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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泽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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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耳边一阵尖细的猫叫将他拖出黑暗。
眼皮格外沉重,全身每一块关节都像是耗尽了润滑的生锈齿轮,每一条肌肉更是仿佛有千斤重。江云起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滚滚的猫脸,那三花猫瞪着绿幽幽的大眼,站在他胸口冲他喵喵叫。
客厅一片昏暗,没有开灯,他正躺在地板上,屁股下面压着散落一地的简历。江云起记得的他周五刚从大学的实习生面试回来,泡了碗红烧牛肉方便面准备当晚餐,然而他刚倒上开水手机就在客厅里响个不停,随后记忆就戛然而止。
江云起这才发觉,眼前那张猫脸脏兮兮的,上面是一片红褐色的污渍。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脑仁阵阵作痛,抬起手来习惯性地想要按晴明穴,却发现举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一只骷髅手,上面的血肉已经剥落殆尽。
江云起愣了半晌,看了眼那被血污浸透的袖口,才发觉这是他自己的左手。
“啊!!!”
他大叫一声,腾地就从地上坐了起来。六福喵的一声从他胸口跳下去,留下一串猩红的梅花脚印,消失在了厨房门口。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六福……吃了我的左手?!
看着自己的左手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森然白骨,和上面挂着的几条残缺腐肉,江云起只觉得自己原本就不怎么灵光的大脑已经要停转了。手上的碎肉都烂掉了……所以他到底昏迷了多久?如今动脉静脉肯定早都断了,按理来说他早就该因失血过多而死,可如今他不仅好端端地醒了过来,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
江云起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然而少了只手却好像全身残废了一样,双腿颤巍巍的也不停使唤。最终他连爬带蹭地挪到桌边,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摸到自己的手机,再一路扶着墙挣扎着回到卧室。
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脏乱差,因久未通风弥漫着一股闷热的奇怪气味。小小的单人床上被子皱成一团,电脑桌上堆着还没来及扔的汽水瓶和一次性筷子,纸篓也盛满了还没来及倒。
江云起从一堆杂乱的充电线中摸到了手机插头,屏幕亮起,显示现在已经是周二下午六点多了。微信群里有十几条来自同学和老师消息,还有两条来自实习应聘公司的未接来电。
江云起痛呼一声,恨不得两眼一黑再昏死过去——他这是硬生生跳了两天的课,还放了金主的鸽子!
江云起用完好的右手掐了自己一把。
真的,没有痛觉。
“骗人的吧,难不成我在做梦……”
这时只听门铃叮咚一声,江云起急忙从衣柜里翻出一只手套戴在自己只剩下骨架的左手上,慌慌张张地冲到门口。
猫眼里是一个看上去二三十的模样的英俊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带着副无框眼镜,满脸都写满了社会精英。
江云起暗道自己最近也没有定过快递,这人八成是个什么不靠谱推销员,便没有开门的打算。然而就在这时,对方似乎注意到他正在猫眼偷窥,抬头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笑容。
“江先生,请开一下门。”
“卧槽?!”江云起后退一步,“现在信息泄露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门铃又响了了一声,江云起退回客厅,看了眼身后的满地狼藉—瓷砖上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堪比凶杀案现场—更加坚定了不开门的想法。
江云起正想着要不假装没人在家算了,门外却陷入了一片寂静。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放弃并离开时,却只听咔啦一声清脆的开锁声,门开了。
那个“推销员”用不知什么办法将门打开,径直走进屋内。
“靠你谁啊?!”江云起喊道,“滚出去啊,我要报警了!”
“我知道您对现在的情况十分疑惑,而我正是来帮助的你的。”对方说着,看了眼一旁大片的血迹,又看了看江云起。他的眼中毫无惊讶,那种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目光看得江云起心里发毛,不由得把自己的左手往背后藏了藏。
“我对您有了解。江云起,22岁,北口师范信息管理系大四学生,目前正在应聘中。”那眼镜男将他的信息倒背如流,“从小父母离异,高中时离家去县城上学,大学考到北口,与家人鲜少联系,目前是独居状态。”
江云起本来面色就不怎么好,如今整张脸刷的又白了一度。“等等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只见对方又往前走了一步,他顿觉危机感丛生,顺手从餐桌抄起一把水果刀,“谁啊你?给我出去!信不信我砍你啊!”
然而此时,某只胖猫已经提前背叛了他的主人,在这个陌生人的脚边弓着背蹭来蹭去,蹭得对方笔挺的西装裤上全是猫毛。
“江先生,请不要激动,我并无恶意。”那人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李泽锐,北口灵异事件及超自然现象办事所,地址:北城西路48号,联系电话158xxxxxxxx.”
江云起活了二十二年还没遇到过这么邪乎的事,自然是不听不听,心想这人一副满脸写着社会精英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江湖骗子,“你还不滚?不然我不客气了!”
