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81、回家

　　四下寂静无声，阿白软软倒着，额头和双手都一片冰凉。此处受龙力压制使不出法力，而且经过方才的恶战，谢宝树此时也没有法力可供施展，只能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仰面半躺着，圈在自己双臂里，用体温尽力给他取暖。

　　阿白在昏迷中呼吸均匀，倒并无更加严重的状况，只是丝毫没有要醒转的迹象，安静乖顺地靠在他肩膀。上回几番想亲他没亲到，趁他此刻闭着眼睛没有意识，谢宝树便肆无忌惮地低头盯着他看。

　　寸毫之间，呼吸交汇，越看越觉得心里痒痒。方才确定脱离险境，心刚定下些，此刻又好像有只毛虫从哪里要爬出来，全身都觉得刺挠的慌，却又不知从何处挠起。

　　实在忍不住，谢宝树腾出一只手，用手指轻轻拨了拨他左眼的长睫毛，试探着低声唤他：“阿白？”

　　可怜阿白晕得很沉，眼皮只是颤了颤，嘴唇似乎微微动了动却没声音。

　　这副任君摆布的模样让谢宝树迅速移开视线望向虚空，内心陷入了无比的纠结。

　　——待他过会醒了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这小子的法力好像至今没见过到顶，万一他脾气上来还是不肯就范怎生办？如今他也不像从前那般好哄，一不小心说错话就给你玩冒烟消失，而且你还不知道去哪找他，只能自己憋闷。上回他在秋水大泽边一言不合就离开、留你独自连酒都觉得苦，那滋味还想再尝一遍吗？

　　——但是，我谢宝树这一生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从来不曾偷偷摸摸。就算神格没了、法力没了，也算是行得正、坐得端，现下要是真的趁阿白昏迷毫无抵抗能力的时候对他做出脑海里想的那些事情，岂不是跟邪道毫无两样？！

　　——可这小子自身就彻头彻尾是个魔头哎，对待魔君也没必要一直恪守正道规矩吧？

　　——那为何他从前那么纯良、后来就选择入魔道了呢？这总归和你从前没教育好他有关系吧？！现下你居然还对他产生那种想法，谢宝树你的良心愈发腐坏了！！！

　　……

　　经过一番挣扎，谢宝树还是艰难地把手从阿白脸上挪开，规规矩矩地抱着他，同时老实盯着对面墙壁，目不斜视。

　　哎，还是等他醒来再说吧。

　　尽管那两片微带湿润的饱满嘴唇无遮无挡地横在他一低头就能亲到的地方，但谢宝树打定主意，拿出曾为天神的高风亮节，努力把思绪转到其他的事情上。

　　关于正道，关于天庭，关于北辰……不知现在北辰他们怎么样？他谢宝树先是在天庭面前现出行迹，暴露北辰星君当年故意纵走他的私心；后又公然维护魔君对抗神将，如此一来勾连魔界的罪名已是无可辩驳，北辰宫此番必是要受牵连……

　　也许还不如当初陪着那些兄弟一起湮灭的好？

　　——曾经他木然躺在冥界的柴房里，手脚动弹不得，不止一次地想到这个念头。不过现下他低头瞄瞄怀里的兔崽子，立即摇头否定这想法。

　　要是那样的话，多年后谁能在荒原上鹰爪下救下这只小兔儿？

　　换了从前的他会甘愿舍命一搏，上天庭为北辰宫赎罪，可现在不一样。就这样抱着阿白，谢宝树觉得自己舍不得死。

　　也许是下意识地手臂收得紧了些，勒得阿白在昏迷中嘟囔了一句什么。谢宝树以为他要醒了，可他只是呷了呷嘴唇，继续踏实地晕着，脑袋往谢宝树脖颈下巴之间蹭了蹭，自发地寻到个更舒服更切近的位置倚靠。

　　偏他的头发茂密，蹭得谢宝树颈间更加痒痒。想把他往外推推，低头就见他衣领已松，一截白皙纤长又棱角分明的脖颈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延伸至衣襟之下，脆弱又撩人。

　　想起自己在凡界曾经为试探他，毫不留情地掐在这段脖颈上，谢宝树很想自抽两个嘴巴。下意识地抬手在他颈间轻轻摩挲两下，悄声忏悔道：“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欺负你、弄疼你了。”

　　“——说话要算话。”甬道中不知何处忽然飘来一句。

　　“……！！！”谢宝树正重新盯住阿白开始新一轮的纠结，梦游一般朝那嘴唇凑近，冷不防差点被惊得叫出声，慌忙跳起来，拔剑警觉四顾。

　　只见久违的冷离原从甬道的黑暗处慢悠悠踱步走来，似乎是刚随意丢下手边泥匠活计，还戴着铺里的围襟护袖。他饶有兴味地瞟瞟被丢在一边的阿白，对谢宝树和蔼地笑笑：“莫慌莫慌，先把他抱起来，地上怪硬的。”

