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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延庆殿外两个太监抱拂尘侍立,见八贤王和天波府少公子过来远远躬身作揖。八贤王和杨宗保拾级而上,通传太监赶忙一路小跑迎上来:“八王爷,杨将军,皇上太后已经等候多时了。”八贤王敛色蹙眉,淡淡“嗯”了一声,便撩袍跨阶入了大殿。
      空旷幽深的殿堂里静悄悄的,浓重的龙涎香味道弥漫了整个大殿,味道熏得人直上头。宝座上穿着龙袍戴着凤冠的刘太后,脸色不佳的看着桌子上的奏报,皇帝赵祯坐在侧首拧着眉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八贤王上前见礼,“微臣见过太后,皇上。”
      杨宗保撩袍下拜,“臣杨宗保参见皇上,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太后沉声道,“两位平身。皇上,把奏报拿给八贤王看看吧。”
      赵祯取过奏报,送到八贤王跟前,“八皇叔,这是刚刚收到的边关集报,辽国萧太后以燕云十六州为奖赏,急召了耶律皓南回朝重掌帅印,意在南下侵宋。”
      八贤王接过奏报速速翻看之后,转手递给杨宗保。这事儿,他比朝廷知道得要早一些。除了先帝驾崩和每隔三四年回京述职,八贤王一直远离帝京。他数次出使大辽和西夏,亲手布防了北境的边关防御,也在大辽和西夏布下了整张情报网。当年耶律皓南用天门阵把杨延昭困在九龙谷,为辽国立下大功,却因身为北汉皇族后裔为萧太后忌惮。此时萧太后急召耶律皓南回朝,并给他举国兵权,看来是要利用耶律皓南对大宋、对杨家的国仇家恨,期希破了北境全线防御全面入侵大宋,以求灭了大宋。
      刘太后端正身子,神色戚哀,“八王爷,先帝驾崩前曾嘱咐过我们孤儿寡母,但凡朝局上的事儿,要多仰仗贤王。如此大的事,还请王爷拿出个主意是好。”
      八贤王心里明明白白,太后自有太后的考量,这个女人强势机敏,并不愚蠢,当年先帝驾崩,主少国疑,自己这个颇有人望手握兵权的亲王是皇位上最凶险的一颗钉子。于是她用丁谓庞吉压制他,甚至在他出使西夏时断他后路不惜让丁谓取他性命。直至丁谓犯上作乱与大监雷允龚合谋逼宫,她才知道八贤王的存在也是扎在群臣中的一根钉子,一把利器,有他在,朝臣们有忌惮,再大的权臣也有了制衡,她和皇帝的江山才坐得安稳。
      八贤王与杨将军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应对之策他们得知消息时就已谋划妥当,如今最大的两个问题一是这当家作主的人抗敌的坚定之心,二是调集筹措粮草之事。
      八贤王拱手回道,“此事干系我大宋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唯有陛下和太后坚定抗敌,才可保我大宋万世太平。”
      刘太后道,“我和皇上早已吩咐户部清点银钱粮草,拿出个章程出来,这调转运粮之事,哀家本要交给庞大人去办,可最近庞大人病重得厉害无力担任此责。不知贤王可有能人推荐?”
      八贤王挂上一抹冷笑,“既然如此,那臣就举荐一人,陈州通判,范仲淹。”
      仁宗倒是对这个人印象极深,“皇叔说的可是那个写《上执政书》的?”
      “正是此人。”
      刘太后对此人素是印象不佳,“此人怕不是个莽书生吧。”
      八贤王很笃定,“莽书生办事,才不怕得罪人。”
      一句话倒是把刘太后给说乐了,“好,皇上这就下旨吧。杨将军,你们杨家也算与耶律皓南打过交道,少夫人更是于他交手过多次,此次排兵布阵还望天波府尽心尽力。”
      杨宗保下拜叩首,“天波府上下定为我大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出了延庆殿已近正午时分,下了丹陛,杨宗保两三步凑到八贤王身侧,低语道,“王爷,这次庞吉怎么这么安生,没出来捣乱?”
      当年丁谓伏法后,庞吉因与其过从甚密,虽没参与谋反,多少也被株连,惹得刘太后好生厌恶一阵。只是庞吉手里攥着刘太后太多当年见不得光的小辫子,被冷落一阵子便也重新启复。这一回庞吉学乖了,用了混不吝的法子来自证清白,他太清楚太后要平衡朝局的想法,只要见着太后要扶持谁,他都会出来当一把搅屎棍。只是这搅屎棍当的甚为高明,不痛不痒,恶心别人却从来不给太后添堵,如此让刘太后圣心甚为大悦。
      八贤王很是嘲讽,“庞大人,是聪明人啊。他清楚此战关系到我大宋的生死安危,也明白皇上太后根本就没有议和之心。他调度粮草,战胜了最大的功劳是你们天波府的,战败了,他可躲不过啊。”
      杨宗保叹息,“那王爷又为什么要举荐范冲淹呢?”
