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导之路》夙夜安流

1、复活于妖尾

　　从混沌中缓缓苏醒，他感受到了身体仿若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冰寒与莫名的炽热之感相互在体内交织着。
　　与此同时，一股宛若被泡在母体羊水中的舒适感也在其中交缠，这种矛盾交加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却让他意外的倍感安心。
　　……嗯……安心。
　　嗯？
　　不对啊！！！
　　他、他还活着吗？
　　在意识断线前的记忆中，马路对面冲出的大卡车气势汹汹地向他翻滚而来，闪避不及的他在一阵剧痛袭来后，就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然而此刻他却来不及庆幸竟然能够活下来，临死之前浑身上下寸断的疼痛让他十分担忧，哪怕是大难不死，他十成十也会变成残废吧？那样又与死亡有什么区别？
　　内心一阵绝望，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鼓起勇气撑开宛如被巨石镇压般的眼皮——人，总归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这样说服着自己，然而入眼却发现自己身体周围全都是不知名的液体，在惊愕的几个呼吸间微微转动着脖颈，瞳孔一缩间，终于看清自己似乎被泡在一个蛋型容器里。
　　顾不上奇怪为什么在水中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以为车祸后大难不死的自己会因为伤势而被包裹成木乃伊的他，因为过度震惊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似乎一直守候在一旁之人的双眼中。
　　靠近面前的是一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黑色的柔软短发服服帖帖的顺着对方的头型而下，唯有头顶的一撮翘了起来，身着宽松有金色边沿且款式奇特围着白色布料的黑色衣袍，那一双如黑珍珠般的眸子中，此刻盛着满满的温柔之色注视着他。
　　“我是杰尔夫·多拉格尼尔。是你的哥哥哦，纳兹。”
　　——虽然被泡在水中，但这并不妨碍声音的传播，即便有些失真。
　　确认了第一眼就认出的、隔着玻璃看着他的少年身份后，陷入呆滞的他张口结舌，恰好一串气泡快速涌出，很好的遮挡了此时此刻他明显不太对的表情。
　　默默吞下好大一口不明液体，勉强反应过来后，他……他现在也只能冲对方扯个嘴角掀起一个笑容了。
　　他……他可能需要静静！

　　就在纳兹苏醒后不久，复活了他的哥哥杰尔夫·多拉格尼尔就直接打破容器将他放了出来。
　　而知晓一些妖尾后事的纳兹也随之开始认认真真地跟随杰尔夫学习语言与文字，并熟练着恶魔之力。
　　只不过后来即便他达到了能熟练运用咒法火焰并恶魔化，但是面对睁着血红双眸的杰尔夫，纳兹依旧选择拒绝战斗并以绝对安静乖巧的姿态扯起杰尔夫的衣角，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父亲。”
　　当时敏锐觉察到四周气氛似乎有些冷的纳兹微微偏头将疑惑写在脸上冲杰尔夫卖乖：“……哥哥？”
　　先是被前一个称呼噎到浑身一僵的杰尔夫听到后一个称呼后终于回神，看着自己用弟弟身体所做出的最强炎之恶魔脸上表露的疑惑，面无表情地随手抽出END之书附上个魔法照着纳兹的头就敲了上去。
　　根本没想着躲的纳兹捧着被敲了个包的头，忍不住呻吟着蹲坐在被魔力炸出的坑洞里，委屈万分。
　　——他又没喊错！
　　这个哥哥兼父亲果然是个傲娇吧！
　　龇牙咧嘴地拍拍灰尘，将杰尔夫有意无意丢在他脚边的END之书拿起并收好，看样子他并不像其它的恶魔一样核心是书，而是身体呢。
　　脚步轻快地跟上杰尔夫的纳兹默不作声，只不过这次他抓着对方衣摆的手没有再像苏醒后所渡过的时间里一般，总是被杰尔夫弹开了。
　　随后，面对主动表示想进一步学习各种魔法知识的纳兹，杰尔夫毫不吝啬地倾囊相授着，两人就这么相伴着走走停停，一直渡过了整整三十年的时光。
　　只不过成为炎之恶魔的纳兹，也不知是不是他穿越所带来的影响，身体在三十年中的成长速度仅仅赶上人类幼童三、两年的生长期。
　　这一点着实让他感到十分无奈的同时，在发觉后纳兹渐渐地不再刻意去算具体过多少时间了。

