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68、失窃

　　谢宝树坐在菁雾宫的桃花树下，盯着面前青瓷酒杯发呆。

　　酒光清冽，很像谁的目光；花瓣轻轻掉进杯中，折射浅浅红晕，很像谁的脸庞。

　　西林本是匆匆从书房往前殿行去，经过回廊时瞧见他这副模样，便走过来伸头一看，只见粗瓷酒杯里浮着一片花瓣，并无其他异样；再晃晃桌上酒坛，居然仍是满的，忍不住诧异道：“谢二，莫非你戒酒了？”

　　谢宝树叹气：“你这宫里的酒大不如前，喝到嘴里尽是苦味。”

　　西林似听见了什么荒谬可笑的事情，撇嘴忍耐，继而眯起一双狐狸眼睛，担忧道：“你这是魔怔了啊？”

　　谢宝树摇头，再一想自己确实是被魔头迷了心智去，便又点点头。西林不解何意，又觉得把他独自丢下趴在桌上怪可怜的，干脆拽了他起身：“别自己发怔，走，随我处理事情去。今日忙的很，刚报上来你在泽畔遇魔，云季他们又在城中抓到个魔界细作，正在前殿闹着，你也去帮着长长眼。”

　　听闻与魔界有关，谢宝树打起精神，随西林疾行至前殿。

　　此刻前殿除了云季和一个冯蛇族的青甲卫士，还站了两个矮矮胖胖的妖精，看上去年岁不小。谢宝树瞧他们眼生不认识，不过一瞥被狼狈捆着双手跪在地上的那个，便惊讶道：“小乌龟……呃，乌溪儿？！你怎么在此处……怎么回事？”

　　乌溪儿头发散乱，嘴角流血，显然之前受了顿好打，抬眼见了他，苦笑道：“啊，谢二叔，你还真在大君手下做官了啊。”

　　云季毫不客气地瞪过来：“谢公子，你好像与这个细作有些交情？”

　　谢宝树坦然点头：“这是我旧时的邻居。不过这其中是否有误会？他自小我就认识，不过是只小乌龟，与魔界并无勾连。”

　　话未说完，谢宝树倒想起来，之前在冥界门前，北辰星君看见他与乌溪儿匆匆叙话，后来曾说过乌溪儿身带魔气，但因不曾杀生所以未堕魔道。当时阿白昏迷，自己急着赶路，又因乍见北辰而心绪不定，未曾细想此事。现下一想，他倒真拿不准了，毕竟八百年过去，乌溪儿真与魔界有所瓜葛也说不定。

　　云季冷笑：“确实是只乌龟，而且还是堂堂妖族墨氏的子孙。”他转脸向西林行礼：“大君，这个细作是我们巡逻时逮住的，听得墨家宅院里有大动静，正巧在他从院墙翻出来的时候抓了个正着。我们再三细查盘问之下，竟激起他身上隐藏魔气，可见必是魔界细作。原本直接带回巡防狱羁押审问就行了，用不着烦扰大君，只是墨家族长却拦在前面必是不肯。细作潜入城中不是小事，我等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带来此处请大君裁夺。”

　　乌溪儿原来是诺城大族墨氏的后代？不过谢宝树倒也不太惊奇，从前翠岗村地处边境、管理松散，或许流落到那里落脚的各家都有段不欲告人的曲折往事。

　　西林端坐殿上，眼梢一挑，看向那两个苦着脸的矮胖老者，语气随和：“墨长老，即便是你墨家的子孙，但确如云季所言，若真与魔界勾连，那倒不可疏忽大意。”

　　那为首的老者忙深深作揖：“大君恕罪，我们哪敢包庇细作，只是被这不肖子孙潜进族中密室，盗走了一件祖上历代传下的重要物什，只想恳请大君恩准先由墨家审问这小贼，查出那件宝物的下落，再行交与云将军任凭处置。”

　　话音未落，云季已然不满道：“审一桩事是审，审两桩事也是审。你家既是被盗，我将这细作带走一并拷问出来再告诉你便是，何必非要由你们私自审问在先！何况这小子道行虽浅，却身带不可小觑的魔气，已然不可能以法力强行侵入他脑海探问，若不用上我巡防狱的刑具严加拷问，光凭你们又能审出来什么！”

　　两位墨氏长老面露难色，却仍不肯松口表态。

　　云季显然没了耐心，声音中难掩怒气：“我不过是按律法办事，偏偏你们墨氏横加阻拦。怎么，难道是怕我云氏审出你们家的秘辛、窥探你们的宝物不成？哼，你们尽可放心，你们家那些陈年积灰的古董，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云季本就占理，愈发咄咄逼人；两个墨氏长老也不与他强争，只佝偻腰身眼巴巴盯住西林，一副深怀苦衷的模样：“多年前族中女儿逃出家门私自成婚，在外生下的便是这个孽障了……恳请大君体谅内情……”

