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相逢》长林丰草

3、第三章

　　一开始主动说话的其实只有那个和老太太一起的年轻人，桂杨和江淮只是不时回答一下那人提出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人对彼此的了解逐渐加深，所聊话题的涵盖面也愈发广泛。在谈话中桂杨了解到，年轻人此次出行只是受人所托，将老太太送去千里之外的亲人家，江淮则是出差。

　　谈话过程中江淮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直在旁边cos背景板的老太太句“你们的座位在哪”，老太太动作笨拙地想给江淮展示一直攥在手中的车票，却被年轻人喝止。
　　江淮见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倒是桂杨傻乎乎地给江淮看了一眼自己的车票，顺便吐槽铁路公司座位安排不合理，搞得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到底是这五个座位中的哪个。
　　江淮轻笑，不露痕迹地扯开了话题。

　　不知怎的，三人说到了关于手机的问题，那年轻人反手摸出兜里的手机，用手托起来向桂杨、江淮二人展示着，像推销员一样开始吹自己的手机多么省电。
　　见状，桂杨有些不甘心地再次按亮自己手机的屏幕，眼睁睁的看着它电量由2%掉到1%，然后黑屏关机。
　　“手机没电了？”江淮用余光瞥了一眼说道。
　　“嗯。”有些失落地点头，桂杨起身准备将手机放回包，却被江淮虚虚地拦了一下。
　　疑惑地抬头，只听江淮问道：“有充电宝么？”
　　迷茫地摇了摇头，桂杨又将手机重新塞回了裙子侧腰上的口袋里。
　　似乎有些诧异，江淮顿了顿又问道：“我有充电宝，借你用？”
　　惊喜地抬眼看了一眼正打算取包的江淮，桂杨点头如捣蒜。
　　对面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睛明亮异常，其中似有星光闪烁，江淮不由得呼吸一滞。他只好慌忙转过身，假装继续在书包里摸索。
　　将充电线连在手机上，看到久违的充电中标志后桂杨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便是又一轮沉默。
　　没一会，一旁的年轻人便又打破了寂静，
　　他再次摸出自己那部号称“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的新手机，提出下载一部电影三人一起看，以此来消磨时间。
　　一直没说话的二人默许后，年轻人环顾车厢，发现大多数乘客都已在火车里高功率灯具的照明下陷入深度睡眠，便问江淮和桂杨为什么不去睡一觉。
　　“睡不着。”两人异口同声。
　　年轻人：？
　　江淮：“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多累我都毫无睡意。”
　　桂杨点头附议。“不过我倒是能感觉到困啦。”他补充道。

　　黑夜漫长，桂杨连打了几个哈欠后用手背随意抹掉眼角的泪珠，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水杯和一袋奶茶粉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奶茶。
　　回来后他将杯子随手放在座位中间不大的桌子上，奶茶的清甜瞬间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甜食止困。”江淮突然道，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继续道：“好想喝粥啊。”

　　由于这列火车沿途有很多隧道，所以手机的信号一直都很弱，年轻人的电影也许久都没有下载完毕。
　　不知过了多久，桂杨发现自己手机的电量重新回到了令人踏实的100%。
　　他拔下充电线将充电宝还给江淮，看了眼手机，突然灵光一闪，试图将自己喜欢的运动员安利给另外两人，以此来拯救周身困倦的空气。
　　点开微博，桂杨兴奋地点开关注列表向其余两人展示自己喜欢的运动员，结果江淮只是随意瞟了一眼，那年轻人更是看也没看。
　　桂杨颇受打击地叹了口气，关掉视频，发现那两人又开始聊天了，不带他的那种。

　　在年轻人的询问、江淮的回答和桂杨的偶尔插话中，车窗外终于悄悄显露出一抹灰蓝——天开始亮了。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桂杨暗暗心惊自己居然真的熬了个通宵，而早已归于沉默的江淮也开始把手伸进背包里找东西，然后变出来两套酒店里都会配备的一次性牙具，很自然地给桂杨递了一套后转身去了水池边洗漱。
　　桂杨被江淮此举弄得有些呆愣，接着便跟在江淮身后喜气洋洋地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将手中的一次性用具塞进火车内壁上隐藏的垃圾桶，随着一声叫卖，江淮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趟餐车。
　　喜上眉梢，江淮叫住了推着小车的乘务员。
　　“你有粥吗？”江淮问道。
　　“你要吗？”乘务员的大嗓门吼道。
　　“你有吗？”
　　“你要吗？”
　　“你有吗？”
　　“你要吗？”
　　“你有吗？”
　　“我没有我还来干什么啊！”乘务员愤怒地用力推了一下小车，用不屑的眼光瞟了江淮一眼，扬长而去。
　　江淮有些辛酸地摸了摸鼻子，十分委屈道：“我就想喝碗粥，现在的人也太暴躁了。”

　　火车上的白天就这样戏剧地开始。

　　万事开头难，最难熬的夜晚终于过去，接下来白日的光阴就好打发多了。
　　这期间桂杨缩在座位上嚷嚷着车厢里的冷气太足，冻得他小腿早已麻木，江淮便提出将自己窗边的座位换给他，不多的阳光从窗户洒进车厢，正好可以暖和冻僵的身躯。
　　车上的空座位越来越少，那名年轻人不得不站了起来。
　　火车在一个省会城市停靠，车厢里的空座位终于被填满，过道上、车厢交界处都挤满了人，跟着年轻人的老太太也终于站了起来。
　　其实一路上桂杨将老太太和年轻人的情况猜到了大半，也知道了他们买的是站票。秉承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桂杨起身欲将座位让给老太太。
　　可还没来得及站起，便有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又把他按回了座位。
　　桂杨：？
　　抬头，对上了江淮的眼。
　　“你坐，我坐的有点累了，站起来活动活动。”像是猜到了桂杨在想什么，江淮开口道。
　　于是老太太就顺势坐在了江淮空出的座位上。
　　江淮一直站在离桂杨不近不远的地方，用身体将可能会碰到桂杨的来来往往的旅客和桂杨阻隔开来。

　　一天就这样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和人来人往中过去了。

　　江淮比桂杨提前两站下车，那时已接近傍晚，天际烧起一片火红海，其间点缀着缕缕金光。
　　那一站下车的人很多，人头攒动，上车的人流与下车的人流接近、融合、分散，江淮整理好行李立于桂杨身侧，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桂杨笑了一下，和他告别。
　　待桂杨说出“再见”二字之后江淮便转过身去不再言语，等待着拥挤的人群向车下缓慢推进，似他刚上车时一般安静。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过互留联系方式的事，两人就这样普通地告别，像对待身边每一个萍水相逢朋友一般。
　　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有肖想掺有对方身影的未来，或许如此一别，和相遇时一般平淡，便是为这场惊艳了短暂时光的相遇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桂杨注视着江淮消失在车厢与车厢的交界处，又看着他出现在满是行人的月台上。
　　匆忙的旅客分散开来，钻入不同的出站口。江淮走到出站口时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在桂杨的目光中快速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