　　在头一个十年里，为了能自我掌控END之书，纳兹除了杰尔夫所构建的恶魔自带的咒术能力，一门心思扑上了语言，这也是构筑术式和魔法阵的基础，只不过学得他十分头大。
　　至于其它的魔法……
　　超越常理的力量从常理中孕育而生，魔法并非奇迹，是存于体内的气及自然中流动的气相符合后出现的具体形态。而只要相信，魔法就是存在的，所以每一天，纳兹都会坚持进行冥想——在冥想中梳理每一天所学的同时，感受着身体的呼吸和周身的自然环境。
　　不过今天，纳兹心中一动。
　　沟通……
　　人类为了沟通而学会使用声音，为了交流而构成了语言……
　　一股不同于现在所有的魔力波动开始油然而生，力量在体内翻涌着寻找宣泄口，而在足有六年积累的基础下，若有所思间睁开眼的纳兹视线聚集在了眼前的草地上。
　　新生的魔力波动与草地上的植物瞬间达成共鸣：“生长。”
　　宛若时间被加速，被纳兹所凝视的这片草地猛地窜出几寸长，并且还在持续窜高。
　　慢慢站起身，觉察到身体内魔力的快速流逝，纳兹微微一愣就反应过来再度开口：“停止。”
　　不远处的树下，感觉到新生魔力波动的杰尔夫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
　　对上杰尔夫惊讶的视线，满心欢喜的纳兹想了想，兴奋地说出自己为刚刚觉醒的魔法所起的名称：“魔法【真言】，刚刚用的是波塔梅里亚语，之后可以试试其它的古代语。”
　　觉醒一个新型魔法的结果就是，又被硬塞一堆魔法知识头晕脑胀的纳兹被杰尔夫放心地打包丢到了一个相对和平的城镇图书馆里，只不过离开时杰尔夫温柔的笑容让纳兹有些寒毛直竖。
　　“变得更强吧，纳兹。”

　　接下来的十年中，在不断地被杰尔夫丢到各个城镇和国家的藏书点的同时，纳兹切切实实的感受并经历了战争。
　　这是个动荡的时代，任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国与国之间，各类公会与公会之间，人与人之间尽皆斗争不断，龙族的侵袭与大型魔法战争兵器的接连出场更是能轻而易举的更改地形、毁灭国家。
　　不过就如同核武器一般，这种大型魔法战争兵器在偶尔一次的出现后通常用作威慑手段——各国的国王并不是蠢货，谁都不想鱼死网破。只不过相对和平地区的国家却尽皆拥有此种决定性的武器，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然而战火孕育悲伤，悲伤滋生仇恨，当身陷疯狂的人群中时，人往往也会身不由己。
　　记不清第一次手染鲜血是什么时候了，在被攻破的城镇废墟中，得到消息的杰尔夫找到纳兹时，半恶魔化的纳兹已经沐浴了满身的鲜血。四周幸存下来的人类则以恐惧的神色对纳兹念着‘招来灾祸的恶魔之子’、‘灾祸显像’之类的称谓。
　　当看到杰尔夫出现的纳兹，在回过神后只是拭去鲜血沉默地跟随杰尔夫的脚步离开，并且纳兹落在杰尔夫背影上的视线神色复杂——他为了帮助其他人而使用了力量就被如此对待，杰尔夫又如何呢？曾经身为人类的纳兹知道战争的本质，知道引动战争发生的种种原因。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谨记人性的存在是多么的温暖且又会在灾难和战争的洗礼中绽放多么令人动容的光彩。
　　然而，人性却偏偏又是最为脆弱和最为黑暗的存在……
　　人类啊……
　　话说回来，在他向杰尔夫讨论战争的本质时，杰尔夫的表情还是第一次显露出惊讶之色呢。

　　“纳兹。”
　　“嗯？怎么了哥哥？”
　　再一次跟着杰尔夫踏上旅途，却少见的在这座森林中已经停驻了一个月的纳兹放下手中正在观察的植物，怔住了。随着地面一阵阵规律的震动声和皮肤因高温而产生的一丝闷热感，一条庞然大物从繁茂的树木中渐渐显露出了全貌，并且这条庞然大物锐利的眼中带着审视。
　　审视？
　　这是龙……
　　杰尔夫是要让他学习灭龙魔法么？这不由得让纳兹心下十分诧异。
　　“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火龙王伊古尼鲁。”

　　“纳兹哥哥！”
　　放下手中正在细读的魔法手抄古卷，听到呼喊纳兹回头绽开笑颜：“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只见五位颜色各异的小萝卜头在他的面前一字排开。刚刚发声的正是被伽吉鲁牵着的温蒂，尚属于臭屁小鬼范畴的伽吉鲁拽拽地开口：“安娜叫我们集合。”
　　——星灵魔导士安娜是一名魔力深厚温柔且刚强的女子，这五名身为孤儿的小萝卜头在平日间便是由她时不时地来照顾。
　　此时点头走向五个小娃娃的同时，纳兹感叹着剧情的冲力。
　　自他向火龙王伊古尼鲁学习过灭龙魔法，又跟着杰尔夫在大陆上旅行了几年后，杰尔夫将他介绍到安娜这里来继续学习。在跟安娜一起生活的这七年间，纳兹见到安娜先后收养了他眼前这五名孤儿，并且到现在为止，这五名孩子已经在这片森林中分别跟随五条龙修习几年的灭龙魔法了。
　　安娜平日除了指导他，不定时的会前往五名孩子的住处，同时教导这五名孩童的五条龙中除过火龙伊古尼鲁外，还有天龙格兰蒂涅、铁龙梅达利卡纳、白龙柏斯洛基亚与影龙斯基亚德拉姆。而跟着安娜时不时也会抽空照顾五个孩子的纳兹，也相当得五个孩子的欢心。
　　嗯，除了同样跟随火龙王伊古尼鲁修习火之灭龙魔法，有着柔软浅棕发与同色温润瞳孔的纲在看到他时总会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修习铁之灭龙魔法的红眼小鬼伽吉鲁见面就挑衅意图跟他打架外，堪称愉快。
　　至于魔法，但凡能学到手的纳兹尽量都学到手，学不到也都强迫自己记下。同时他还凭借对后世一些魔法的印象，在安娜和杰尔夫的帮助下提前让几种魔法问世了，比方说让魔力转为信息化的【文书】。虽然有作弊嫌疑，不过用已然知晓的效果来构筑术式与魔法阵，也增加了他对魔法的理解和熟练度。
　　只不过，现今时代的魔法并不像后世那样细分，很多理论构架的缺失下，导致出自他们之手的魔法效果不仅简单粗暴还偏离了一些预定方向，不过成果确实挺喜人的。
　　与此同时，因为此时空气中的魔力因子浓度比较低，纳兹在各地游历的同时，想到了利用结界阵法来聚集魔力以此聚集空气中游离的魔力因子来辅助冥想。
　　话说回来，平日这个时间应该是小鬼头们修习魔法的时间，不知道此时将他们聚集起来是为了什么了。

