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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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藤椅上，闭上双眼享受阳光.懒散的光直晒得我整个人儿也酥散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惬意.
“外婆！外婆！”还未睁开眼，我就猜出是我那可人儿的孙女来了.于是微笑着眯起我昏花的老眼细一看，果不其然，小孙女儿正兴冲冲地蹬着台阶朝着阁楼来，一面蹬一面嚷，直惹得她小脸红扑扑的.
“哟！这不是我们雨儿么？来，来，让外婆好好瞧瞧！”雨儿边跑边笑，两条马尾在脑后荡来荡去，不一会儿就跑到我面前.
“外婆！”雨儿一下扑到我怀里，我刚起的身儿又被压得倒在藤椅上.
“哎哟喂！ 小祖宗，轻着点儿.”我看着雨儿，她咯咯直笑，“嗯，我们雨儿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来，起身儿我瞧瞧……嗯……又长高了，难怪压的外婆喘不上气儿呢.”
雨儿嘟着粉嫩的小嘴，似是不满，转尔又笑了，摇着我的胳膊说：“外婆，雨儿今天七岁啦！”
“小鬼东西！想要压岁钱，还是礼物啊？”我刮了刮她秀挺得鼻头打趣道.
“雨儿想要跟外婆讨两件东西.”雨儿转着灵动的眸子咧嘴笑道.
“哦，是什么？”我颇有兴致地瞧着她明亮的笑脸.
“一来，是想要一捧素馨，二来嘛…是想听外婆说故事！”
“好.想要素馨，就在这阁楼上采，采好让你妈给捆上.至于故事呢……雨儿想听什么，外婆就给说什么.”我抚了抚她光滑的乌发.
“嗯……外婆.”雨儿用指尖抵了抵小巧的下颌，“您当初为何会给我取名烟雨呢？”
“……怎么会好好的想起问这个？”我抚着她的手微微一滞.
“因为妈妈说，我出生时刚逢旭日初升，可外婆偏生要给我取名‘烟雨’.妈妈说她不明白，外婆您又不说，就惹得我好了奇，想来问问呢.”
“是这样啊…”我继续轻抚着雨儿柔软的发，片刻，笑意如水漪一般轻轻浅浅地漾上唇角.我悠悠躺下身子，缓缓摇着藤椅，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烟雨天的扁舟上……
在外婆还年轻的时候，是绸缎庄铺子一个打下手儿的.天天裁布量身.我们的绸缎铺子名叫“绮心堂”，规模当时在扬州可不算小，时常有大户人家来我们这儿订单.我从北平初来扬州城时，铺子老板看上我手儿巧，模样也算清秀，就收了我打打下手儿.
我的东家是个年过三十儿的女主子，生的妩媚艳丽.我初时很奇怪为何她这样好的条件会到现在不嫁.后来呆得久了，才听说她是为了一个男人才不嫁的.偶尔我裁布时会见她靠在门口的红漆柱上含着烟斗优雅地吞吐着烟雾，一呆就是大半天儿.妩媚的凤眸似是也被烟熏出了迷离的湿气.
我在绮心堂做了差不多快一个年头儿的时候，主子有一天特意来找我，细细打量了我很久，才把一匹上好的绸缎交给我，又递给我一封信，叫我交给城西一家名为“漪香阁”的香料铺子里，一位姓杜的主子.
我郑重应了，接了布匹就往城西去了.没料想，突然大晴天儿的，不知怎么就下起朦朦细雨.雨很小，可我生怕淋湿了布匹主子怪罪下来，情急之下拦下湖边的乌蓬赶忙躲了起来.
“船家，去城西的漪香阁.呃……知道这处么？”我边吩咐船家边坐下，掸了掸布匹上湿薄的水珠.
“姑娘啊，对不住.我这只船刚被里面的公子包下了，今日不载客.”船家黝黑的脸上一脸抱歉.
“就顺道送我去吧，不然，我的布会湿的……船家，行个方便吧.”我恳求着.
“这……”船家面露难色.
“无妨.”我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船头传来，接着他掀开纱帘，俊逸的脸上蕴着闲懒温和的笑容，仿佛湖岸边摇曳的春柳，“我们顺道.”
我一下子就被这声儿这人儿给迷住了.
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愈看就愈想看.我着迷了.
可他看见我是，笑容就在一刹凝住了，人也定住了.眼神看我时好像还掺着些许复杂，也不知是怎么了.
船里一时没了声.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正寻思着如何开口，他似乎回过神来，含着淡笑对我说：“姑娘去‘漪香阁’何事？”
“呃，就是帮我家主子递些物件.刚刚多谢公子解围.”我也回以微笑.
“你家主子可是‘绮心堂’的女老板叶绮心？”他放下纱帘缓步走向我，我看见他深邃的眼里瞧我像是多了些什么 .
我惊讶地应了一声儿，却没想到他讥讽地勾起薄唇，似是有些不屑.可也只是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刚才和煦迷人的浅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眼角有细细的纹.原来他亦不年轻了啊.
“我就是‘漪香阁’的主子.”
我心中大惊，慌了起身儿，问：“你就是杜以阑杜公子？”
“不错.”他依然微笑.
