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61、第六十一节 劫后余生

　　一面是冰山，一面是火海。
　　一叶扁舟在寒冰与火焰间回旋，向无边无际的深渊中堕落。
　　林染大喝一声，坐了起来，只觉四肢百骸都像散了一般，但小腹之中，却不再疼了，两股内息又已相安无事。
　　斑驳的阳光从竹叶间隙洒下来，照在身上，无比和煦温暖。身边哗哗水响，林染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水潭旁边，一道飞瀑匹练似的挂在对面，潭中波纹荡漾，浮光跃金。
　　潭水旁边，竹林之下，生满了不知名的红色野花，在阳光里开得正艳，吸引了不少蜜蜂蝴蝶前来采蜜。瀑布虽响，空气中却能听到飞虫扇翅的声响，宁静而祥和。
　　这里，不正是第一次看清裴紫夏容颜时，竹林尽头那一处瀑布和水潭么？林染拍了拍脑袋，渐渐记起之前的事来，忽听一个悦耳的声音带着惊喜道：“你醒来啦？”
　　身旁枝叶摇动，走出一位绿衫姑娘来，眉目含笑，喜悦无限，正是刚刚念起的裴紫夏。只见她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嗯。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吧，我这一身可脏。”林染赧然一笑，深以自己弱不禁风为耻。挪到水边，用手掬起水来洗脸，却见水面倒影中，自己脸上干干净净，却是裴紫夏早已帮他擦过了。
　　裴紫夏在他身边的石块上坐下来，声音中带着隐忧，道：“你昏睡之时，我替你把了下脉。好生奇怪，你身体里有两股霸道之极的内息，一者极阴，一者至阳；一个极寒，一个极热，本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样东西，你却聚于一身，应该不是你自己练功练的吧？”
　　林染洗了把脸，苦笑道：“我哪有这等本事。都是那虫儿咬我，我欲想不要亦不可得也！”便略过雨丝丝向他体内逼入寒毒不提，只将被那极寒的虫豸噬咬，和生吞重明之血的事情说了出来。
　　裴紫夏恍然道：“我猜也是外力所致，只不过你这番遭际，也未免太离奇了些。听你所说，那极致冰寒的虫儿，当是传说中的玄冰蛭，算得世间最阴毒的东西，比之冰魄寒蝉又胜一筹。说来也巧，那玄冰蛭和冰魄寒蝉的寒毒加在一起，刚好又和后来的重明阳火相匹敌，不分轩轾。
　　啧啧，冰魄寒蝉、玄冰蛭、重明神鸟，这三者都是世间难寻之物，尤其是玄冰蛭与重明鸟，无缘之人便是寻找一百辈子，也难觅踪迹，却被你一下子全遇到了！”
　　她称奇之后，又皱起了眉头，道：“小妹略通岐黄之术，不瞒你说，以我粗浅的医道看来，你这阴阳二息，实是致命隐患。若不及早引导宣泄出去，迟早一日，因为某种破坏掉二者平衡的因子，它们的冲突会让你痛不欲生，乃至断送你的性命。”
　　林染苦笑道：“这个我自己身受其苦，早已深知。但引导宣泄，却不是我自己能办到的，只索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裴紫夏道：“你也不需灰心，你这恶疾并不是全无办法可想。只是从今之后，你不可再妄动真气了。”
　　“为什么？”林染虽问了个为什么，其实原因心里大抵是清楚的。
　　裴紫夏道：“的确，如今这阴阳二气都可供你所用，而且威力奇大，但你用一次，便会激发一次，就算不起冲突，也会因为你的时时使用而与你本身的内息融合在一起，更为他日的宣泄带来难度。你这次发作晕倒，想必就是在烈火中催发极阴寒气，结果外界的烈火把你体内的阳气也调动起来，你便禁受不住了。”
　　林染点头道：“能不用，我自然不会用的。只是昨天人命关天，我岂能见死不救，哪能顾得许多后果？”
　　裴紫夏嫣然一笑：“其实，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忽然之间，白玉一般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了。
　　林染见她一身绿衫，却偏自自在在地坐在红花丛中，倒显得绿色比红色更加娇艳好看了，不由眼睛有些发直，赞道：“你生得真好看。我这般多看两眼，身上都没那么难受了。”
　　裴紫夏脸色更红，嗔道：“你又来说笑，真是懒得理你！”说罢真的扭过了头，不再理他。
　　林染急道：“我说的是真的！这些红花，开得是极好看的吧？但你往旁边一坐，便直把它比下去啦！”见裴紫夏抿着嘴不说话，便随手采下一朵，道：“你不信，我给你插一朵在鬓上，你去水边一照，自然知道我说得不假，不是拍你马屁。”
　　说着欠过身子想将鲜花插到裴紫夏头上，却见裴紫夏用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看着他，略含不悦，手上一滞，这花便插不过去。
　　裴紫夏面无笑容，道：“这花自己开得好好的，没招你没惹你，你为什么要将它摘下来？离开了枝头，它一会便要枯了。”
　　林染呐呐地收回手，将花茎插在水边的湿泥里，道：“这样子，便不那么容易枯萎了吧？”
　　见裴紫夏仍然板着脸，不愿意搭理他，便笑道：“本着侠义之道，你不理我可有些说不过去。你说我这阴阳冲突的毛病是有法医治的，却不理我，难道是要见死不救吗？”
　　“如果真能见死不救，倒省了我许多事，至少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也不用看着你生气。”裴紫夏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大布包放在石头上，慢慢解了开来。
　　布包里面，是一大块赭黄色，如同顽石般的东西，表面布满六角形的坑洞。林染认得，原来是个极大的蜂巢。
　　裴紫夏道：“你饿了吧？刚才见你昏睡着，我去把阿玉的尸身用乱石葬了，顺便找找看有什么可吃的。眼下正值春天，野生瓜果一概没有，幸好见到这个蜂窝，便连锅端了来。唉，这阿玉也真可怜，如今连杨员外都已羽化飞升，在世间再没有一个亲人。这处孤坟，再也没有人来上香除草的了。”
　　林染见她思及阿玉，不免心酸劳神，忙岔开她的话头道：“我舒舒服服在这里睡大觉，却劳烦你为了咱们的肚子去找吃的，果然是辛苦你啦。只是这蜂巢是蜂儿住的房子吧，也能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