      四月的气候向来温煦得舒服,倒春寒后的天气一路晴朗,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温的,八贤王交着手举头望了望辽阔而疏远的天,见到东南边悬悬浮浮飘着的似乎是纸鸢,还带着风哨,响起来声音不大,凝神才能勉强听到一二,大概是今天的风不够大的缘故。
      杨宗保见八贤王望天愣神儿,忍不住轻咳一声,“八王爷?”
      “啊?”八贤王转头看了眼杨宗保,“啊!朝堂上,不聪明的人,难得啊!”
      说罢再不管杨宗保,便大步流星向大庆殿南侧的枢密院而去,再不等杨宗保。

      五月初三,珈蓝菩萨的圣诞。
      大宋朝买卖人多,上香礼佛这天定然不能错过,东京的几座大寺天光未亮时就人头攒动,不管是务农的还是做工的,都希望在这天好好给珈蓝菩萨上一炷香,保佑一年钱粮不缺,买卖人更是不能错过拜财神,投了大把的功德钱以求财源广进发大财。
      到了上晌,酒肆茶铺更是人满为患,大宋商业发达,东京汴梁晚间有夜市灯火通明一整夜。白天更有东西二市整日不闭。东华门外因达官显贵的府邸最多,所以东市也最热闹,各种饮食,时新花果,虫鱼虾蟹,家禽脯肉,金玉珍玩,丝绸衣着,但凡所想,皆有寻处。
      东市街口不知道打哪儿窜来三个人,前头一个年轻蓝衫公子,后面跟了俩包头书童。年轻公子脚程灵便,捧了百香居的糯米糕,转身扔给后面的书童,又被五颜六色的风车铺子给吸引了眼睛过去。
      后面两个书童抱着大包小裹,累得上接不接下去,逮着了机会抓住自家公子,一顿哀嚎:“公……公子,求您了,站一会儿歇歇吧。”
      少年公子看着这俩人满头大汗的样子,拍拍手,“好吧,早饭进得太早,这会儿我也饿了,咱们找个地儿吃口东西去。哎哎哎,我之前偷听到花公公跟人说到太白居的醉香鸡好吃,我看见就在前面,走走。”嘉仪说罢便一下子窜了出去。
      太白居在一片垂柳影映之所,闹中取静,怪不得出名。
      太白居比位置更有名的是他家的醉香鸡,香味儿能飘得老远,让人嗅着鼻子都能找过来。店家也是聪明,知道来的人多是冲着这醉香鸡来的,于是干脆单辟了一个小屋子专卖这食物,客人可打包带走,省事儿方便,还不耽误主店的食客饮茶谈事儿。
      可纵使这样,嘉仪进到太白居后,仍发现客人不少。小二笑吟吟的迎上来,“公子,三位?”惠巧点点头,“三位,还有雅间吗?”
      嘉仪连忙制止,“好不容易出来能看看人,要什么雅间,小二,找张桌子就行,最好能临窗看到人的。”
      小二忙引着嘉仪三人到了最墙角的一处,“三位坐在这里可好?虽狭窄一些,可视野宽阔。”嘉仪很满意,“得,就这儿了。”掏出荷包倒出一角碎银子,“捡你们这儿好吃的,但不油腻的上些来。对对对,再来壶酒。”想了想今年是殿试年,决定应个景儿,“有状元红吗?有的话就来一壶状元红。”
      “好嘞!公子今年来帝都参加科考?小的祝您金榜题名!”
      嘉仪笑眯眯抱拳,“好说好说,借您吉言。”
      惠萍觉得自己回去后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公……公子,咱们偸搭着花公公的车出来已经是不妥了,花公公刚才千叮咛万嘱咐您千万别在外面吃东西,您这不但要吃,还有喝酒!天啊,您是觉得我们命太长了吗?”
      嘉仪撑手装可怜,“好姐姐,咱不唠叨了行吗?”

      三人正说笑,忽然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哭喊和叫骂声。
      嘉仪靠着窗户,伸出头使劲儿的张望着,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穷酸的半大孩子在前面叫嚷着“救命”拔足狂奔,后面追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断叫骂,眼瞅追上半大孩子,不由分说一顿拳打脚踢,上前就掏孩子的內襟口袋。
      嘉仪最看不得以强凌弱,虽然后宫之中规矩森严,可只要谁真的凌辱到她头上,她定会找机会狠整回去,更何况现在是在宫外!
      嘉仪转身便从窗户上翻过去,一把拉住汉子,“喂,你干嘛这么欺负一个孩子。”
      这汉子一愣,回头见是个柔弱公子,皱皱眉,“这里没有你的事,让开。”
      嘉仪一步挡在孩子面前,声势十足,“谁说这里没我的事!你们都给我住手。”
      半大孩子仿佛见了救星,哆哆嗦嗦躲在嘉仪身后,哭诉道,“公子救我,他们要抢我好不容易凑给娘亲的救命钱。”
      嘉仪闻言,气象万钧的叉腰直指前面的汉子,“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抢劫,还有没有王法!”