　　答案在纳兹抱着温蒂滑下天龙格兰蒂涅的背，看到把他丢给安娜后就经常跑的不见踪影的亲哥哥兼父亲的杰尔夫和他身边的安娜，以及伫立在他们身后的日蚀大门时，呼之欲出。
　　神色了然的纳兹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了抚保险起见没有被他放在魔力所建立的空间而是选择紧紧绑在宽松衣裤下大腿一侧的END之书，又伸手摸了摸被他牵在手中的温蒂的蓝色小脑袋。
　　纳兹神色之间有些不舍，但是时间到了啊，小鬼们……
　　只不过他是出自杰尔夫之手的最强炎之恶魔，但愿到了未来他们不会为敌吧，毕竟四百年太久了，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不，即便为敌，相信这些孩子成长起来后也能将他打败吧——挺没志气目前只专注学习魔法的纳兹这么想着。要知道，杰尔夫和以伊古尼鲁为首的龙们在订计划时并没有瞒着纳兹，所以此时此刻，纳兹十分平静地看着伊古尼鲁等待对方的决定。
　　杰尔夫抬手，提前布置好的魔法阵发动，掩盖下日蚀发动时庞大的魔力震荡痕迹。同时，纳兹也敏锐地觉察到森林其它的几个方向也产生了一些魔力波动，想来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混淆视听。

　　——火龙王伊古尼鲁到底没有选他。
　　也是，先不提他是恶魔，从复活后起嫌弃耗费心力还破绽多的纳兹并没有做过多的掩饰，自然不会像原著中一般因为和伊古尼鲁的战斗导致失忆并与伊古尼鲁变成养父子的关系。
　　纳兹与伊古尼鲁，严格意义上来讲仅仅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而纳兹也将伊古尼鲁当成与杰尔夫一样的父辈，真心地尊敬、爱戴着，那么选养子而不选学生也是常情了。随着五条庞大龙躯的消失，安娜和五道因为龙魂之术昏迷过去的小小身影没入大开的日蚀之门，出乎纳兹意外的是看向他的杰尔夫。

　　杰尔夫抬眼看向自己亲手制作的最强炎之恶魔，看向……自己的弟弟，开口了。
　　“纳兹。”
　　相顾无言，纳兹看不懂此时此刻杰尔夫眼中颇为复杂的神色。
　　“你自己选择吧。”
　　杰尔夫身后，日蚀的光芒随着开启时间的流逝和魔力的消耗开始渐渐暗淡。
　　“我出发了，哥哥。”
　　虽然不知道杰尔夫让他也通过日蚀之门的用意，但是纳兹的神色从犹豫到镇定，脚步踏出，在经过杰尔夫时，嗓音压低道。

　　四百年，身为人，纳兹还没有自信到能在年复一年的漫长时间中保持住自己的本心。所以，即便穿越日蚀会造成很多不确定因素，但是既然有这个机会，纳兹不想放弃。
　　不是没有看到杰尔夫脸上隐隐的一丝黯然，但是这一次，他选择了自己。
　　不是没想过拉着杰尔夫一起进入日蚀，但是想到阿库诺洛基亚，若是没有了杰尔夫牵制对方，未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有谁能保证日蚀之门能够顺利地再次打开么？
　　——想必杰尔夫也是明白这点的，所以，他不能。

　　然而，当纳兹的身型半没入日蚀时，伴随着滔天魔力带来的威压，一道陌生的龙吟响彻云霄，隐隐可以听到杰尔夫的声音：“阿库诺洛……”
　　一阵魔力激荡，已经被日蚀魔力裹挟住全身的纳兹在震荡中刚刚反应过来爆出自己的魔力就要反身走出，但是神志却在日蚀突然动荡起来的魔力作用下陷入恍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