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兔教育失败案例》锦袍仙

52、圣坛

　　这是一个朴素的小院，小院中央摆了张四角铆钉的小桌。眼下阿白打横抱着他，正站在这张小桌上。

　　地面上满是碗碟的碎片和洒出来的类似于粥状的黑糊糊。灶房门口站着个拿着大勺的老妇，惊讶地张着嘴，片刻后便神色不悦地瞪向他们。

　　阿白：“……哎？我好像踩碎什么啦……阿树你先别下去，小心划破脚。”

　　谢宝树一边敲打阿白放自己下来，一边艰难地对那位老妇堆起笑容：“铁大娘，孩子不懂事，不是故意的，您多包涵，哈哈。话说，您如今又开始做饭啦？”

　　铁大娘这回显然不像一千多年前那般好糊弄，恶狠狠盯过来一眼，回身进屋摔上了房门。

　　谢宝树顺着她眼神，自然便看见了一旁难掩一脸遇见天降救星般惊喜的铁心老鬼。

　　他抬头向上看去。一直以为铁家院子头顶上的这个洞是当初他掉下天界时砸出来的，从前还愧疚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这是冷离原在更早之前干的好事。如此想来也对，冥界为了严防游魂逃回凡界，整个结界向来厚重坚固；自己当初已然奄奄一息，哪那么容易就在结界上破个口子，原来是恰好掉进了冷离原敲开的破口里。

　　综合这冷离原的种种事迹，谢宝树忍不住对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卷袖子的那位呵呵道：“冷兄，你若真是个泥鳅精才见鬼了。

　　冷离原卷好袖子淡淡笑道：“咱们现在身处冥界，所见都是鬼。倒是你们两，还想在人家桌上抱到什么时候？”

　　咦，对奥。不知什么时候起，对于被小兔崽子抱在臂弯里这件事已经丝毫不排斥了。

　　谢宝树老脸一烫，慌忙拍掉阿白的手跳下来，对铁心老鬼拱手招呼：“老铁不好意思哈，多年不见，这回又砸了你家饭碗……”

　　“……亲人哪！”铁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走上来双手激动地握住他手：“自你走后很多年她都不再做饭了，可惜时间一久她便把你当初的话抛在脑后。哎，我这日子过得……一到饭点就发愁啊！——幸好你又来了！”

　　阿白忽道：“呀，阿树你踩着瓷碗碎片了！”说着抓住他后领往后轻轻一带，令他脱离了铁心的热情握手。

　　不顾谢宝树瞪他，他自顾自地给铁心指了条明路：“这么简单的事，你何必非等什么救星。若你真不想吃你老婆做的饭，就去冥府挂名再入轮回投胎啊，这不就彻底摆脱她了。”

　　谢宝树连忙呵斥道：“你少胡说！”

　　冷离原似乎很见不得阿白被训斥，微微一笑，替他辩解道：“阿白也是出于好心，只不过不了解内情，耐心告诉他便是。”

　　他接着对阿白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位铁兄乃是六界中名列前茅的铸剑名师，早在为凡人时便凭着这门绝技可以升仙去天界为神；但是他自己却拒绝前往天界，而是选择死后在冥界一隅与妻子隐居，不入轮回，大约就是为了与妻子长久相守吧。”

　　这段往事，连谢宝树也不知道。原来铁心为了和老婆厮守，连为神的机会也不要？看着是个打铁糙汉，却是实打实的痴情人。

　　铁心被提及往事，嘿嘿笑道：“没办法的事，我这老妻毛手毛脚的，需要人照顾才行；而且我跟她吵架拌嘴闹惯了，真去了天界那种清规戒律的地方，没人能说说话，那可不闷坏了，还不如陪她在此处一起做鬼呢。”

　　他三言两语将此事一带而过，将三人扫了一圈，这次选中了冷离原：“你看着最像神仙，这样，待会啊你去和我老伴说说，劝她以后不要做饭……”

　　然而冷离原看着和善，实则除了阿白万事不关心，立即拒绝：“不了，我还要去圣坛那边挖些泥土，这就告辞了。我从前凿开这个破口的时候你还没来到冥界，所以此番掉进你家也不能算我的过错；依我看你还是搬家为妙，那破口补不好，免得哪天又掉下什么来……”

　　谢宝树打断他的话：“……等会等会，什么圣坛？”

　　冷离原神色如常：“就是冥界的圣坛啊。”

　　谢宝树冒冷汗：“……历代冥界大君陵寝前面的那个圣坛里的土？！”

　　冷离原点头：“准确地说，是他们历代祭祖用的铜鼎正下方的、被称为绵壤的一种泥。”

　　这下谢宝树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怪不得这姓冷的方才说就算拿来妖君的名帖也不管用，谁能同意你上他家祖坟香炉那儿动土去？！

　　但他也说不出谴责的话，毕竟冷离原是为了给自己帮忙。

　　铁心老鬼闻言也是惊讶，不忘即刻提醒道：“圣坛那处可不是玩笑，不但有冥君屏障隔绝，听说更有只异常厉害的上古守陵凶兽雪罴……”