　　自从冷离原没费多少工夫就给西林捏出了原身之后，谢宝树在他面前总是不敢轻易大口喘气；更何况方才试图偷吻人家兄弟被他撞破，此时立即老老实实收剑听话。

　　偏偏冷离原哪壶不开提哪壶，背着手笑眯眯明知故问：“咦，你方才在做什么啊？”

　　谢宝树浑身冒汗，小心翼翼扶着阿白，很是心虚：“没、没什么啊。对了，为何你……您在此处不会被压制法力？”

　　冷离原不让他把话题岔开：“阿白告诉过我，说你愿意与他一起关起来不问世事，可你后来却为去搅合神界的事情、把他丢下；这回你又说这话，我倒要替他问问，到底作不作数？”

　　被人家家长当面揭短，谢宝树只得擦着汗唯唯诺诺用力点头：“作数、作数，那个，其实我上回也不是故意的。呵呵呵，瞧您说的我像个负心汉一样……对了您快给阿白看看啊，他这是寒气又发作了。”

　　冷离原对他的话似信非信，倒也不再追问。他并不上前细看阿白，站在原地草草瞄了两眼便道：“哦，他没什么大碍，暖和点晤一会就好了。此处不宜休息得换个地方，你想带他去哪，我送你们去。”

　　谢宝树心道，我倒是想逞英雄，但此时整个天庭说不定都已倾巢而出在趁机追踪魔君，欲除之而后快，现下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你那泥匠铺子么；怎么着，你不主动邀请我们去啊？这可是您亲弟哎。

　　可瞧他轻描淡写，并没有一点要对阿白施以援手的打算，只好强调现下的情况：“刚才阿白是因为耗费法力太多才发了寒气昏倒，我们差点被天庭追上。要不然……”

　　冷离原一挥衣袖打断了他没出口的话：“无妨，他们若能追踪到此处便会困在这里，你们接下来的行踪他们察觉不到，你想去哪里都成。”

　　谢宝树正想着怎么继续委婉地提出去泥匠铺里躲风头的请求，怀中阿白在昏迷中虚弱地喃喃絮语：“阿树我冷……我想回家……”

　　此时再安全点的地方就是魔君宫殿吧。

　　虽然仅剩一杯水那么点的法力，不过谢宝树抱紧他哄着，满心怜爱，当即毅然决定哪怕是魔界最深处也要陪着他去。

　　冷离原醒悟似地“哦”了一声，对谢宝树点头道：“也好，你记得让他暖和些，其他不必担心。”

　　“……等等！”谢宝树眼看他随手在空中比划，将一个精巧的传送阵推过来，忙抬手示意他停下，把心中不满倒了出来：“你作为他的大哥，是不是太冷淡了些？！上次他晕倒不就是你给治好的么，这次怎么不给他治愈？难道因为他已彻底入了魔道，你就嫌弃了？”

　　冷离原并无嗔意，谢宝树却越说越气：“哪有你这样做大哥的？你们兄弟两个一胞同生，本来都是神魔参半之身，为何千年之前他承了你的魔气入了魔道、你却心安理得地成神？！”

　　回想起在乌溪儿的识海里所见，谢宝树又生气又心疼。乌溪儿把卫若澜那种程度的魔气转移到自己身上便已如利刃剜身般疼痛惨烈；冷离原修为高深不知胜过卫若澜多少倍，当年阿白要承接下他的魔气，谢宝树一直不敢想象那是怎么样痛苦的过程。

　　冷离原不愧为修为高深的大神，面对他这一顿数落并不动怒，脸色如常，伸指一弹把传送阵继续推过来，只简短道：“因为我这个弟弟太傻，不适合做神。”

　　“你——”谢宝树被这个解释气得话都说不利索，待要再与他分辩，眼前微光一现，再睁眼时却是已与阿白一道被送到了别处。

　　仍在夜中，院外依稀亮着几盏青灯，院中桂花树在微风中簌簌作响——原来是翠岗村的小院。

　　阿白身量高大，谢宝树吃力抱着他，凭着记忆摸黑走进自己从前房间，把他放在榻上，拉过被子来严严实实地把他裹好。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出去环视一圈，又把院门门闩紧了再紧，竖着耳朵坐在廊下谛听动静。

　　若是天庭真的发现此处，他就算拼上性命也保护不了阿白。从前他谢宝树不管落魄成什么样，还从没真正怕过，如今却因为屋里藏了个昏迷的魔头而担忧得坐立不安。

　　现在他法力枯竭、阿白昏迷不醒，可恶的冷离原居然就这么把他们扔到这个连普通妖精翻墙就能进的院子里来了！同样都是做大哥的，谢灵江一介凡人胜过冷离原千百倍。

　　神仙就没一个好东西。谢宝树握剑靠着廊柱，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