      惠萍惠巧显然被嘉仪这举动吓得够呛,可主子有事,做婢女的怎么能置身事外,赶忙钻出来虚张声势的跟着叉腰挡在男孩子面前。
      这魁梧大汉实在是不耐烦这几个女里女气的毛孩子多管闲事,仗着人高马大,伸手越过嘉仪耳侧就去抓那个男孩子。嘉仪一把攥住汉子的手腕,伸手轻轻一弹就弹在麻筋儿上,瞬间就歪下半个膀子。这汉子揉着麻了的胳膊,不耐烦道,“你们被他骗了,他是个惯偷,在东市上混很久了,今天偷了我钱袋,我才来撵他,你们让开!”
      嘉仪闻言迟疑的回头看那个男孩子,男孩子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抓着嘉仪的胳膊直接跪了下来,“公子,公子他说谎的,他是卖梨的,向来蛮横无理,嗜酒如命,家母生病了,想吃梨,我出来抓药想买些梨回去,他见我今日钱袋里的钱多了,伸手就要抢,抢不到就追着我打,公子救我!”
      嘉仪见着孩子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一双明眸狠狠盯向前面的这个黝黑大汉,“你还有什么话说!”说完不由分说便一掌扫过去,直拍大汉后颈处。只是招式虽然凌厉,速度却不够,堪堪让这个汉子慌慌张张的躲过去。惠萍惠巧见主子动了手,她们哪儿有看热闹的道理,扑上前去左撕右咬,她们不会功夫,可乱拳打死老师傅,女孩子打架的混劲儿她们有了十成十。这黝黑大汉实在怕了她们的胡搅蛮缠,奋力甩开惠萍惠巧,甩甩袖子狠狠指了指嘉仪身后的半大男孩子,“小子,别让我再见到你。”
      嘉仪见着汉子走了,心满意足的转身拍拍身后男孩子的肩膀,“小兄弟,赶紧抓了药回家照顾娘亲吧。”
      男孩子给嘉仪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念叨着“谢谢公子”便起身跑了。
      这场打抱不平让嘉仪心情大好,招呼了惠萍惠巧准备回太白居好好庆祝一番。只是刚转身,就感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飞过,双脚还没都进到太白居,就听身后有沉沉的声音道,“姑娘,你的荷包。”

      嘉仪心一颤,强装镇定以为那人叫的不是自己,可刚要抬脚,就听后面人再次喊道,“姑娘!”
      惠萍悄悄回头,看到她们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一身玄色护卫装扮,表情严肃身姿挺拔,一看就像个练家子,他手指里正捏着三个瞅着眼熟的锦绣荷包。
      惠萍拉了拉嘉仪,嘉仪也慢慢回头,一看那三个眼熟的荷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身上,可不是自己和惠萍惠巧的嘛。
      嘉仪腾得一下满脸通红,一半是恼怒,另一半是窘迫。
      该道谢的人还是要谢的。嘉仪上前接过荷包,抱拳施礼,“多谢这位公子了。可你既然知道那孩子是骗子,为何当时不出来提醒我?”
      这玄衣护卫抬眼看了看二楼,未发一言,便不理嘉仪三人直接回了太白居。
      “哎!你!”嘉仪见此态度,更是愤愤,随即学玄衣护卫一样抬眼二楼,就见二楼临窗的纱幔后,映着一个白衣人影,容貌看不真切,可隔着纱幔嘉仪仿佛都能感觉到此人玩味的笑。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纱幔对视,谁都看不真切谁,可又似乎再较着什么劲。直到最后人影在纱幔后消失。
      惠巧见自家主子发愣,轻轻推了推嘉仪,小声哀求道,“公主,我们回去吧。”是啊,这么一闹,再好的心情也都闹没了。嘉仪垂头丧气的点头,“行吧,不过那些小玩意还是拿回去吧。”
      嘉仪想回太白居取东西,可太白居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三个人。
      为首的是两个中年人,左边那人四十出头,穿了件湛青色暗云纹团锦圆领袍,留着半长不短的山羊胡,长了一双笑眼。右边那人三十上下,一身儿月白色竹叶暗纹滚金袍,束着攒丝鎏金带,头戴白玉冠,容长脸,飞眉入鬓凤眼生威,一抹似笑非挂在唇边,眼神中是看透人心的锐光。他们后面站着的是刚才的玄衣侍卫,显然刚才在二楼看好戏的就是这位白衣人了。
      嘉仪一脸不情不愿的上前拱手拜谢,“刚才多谢出手。不过,二位这戏看得尽兴了吗?”
      为首二人相视一笑,白衣男子语重心长,“人心多变,姑娘日后可要擦亮慧眼。街上人多,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
      路旁也不知何时停驻了两顶便轿,白衣男子说完,也不等嘉仪答话,便与青衣男子分别上轿而去,徒留嘉仪在原地咬牙切齿。
      轿子转过街角,为首轿子里传来轻唤,“祺瑞。”
      顾祺瑞垂首道,“属下在。”
      “去护送嘉仪公主回宫,悄悄的,别让她们知道。”
      “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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