　　“这么危险啊，”冷离原打断他们的话，仍是配合地惊叹了一句，却是寻常平淡语气，看向阿白：“那你们两还是在此处等我吧。”

　　阿白一口答应，自己寻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模样甚是乖巧：“成，我和阿树就在这喝会茶等你回来便是。”

　　怂货！闯个冥界圣坛也不敢么？！我从前难道没教过你男子汉要讲义气？！

　　谢宝树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又对他二人之间这种毫不客气的熟稔感到极端不爽，更不甘在自家小兔面前显得弱势，胸脯一挺硬充好汉：“冷兄，我岂能叫你一人涉险，我与你同去！”

　　冷离原看他一眼，倒也没反对：“也好，那咱们挖点泥之后便从幽冥桥大门出去，也省得再来叨扰铁兄。”

　　铁心老鬼立即情真意切地挽留：“说什么叨扰啊，我巴不得你们，尤其是你啊谢二，经常来家里坐坐，开导开导我老伴。要什么铁器我都给你打！”

　　谢宝树瞧他眼巴巴的可怜，安慰道：“没事，老铁你一条好汉，吃几口老婆做的饭怕什么！以后我有空再来看你哈，走了走了。”

　　为了替铁心避嫌，他们没拿铁家的灯笼，摸黑往圣坛方向走。

　　谢宝树想着即将闯进的险境，为缓解紧张，随口感叹：“这两口子一起过日子吧，还是得厨艺过的去才行，不然就跟老铁家似的……”

　　阿白接口道：“只要有一个会做饭的不就行啦，另一个只管吃现成的。唔，就像咱们从前住在翠岗村那样，我做饭给你吃，嘿嘿。”

　　他无意间把自己和谢宝树比作两口子，若在从前谢宝树定要斥责他没大没小，然而此时心里却旌旗乱摇，喉头发紧，只好装作没听见。

　　走在前面的冷离原回头停了停：“哦？你还会做饭？下次做一顿给我尝尝。”

　　黑暗中虽看不清他表情，但谢宝树就是能感觉到这姓冷的声音里浮着淡淡的酸气。

　　哼哼，还以为你和小兔崽子关系有多好呢，原来他连顿饭都没做给你吃过啊。谢宝树暗搓搓舔着牙齿后背，满意地窃喜。

　　却听阿白亲昵道：“……成啊，不过没有你做的好吃，到时不许嫌弃。”

　　诶？！

　　怎么办？这充满神秘感的泥鳅精小白脸不但法力高强、脾气和善，捏泥手艺下能逗小孩上能活妖君，居然做饭还好吃？！

　　再想想自己：那点法力如今不提也罢，动不动就暴躁弹阿白脑门，除了喝酒别的什么也不干，属于油瓶倒了也不扶程度的懒……

　　他娘的，对手太强大了，对比太明显了。

　　阿白关切道：“阿树你在磨牙齿？是牙痛么？……我早说了你不该吃那么多甜食的……”

　　谢宝树这才发觉自己在恨恨地咬着牙齿，忙努力松开，打个哈哈笑道：“哪有，我又不常吃甜的……”

　　冷离原似乎懒得再听他二人说话，忽地加快步伐：“离圣坛不远了。”

　　谢宝树小心眼地故意放慢速度，果然阿白也跟着走得慢了，并且凑近小声道：“阿树你别怕，有我在呢。”他说得很快，似乎不想被前面的冷离原听见，丢了谢宝树面子，很是贴心。

　　谢宝树：“……我才不是因为害怕！”

　　呷醋归呷醋，让冷离原一个人冲在最前面的确不仗义。谢宝树忙紧走几步，唯恐被阿白认为是胆怯。

　　三人比赛一般并肩而行。

　　也许是冥界圣坛千儿八百年都不开一次，鬼都不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别说什么屏障，连个像样的守卫也没见着。偶尔冒出来几个小兵，全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冷离原弹指间轻轻放倒。再后来临近铜鼎的台阶上还窜出一只欢快的白色小兽，不知是谁家散养的，圆头圆脑的像狗又像猫，冲着他们友好地呜哇乱叫。

　　冷离原似乎挺开心，把那小兽抱起来放臂弯上一通乱揉。见谢宝树盯着他，一边给小兽顺毛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啊，我向来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不管哪一界的。”

　　包括兔子么？！

　　谢宝树心里冷哼一声，当我傻么，这话明显是说给阿白听呢。

　　他不动声色地瞟瞟阿白。小兔崽子正在警惕地环视四周，似乎并未听见冷离原的话。

　　谢宝树不由得意。

　　哼哼，当着我的面变相表白我的兔子是吧？他可没理你哈。任你个小白脸千般万般好，等我带着阿白回翠岗村，就再不让你见他。

　　不过现下还在求人家办事，这口气只好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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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白鲸天使的大力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