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泪》夏楠

6、望乡城

　　于是，她终于来到了望乡城，那个对他们而言有着无限希望也是绝望的地方。
　　白色的山茶花在窗台上默默地绽放，花瓣上缀满着夜间雾水形成的晶莹露珠，如此的纯真无邪，让人无法忽视。
　　当夕阳最后一丝余光被吞没时，黑暗就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
　　紫陌的预言到底是什么？
　　心底里想起这几天思索过无数遍的疑惑，却无从知晓谜题的答案。
　　紫陌，那个神秘的女子，曾经是赤狐国的大祭司，亦是子罗王的右辅助官。芸凝死后的第三天她便神秘地失踪，后来又出现在望乡城，成为了望乡城的城主，并预言出赤狐国的那一场灾难。
　　明日，只要见到了紫陌，也许一切就会揭晓了。
　　她如是地想着，却忽然发现空气中那股异样的气味。
　　那是鲜血的气味，在空气中静静地飘散着，如此的浓烈。
　　她翻身下床，缓缓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血腥味比刚刚更是浓烈了点，似乎不止一个人的血。
　　“大哥？”她推开炎天房间的门轻唤着，整间客栈皆是无法视物的黑，但是借着月色她却看不见房内有炎天的身影。
　　“韩舒望！”她心里一阵莫名的惊慌，转身走向舒望的房间，房内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在哪里？
　　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
　　这股让人不舒服的气味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伸手朝楼中的护栏上一抹，感觉一片潮湿。
　　那是什么？
　　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难道是……尸体？
　　她大口地呼吸着，几乎没尖声叫了出来，忽然身后一个黑影靠近，一只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拉往更阴暗的地方。
　　那双手的主人是如此的让她恐惧。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整间客栈到底都怎么了？
　　她极力地想要挣脱，没想到身后之人的力气如此的大，正当她要掏出腰间的匕首之时，却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要出声，是我。”
　　那道声音划破了黑夜的寂静与她的惊恐，空气中夹带着微微的喘息。
　　“舒望？大哥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问着，黑夜中只看得见他犹如星子般闪烁的眸。
　　“我们……遭人暗算，似乎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大公子看到可疑的人影，追到树林去了……”
　　他的声音如此的怪异，仿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额上的汗珠不知道混合着什么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能察觉到他紧皱着眉，“韩舒望，你怎么了？你的手……”
　　就要触及他的左臂的时候却被他一下子推开，让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不要碰，”他连说话声音都带着无比的疼痛：“我中了剧毒……”
　　“什么？”她心里一阵揪痛，伸手就要解开他缠住手臂的布：“让我看看。”
　　“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在漆黑的客栈里响起，带着无比的狰狞，缓缓向他们靠近。

　　是谁？
　　刚刚的似乎是一个女子的笑声？
　　琉璃愣愣的抬头，却瞧不见任何一个人。
　　血让人恶心的腥味在空气中持续着，一道冷风伴随着冰冷的笑意，眼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是个女子，蒙着脸，看不清她的样子，眼神冷冽且漠然地看着他们。
　　终于，缓缓地开头：“韩公子果然身手了得，没想到连忍耐力也如此了得，中了我的毒居然还能站在这里。”
　　“你是谁？”
　　“我？”黑衣女子的眼里有着张狂的笑意，“我是一个想杀你的人。”
　　“你为什么要杀我？”她无比的惊愕，眼里充满无数疑惑。
　　黑衣女子冷冷地看着她，“我不会告诉你的，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你，我要你怀着深深的恨意死去。”
　　她转向韩舒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目光居然忽然柔和了几分。
　　“韩舒望，你中了我的傀儡毒，若七日后无解药解毒你将会被蛊毒侵蚀神经而死。”
　　傀儡毒？
　　琉璃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片煞白。
　　那应该是叫傀儡蛊，以前用于操纵尸体与驱赶尸群。不知道是哪个巫师改变了它的性质让它变成了一种能侵蚀别人神经的毒素，一旦中了这种蛊神经会变得疯癫失常，最终因为脑中的蛊虫而死。
　　她记得那个在魇魂宫深宫废苑被人称为樱璃的公主就是中了这种毒。
　　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救治，只有旒轩叔叔每日每夜用尽心机地照顾着她。
　　难道韩舒望也中了一样的毒吗？
　　她抬头看向他，却除了他脸上隐忍着的痛苦神色以外再无其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解药交出来！”她愤怒地叫着。
　　黑衣女子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寒冰一样冷冷地刺进她心里：“要我给他解药可以，除非你死。”她呵呵地笑着：“韩舒望，只要你给我杀了殷琉璃我便给你解药。”
　　要他……杀了她？
　　为什么？
　　她眼里满是不解，最终一咬牙，拔出匕首朝颈子抹去。
　　猛地，他一下子夺去她手中的匕首，拉出她腰间的长剑。
　　动作干净利落，只听“当当”的几声声响，某种甜甜的味道在她面前飘散着，几样物体从空中坠落到客栈的木板上，在长剑光芒的反射下，闪烁着冰冷的银光。
　　韩舒望的眼里有着深深的怒意，“没有用的，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她也不会给我解药。”手里的长剑一转，他护在她面前：“再说……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舒望……”
　　黑衣女子的眼忽然变成狰狞的红，她正要扬手，却听见外面一阵剧烈的打斗与喧哗声传来。她似乎在那一瞬间思考了什么，朝琉璃扔了一个白色小瓶子，霍地退了出去。
　　“琉璃！舒望！”
　　楼下传来炎天的叫唤，烛光一下子全亮了起来。
　　忽如其来的光亮让她有那么一刹那的昏眩，低头一看竟是一地的尸首。
　　“大哥……”她眼眶微红，怯怯地喊了一声。
　　炎天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只听他说：“我刚刚为了追一个人影追进了树林，后来跟丢了，直至看到这位望江公子才发现原来是调虎离山计。”他看了她与舒望一眼，没发觉她的不妥，却看到她身旁舒望的脸色怪异：“你和舒望没事吧？”
　　话音刚落，只觉她身边的韩舒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在她的惊呼声中倒地。

