠树挡在前面。只要他不发出动静，那些人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他。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已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拢了拢衣襟，还是抵不住料峭春寒，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咦？”假山外面传来清朗稚嫩的声音，来人似乎和他差不多大。

　　该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经过，要是个咋咋呼呼的小太监，发现他之后肯定又要大惊小怪。想想都烦。

　　那人在假山外站了片刻，果然拨开了海棠树，钻向他藏身的洞穴。

　　他怒气冲冲地喝道：“不准进来！”

　　话音未落，一道幽微的光将洞穴照亮，与他一般大的孩子提着龙凤呈祥六角宫灯，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孩子轻轻地笑了一声，眉眼极其漂亮。

　　“原来是你。祖母很着急地在找你。”

　　他歪着头仔细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来人是住在紫宸殿的那个孩子。他们一同在宫闱中长大，见面的机会却少的出奇，在此之前不过远远地看上彼此一眼，从来没有机会面对面讲话。

　　他脆生生道：“我记得你，你是邵云石。”

　　邵云石笑着纠正他：“我是皇帝。”

　　皇帝？他歪头想了想最近三个皇帝的故事，再看向邵云石时，眼中已经带着微微的鄙夷。

　　邵云石看到他的眼神，明显有些受伤，问道：“怎么，你不相信？”

　　他摇摇头，答道：“我只是在想你是狗皇帝还是死皇帝。”

　　邵云石哭笑不得：“此话……此话怎讲？”

　　他坦诚的说：“谢御史你知道吧？就是说错话被处死的那一个，他临死前一直骂先帝是狗皇帝。”

　　邵云石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翻了个白眼：“笨！当然是娘娘说给我听的。”

　　邵云石饶有兴致地问：“那死皇帝呢？”

　　“就是冷宫里那个严贵妃啦，她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抱着先帝的画像亲个不停，一会儿叫死皇帝，一会儿叫死鬼。”

　　“这你也知道？”

　　他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笨！当然还是娘娘说给我听的。”

　　邵云石忍俊不禁，将灯搁在一旁，走过来和他并肩靠在嶙峋山石上，淡笑着说：“我不是狗皇帝，也不是死皇帝，我要做个好皇帝。”

　　不是就不是呗，语气这么认真，神色这么正经干嘛？不过他难得遇上一个年纪一般大的朋友，还是很给面子地回答：“嗯，我相信你会成为好皇帝，你会和娘娘一样手掌朝纲、人人称颂的。”

　　邵云石摇摇头，正色道：“我不要做乾纲独断的天子，也不要做人人称道的明君。”

　　他略微有些吃惊，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那天他们两个人藏在洞中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然后在夜色中恋恋不舍地同对方告别。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留意邵云石的动向，却也没看明白，他所谓的好皇帝，究竟该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