“失礼了杜公子，正巧在这遇上你.喏，这是我家主子让我给你的绸缎和信笺，还请杜公子收下.”
“不急.”他忽然执起我的手，“你不觉得今日天气很好么？出来和我一道赏赏景吧.”
我回过神来时，已经在船头了，他的手也不知何时抽离了.
我和他就这样站在船头，在轻摇中缓行，看雨丝散落，如烟如雾.我偷偷地看他，他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此时的烟雨天，有湿润的雾气.身上还有股子好闻的香气，淡淡的，若隐若现.
“我很好看么？”他的视线不曾离开烟雨，微笑着似乎问得漫不经心.
我一愣，脸羞得通红，可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惊讶地瞅着我，尔后，又漾起好看的笑容，打趣道：“真不像个女儿家.”我的脸羞得更红了，强自镇定地扯了扯唇角，傻笑了两声.至少我自认为很傻.不知他怎生想？我如是思着.
“你和她年轻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公子是说……主子？”
“你在被她利用.今天你的穿着打扮也是跟她当年一模一样.”
“……啊！”我似乎有点明白了.难怪主子初见我时也像他一般给镇住了.
“可你到底跟她不一样.你的眼睛是清澈的，而她，却是迷离的.”她平静地说着，神情无一丝波澜.
“哦.”
“你都不在乎么？”
“我没想过.”我眨了眨眼对他咧嘴笑.
他凝神看了看我，深邃的眸子似乎闪了闪，又转过身去，看雨丝纷扬，激起漫天烟雾.
从那以后，杜以阑居然常来找我.见到主子时，他会以他惯常的谦和笑容，礼貌而生疏地向她打招呼.而主子也不管他几乎天天把我带出去.看我和他出门时，也看不出是怎样的神色.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去茅房，看见她的房里灯还亮着，隐约见到了袅袅烟雾隔牖升腾，抽丝剥茧般地一缕缕弥散.
之后，杜以阑跟我在一起了.全绮心堂上下都知道我俩儿是一对儿.主子身子大不如前,竟一日不如一日了.她在临死前的一天，把以阑叫到她房里.结果，第二天就去了.主子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妩媚与光采，却很平静，看不出是怎样的心境.
主子之于我，是个谜一样的女子.我始终猜不透她.
后来我问以阑，她说了什么，而你又说了什么？
以阑说：“她问我对她可还有爱？”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曾对你有情，却从不曾有爱.”他抚了抚我的发.
我叹了口气，道：“就这个？”
“他还问我对你是否真心去爱.”以阑微笑地望着我.
“那你又怎么说？”我眨了眨眼笑着问.
他俯下头吻了吻我的眼睑，低声道：“我从不曾停止爱过简清秋.”我似乎能感到它唇角微扬的弧度，“我爱你.”
我乐得反手拥住他.
“我们结婚吧。”
于是，我们结婚了.
却不到两年，他就去了.
他去时还笑着要我别忘了照顾阁楼的素馨.他说，素馨虽然没有馥郁的香气，却是他最喜欢的.因为像我一样，干净，素雅，从不想去如何吸引别人.
呵呵，他是这般说的.
我之后就一直住在这种满素馨的老房子里.我们没有孩子，于是我收养了一个女孩儿，陪我一起照料素馨.素馨一年比一年开得好，我呢，也从一个少女，变成个老太婆啦.
“再后来就有我啦.”雨儿满足地将小脑袋靠在我的膝上.
我抚了抚她的发，浅浅笑着.
“外婆！我来啦！”我眯着双眼看着与雨儿同来的年轻人.
俊朗的外表，如阳光般的明亮眼眸.
“外婆，这是我男朋友.他叫寒朗.”雨儿有些羞涩，笑吟吟地介绍.
“婆婆好！我是寒朗.”寒朗大方地问好，笑容灿烂温暖.
“……好名字啊，好……好！”我看着穿透过空气的阳光，不住点头.
雨儿和寒朗结婚了.生活得很幸福.不久，雨儿产下一男婴，要我取名.
“叫昀儿吧.”我沐着暖和人儿的阳光，轻轻笑着说.
“好.应外婆的，叫昀儿.”雨儿爱怜地用指尖轻触昀儿粉润的脸，“……寒昀.”
我躺在藤椅上，悠悠摇着.摇着摇着，我又回到了那天的乌篷船上，以阑掀开纱帘对我笑着，眼底蕴了湿润的雾气.
“今日天气很好，出来和我一道赏赏景吧.”他漾开一层微笑，如同船下的一池春水，轻轻浅浅泛开柔软的漪.
“你终于来接我了.”我亦回以微笑，走过去执起他的手,一起走至船外.
湖水映着我俩儿，我没有满头银丝，跟当年一样，乌亮得像缎子一般.他习惯地抚上我的发.我笑了，见到他眼角细细的纹.
“我们住在哪儿好呢？”他看着天空雨丝纷扬，激起漫天烟雾，“得种上满院的素馨，看上漫天的烟雨.嗯……就这样.”以阑抿着薄唇，扬起一缕轻笑.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伸出手环住我，轻轻的却很稳.
我闭上眼，唇角泛起笑意.
我爱烟雨天.
“我爱你.”我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