　　叫做望江的白衣男子听说是紫陌的门徒。
　　他雇了一辆马车护送他们进密林，舒望由于失血过多仍然昏迷着，只是却已服过解药了。
　　“大哥，你怎么就知道那个望江公子是紫陌城主的弟子？”
　　炎天笑了笑：“赤狐国历代的祭师手腕上都有特别的标记，他们的门徒手腕上也有。如此特别，除了紫陌姑娘的人以外，再无其他了。”
　　低头看着昏睡中的舒望，她不由得一皱眉：“那个想要杀我的黑衣女子临走前为何要给舒望解药？她不是一直想杀了我的吗？”
　　“也许舒望对她还有用处，又或许，她计划着某种阴谋。”
　　“她有解傀儡蛊的药，那能救樱璃公主吗？”
　　“不能。”
　　“樱璃中傀儡蛊已有许多年，若不是当年有云烁替她保命，相信也活不到现在。只是听宫里的医官说，她的神经多半已经坏死了，要救她并非只要有解药就可以。”
　　他的眼神似乎飞向很遥远的地方，在回想着什么。
　　“各位，内城到了。”
　　门外传来望江的叫声。
　　紫陌住在望乡城的内城，而内城建筑在密林之内。
　　望江命其他弟子把韩舒望安顿在厢房内，随后对他们二人说：“两位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师傅。”

　　终于，他们见到传说中的望乡城城主紫陌。
　　她美丽的容颜如此的安详，如此的平静，躺在铺满鲜花的冰棺里。
　　紫陌死了。
　　她与炎天都是无比的惊讶。
　　炎天望向望江：“敢问，这是……”
　　望江朝他微微点头：“师傅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逝世了，只是她临终前的遗愿一定要等到大公子与琉璃小姐的到来，所以才一直把冰棺放置在冰室内，并未下葬。”
　　她死了，带着所有的秘密死去。
　　琉璃深深地看着她，心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失望抑或是难过。
　　忽然，她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双目一下子睁开了，望着站在冰棺旁的琉璃。
　　眼神里带着无限的悲哀与忧伤。
　　她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脸色一阵苍白。
　　紫陌不是死了吗？
　　再望向冰棺，紫陌的双眼是闭着的，难道是她的错觉？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她愣愣地开口，语气里尽是颤抖。
　　“怎么？”炎天看着她，似乎没发现任何的不妥。
　　望江担忧地看着她：“琉璃姑娘怎么了？”
　　她垂下头，摇首：“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是她看错了吗？
　　应该是吧。
　　一个月前便死掉的人怎么会忽然睁开眼来看着她？
　　她感到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告别大哥与望江，退了出去。
　　紫陌已经死了，谁还能知道她那个预言的秘密？
　　幽幽地看着冰室，三天后，那个秘密也会随着她的尸体一同入土，那个秘密也会成为永远的秘密，永远被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