然而那叫李泽锐的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不进反退,“我来这里是为了……”
江云起完全没有再继续听他鬼扯的打算,趁着对方毫无防备,一拳就打了上去。而那看似精明的男人也没料到他的突然袭击,被打的踉跄两步,眼镜啪啦一声掉落在地。
花猫被着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炸成了一团毛球,四脚打滑地钻到了沙发地下。
“嘶……”
李泽锐的嘴角破了,半张脸颊都青紫了一大片,在本来就白皙的皮肉上显得格外恐怖。他摸了摸受伤的嘴角,然而眼中酝酿的怒火却在抬头看向江云起的一瞬间又瞬间僵住,只余满眼震惊。
而江云起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因为刚才那一拳打得都要脱节了,他看到对方阴晴不定的眼神,甩了甩手,有些心虚道:“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还不快滚!”
李泽锐沉默了半晌,沉声开口:“……我看不到你的死相。”
“哈?”
“摘下眼镜时我能看别人死去时的模样,而我现在看你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街对角就有个精神病院,慢走不送。”
对方又沉默了,有些烦躁地将头顶乱掉了的发丝重新拢回脑后,“既然您不需要我的帮助,那就算了吧。不过您能将眼镜递给我吗?”
说着,他指了指刚才被打落在地,正落在江云起脚边的眼镜。
江云起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弯腰把眼镜捡了起来,递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只见李泽锐眼神一凌,紧接着对方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竟然生生用蛮力捏开了江云起的手指,将水果刀夺了过去。
对方的动作太过迅速,江云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保持着递眼镜的动作,只听噗嗤一声闷响,低头就看见那把水果刀插在他的胸口。
李泽锐垂眸看着他,没有镜片遮挡的双眼锐利而明亮。他不慌不忙地从江云起僵在半空中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眼镜,随后在对方胸口推了一把,把刀子拔出,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
江云起被他推得一踉跄,撞到了桌角,跌倒在地。他胸膛处破了个口子,正凉飕飕地漏风,然而……却一点都不疼。
没有流血,没有痛感……这似乎,真的有点灵异了。
“对于你这种人,光做嘴上功夫一点用都没有。”
耳边传来李泽锐略带嘲讽的声音,江云起有些迷茫地抬起眼,只见对方随手把水果刀丢到地上,慢条斯理地将眼镜重新推上鼻梁。
“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李泽锐,如您所见是灵异办事所的负责人,您可以称呼我为李所长。”他说,“如您所见,主要业务是处理北口市因能量波动所发生的超自然现象,也会接手警方的疑难委托,您的案例就在我的负责范围之内。”
“非自然事件?”江云起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他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迷茫道,“你的意思是我撞鬼了?”
“不是撞鬼,是超自然现象。”李泽锐纠正,“为了让像您这种普通民众更好理解,可以通俗地成为‘灵异事件’,但跟神鬼没有丝毫关系。”
江云起只觉得对方的语气无时无刻不带着一种不屑,能把那么无厘头的内容说得无比公式化,又偏偏怎么听怎么刺耳。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而我身为处长,最主要还是负责公关工作,简单来说,就是和您这种冥、顽、不、灵的人交涉。”李泽锐露出一抹微笑,“必要的时候也会采取类似刚才的手段,让固执的顾客直面自己的非自然情况。虽然可能会比较过激,但总是奏效的。”
江云起脸都绿了。
比较过激?就是拿刀捅我?!还有,这种事情搁到谁身上会相信啊?!
“……我能拒绝吗?”
“为了您和周围他人的人身安全,办事所都会提供捆绑式服务,无论您的个人意愿。”
“无论我的意愿?这算什么服务啊,我要投诉!”
“如果有什么意见,等您加入之后都可以跟我说。”李泽锐欣然道,“但是您别无选择,这件事是你、我,每一个灵异事件见证人不可推脱的个人义务。”
江云起哑口无言。
如果他现在报警的话……可这个人说过,他跟公安还有内部关系,也不知是真是假。而如果去医院的话,不仅十有八九都保不住自己这只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左手,无论如何他也支付不起高昂的手术费。
江云起也很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晕厥,为什么不会失血而死,为什么甚至感觉不到疼痛……还有这个人刚才说的“看不到你的死相”又是什么意思。而如今,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好吧。”他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了,“那这件事麻烦你了。”
“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李泽锐满意道,“换一件干净的衣服,跟我走吧。”
江云起浑浑噩噩地走回卧室,把身上沾满血污的衣服脱下,直接塞进垃圾筐里,然后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凶杀案现场似的客厅。临走前他想起还想起已经饿了三天的六福,特意把猫食盆装满,然而就连倒猫粮的动静都没能把那只胖猫引出来。
六福胆子向来肥,从来无法抵挡美食的诱惑,如今不出来恐怕已经吃饱了……
江云起看了眼自己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左手,只觉得一阵恶寒,一边嘴里骂着“没良心的玩意”,一边任劳任怨地铲了猫砂盆,这才拎着垃圾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