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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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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敏捷修长的身影在他面前闪了闪,挑云本当是被匈奴发现了,但眼前黑影一身酒气,不像是巡逻的士兵,倒像是个喝醉了出来闹事的杂役。
身影的主人漫步走上前来,挑云正推测他下一步动作,不料那人却蹲身捧起了他的脸颊···
那阵酒水味随着来人的靠近越发浓重,挑云甚至能感到他心跳的厉害。
难不成是一位仰慕自己的匈奴女子?素闻匈奴女子落拓不羁,都有几分泼辣劲儿,敢恨敢爱,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的鼻尖逐渐碰上,挑云正欲唤人,却被率先堵住了嘴···
那人灵巧的舌尖正侵入他口腔中,毫无保留的掠过每一寸嫩|肉,挑云从未经|人|事,此刻便是愣住了。任他肆意妄为,激|烈的吻从唇|齿间挪到雪白的脖颈上,挑云的双肩被死死按|住,他双臂疼得要命,只得微微侧过些身子强|忍着。
这该是多么野|性的姑娘,既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挑云本想唤人来,但害怕这姑娘反过来诬陷自己,这是在匈奴的土地上,什么都不好说。
“香大人是在想什么呢?”顾谓看这挑云盯着水面多半个时辰了,忍不住问道。
挑云的回忆被打断了,收回根本不存在的目光,淡淡说道
“没什么。”他话音刚落,将手臂搭在河前的栏杆上,不料那栏杆已是年久失修,根本经不起人依靠,挑云一个翻身就随断掉的栏杆坠入水中。
一个人落水,在如此闹市街头根本引不起人们注意,四周的人耳朵里都充斥着戏台子上的声音,没有人看见到河边荡起一大片涟漪。
顾谓心中一颤,黑色长靴在石梆上一踩,便随着挑云落入水中。
挑云在坠河的一刹那,被河边的石梆磕着了头,此刻早已昏厥过去了,任由着一股股暗流将他吞噬·····顾谓游到他身旁,单臂环着他纤弱的腰间,向上游去。
一串串气泡从挑云苍白的嘴角冒出,这阴雨河有数丈之深,顾谓担心他坚持不到上岸,心下一狠,便嘴对嘴的向他输气·····
两人的发丝在水下飘荡,顾谓的小辫子缠上了挑云的发梢,挑云的头发早已披散开来,那双眼眸半睁着,长睫毛随着水流微颤,给原本清秀俊朗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幻雾。
顾谓看着他,周身的河水冰冷刺骨,使他刹那间仿佛回到同样一个冰冷的夜里。
还是七年前,那是塞北的寒夜,顾谓一睁眼就躺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做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比同龄人要稳重的多。几滴凉水从他的发梢上滴下,落到了顾谓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当年只有十六七的顾谓,父亲是匈奴国的君上呼齐彻,母亲却是个不闻名的汉人顾姓宫女,生下他便死了。“混血的杂|种”,这个名号挂在他身上十数年,众人的冷眼和讽刺都是凑成他性子诡谲的一部分:
“君上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侮辱。”
“储君的位子永远是你的哥哥们的,杂|种不配统领国家。”
这是在他耳边最常听到的几句话,可是凭什么哥哥们可以,自己就不可以?他并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误?顾谓生性就带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蛮横无情、巧言令色,这两种性格在他往后的岁月中被逐渐放大。
他开始为自己争夺储君的位置,在父亲面前懂事早熟,文武皆备,在兄弟面前却是无情无意的,常常使出些阴狠的手段报复。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自己凭什么要让别人好过?
十七岁的顾谓,在一年寒冬里,终于为自己赢得了储君的位置,代价是亲手谋杀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觉得很值得。君上很看重他,因为顾谓的才能确实出众,但天下没有不漏的网,有人告发了他谋杀亲手足。虽然君上死活不相信,但为了平息民愤,只好忍痛割爱,派人给顾谓上刑。
冰冷刺骨的荆条沾满了辣椒水,在雪地中一下下抽打在他白皙的肩膀上。他却还在笑,众人都道他疯了,但无人知道,乱发下的那双眼中,薄雾一样的泪水逐渐消失,换来的是空洞,死寂一般的冷漠。
慈悲为怀?
从那时开始,伴着浑身上下刺骨铭心的疼痛,他记住了,他残害这个世界还不够多,杀父、杀母、杀妻、杀兄、杀弟、杀子···还有这么多恶事他没做过,怎么就能轻易的死了?
眼皮越来越沉,那双眸子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合上了,士兵奉命将他扔到了河边的野地里,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自己也这么想,即使活着,又有谁会接纳他呢?生来的天煞孤星、混世魔王。
但还是有人,出乎他的意料,一梦惊醒,既然躺在了一个敌国少将冰冷的怀中,他怀抱冰冷,十指冻得青紫,少年顾谓紧抓着他的臂膀,似乎从透彻的寒冷中抓住了一丝温暖····
此刻便是一样的冰冷,顾谓停止了回忆,抱着挑云游出水面·····
挑云回去就发烧了,顾谓不知此行是喜是悲,看他这么高兴是好的,没想到却闹了这么一出“落水记”。
那天游归的夜里,顾谓亲自在一旁服侍着挑云,大夫刚刚来过,说没有大碍,开了几副退烧定神的药物,顾谓不放心下人去熬,亲自在烟熏火燎的柴房蹲了两个时辰。
他虽然自幼受人白眼,但好说歹说也是生长在宫廷中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身段,这种累活还是第一次做。
顾谓心想,挑云若是病一辈子,自己当真要蹲在这柴房半辈子才对。
他回到房间,将挑云轻轻扶起,他神色缓和了很多,周身冰凉,唯独额头滚烫。顾谓略带笨拙的将他扶入自己怀中,那副曾经英姿飒爽的身躯,此时既然显得如此赢弱,似乎比从前清瘦了许多?他极力会想着当日挑云是怎么将自己环在怀里的,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挑云的身体,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他。
好不容易坐定,顾谓才发觉,自己什么时候比他高出了一头,此时怀里倒像是困了个小女子般轻巧。记忆里的挑云仍是威风凛凛的骠骑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自那日病中苏醒起——也许是匈奴民族骨子里就带着征服的欲望,就希望这“一人”是自己,不是南梁的窝囊皇帝。
“粮仓找到了吗?”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
挑云把这样句本应铿锵有力的句子,说成了嘴边的一团棉花,软绵绵的,毫无一丝力气。他真是在梦都忘不了当年的一物一景,顾谓这样想着,不知到他是否还记得军中那个“平陵”,只当他胡乱说梦话,便放下了警惕,笑着应道:
“将军放心,已经找到了。”
“在何处?”
“鸿鹄镇。”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