　　云氏和墨氏都是妖界显赫的大族，且向来也不太交好，西林自然不好偏向任何一方，按说应当依照律法裁定；但是墨家明知如此还要执意阻拦，也不明说缘由，显然并非无故取闹；而西林初初重归君位，无论给哪一家心中留下疙瘩，都是不利。

　　不过西林不愧为和稀泥的好手，脸一转便冲一旁呆立的谢宝树笑道：“我说谢二，这孩子既是你旧识，你何不先好言劝他从实交待，也免得受拷问刑罚。”

　　谢宝树看着一直面色平静的乌溪儿，犹自回忆从前在翠岗村的光景，感叹那样一个总是怯生生的小乌龟，如今却变成如今跪在地上的阶下囚。虽想帮他一把却碍于自己不便插手妖界事宜，此时听见西林发问，便立即走过去劝道：“我虽不知你为何要盗墨家的宝物，但偷拿别人的总是不对，就还是尽快说出下落、尽早归还；你虽有魔气，我却知你与魔界并无什么重大勾连，也不会是魔界派来的细作，何不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受冤。”

　　墨家两位长老闻言忙连连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我们墨氏旧时一直服侍上古龙族，引以为傲；后世子孙中绝不会有与魔界勾结之辈。”

　　云季立即在旁嘲讽道：“从前是神族，如今子孙却要化魔，两位就别端着旧时的花架子了吧？谢公子，你别想替这小子开脱，无凭无据，你又怎知他不是魔界细作？”

　　谢宝树心道我当然知晓，我连魔界的大君都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况且以阿白的实力，若真对妖界有所图谋，哪还用的着派出细作，那星月箭不得直接射到菁雾宫的大门顶上。

　　这话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说出口，可乌溪儿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完全一言不发。

　　谢宝树只好自己找话说，转向墨家的老者：“敢问贵宅丢了哪件宝物，待我细细查问。”

　　两个老头皆是一脸踌躇为难，好一会，年纪更大些的才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是哪件宝物遭窃……”

　　谢宝树瞧他们不像是说谎或是玩笑，转脸看看西林，西林也是微露不解之色。早没了耐心的云季干脆抱臂在前，斜着眼看笑话。

　　一筹莫展之际，乌溪儿忽然开口道：“谢二叔你不必费心，我既然动手拿了那东西，就没准备活着离开诺城。”

　　他竟是抱定死志。此言一出，墨家两位长老脸色大变。在场的虽然仍是一头雾水，却都感到了此事的严重。

　　西林果断起身，示意墨家二老顺带谢宝树走到偏殿：“墨氏有什么秘密，立即道来，本君承诺决不外传，亦不怪罪。”

　　墨氏两个长老抖抖索索犹豫一阵，这才缓缓说出了实情。

　　原来墨鼋族在上古之时世代担任龙族侍从，与龙族神力紧密联系，同生同灭；在每一位龙神陨落之时，随侍的墨鼋便也随之逝去。龙神陨落寂灭后没有墓穴，原身通常化为世间山川江海，而墨鼋的原身则化为不朽磐石，在龙神殒身之地为生前主人驮载墓碑。然而日月变迁，随着上古龙神全部销声匿迹，失去主人的墨鼋族也失去神力与神格，沦为妖族。

　　谢宝树从来不知这段古老历史，听得入迷。西林却毫无兴趣，直截了当道：“您家的光荣旧史在咱们诺城家喻户晓，还是快些说说失窃的事情。”

　　那墨长老亦是心虚，再三得了西林不予追究的承诺，又要谢宝树发誓绝不告诉他人，这才吞吞吐吐道：“因家族传承长久，历代都有贵重物件留传与后世，尽数都保存在家中的藏宝密室，以阵法守护，只有家族嫡系才知道进入的方法。但时间隔得久了，难免疏于整理，因此今日我们只察觉到阵法被动过，丢了一件东西，却难以立即查出来丢的是哪件。但方才听那小孽障的语气，恐怕被他盗走的正是那些最为古旧最为重要的物件之一……”

　　谢宝树终于也嫌弃起乌龟们的兜圈式讲法，急着问：“那到底是什么？”

　　两位老龟下意识地把脑袋缩得很低：“是……是一块先祖遗下的小脚趾骨……”

　　“……”谢宝树想笑又抿嘴忍住，敢情殿上大伙儿吵闹半天就围绕着一只乌龟脚丫子忙活呢；再一想不对，便追问：“那么，那脚趾骨又有何重要？该不会就只是你们历代先祖留下摆祠堂用的纪念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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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去年的旧文被锁了一章~~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