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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番外一 ...

  •   谢恒临登基的第三年,朝中局势稳定,边疆境外的外族也被打得无力抵抗,连连败退,最终退回去休养生息了。

      江逾白有心带谢恒临回北方边境,回他年幼时生活的那座城池,那片土地看看。无奈从谢恒临登基开始,京中便大小事务缠身。

      上一世江逾白心思不纯,刻意拉拢了许多官员,维持了不少人脉,甚至有一批自己的死士。但这一世。他几乎没在京中有过什么政绩也没怎么走动就位居高位了。看着是光鲜,但根基不稳,又因和霜儿的关系而很难服众,一开始连个能放心用的人都没有,事事都得自己仔细着。

      好在这一世霜儿身体好年纪也轻,每每看他辛苦都不忍心,抢着跟他分担了许多。

      夏末时,天下太平,两人这才总算清闲下来了。

      在宫中游手好闲了一阵子,谢恒临便动起了去西北的念头。

      “我最近也在想这事。只是路途遥远,来回要两三个月。要用什么借口连着三个月不上朝,带多少人手,一路上如何掩饰,到边境后若是消息泄露遇到危险怎么办,这些得提前准备好。”江逾白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正在挽着袖子给他修纸鸢,此时眼睛专注地看着纸鸢的支架,皱着眉想办法。

      谢恒临原本抱着江逾白的脖子蹭着他侧脸晃来晃去,一听这话直起身,有点懵。“为什么要这样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去不行吗?”

      江逾白怎么拿过一旁完好的一根小木棍想替换上去,比划了几下又觉得有些麻烦,不如重新做一个。

      “眼下几个外族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龟缩回自己疆域了,可这口气他们一定咽不下去。要是这些人得知你去了边境,必然想尽办法行刺。加上先前处置的陈尚书与高相也是树大根深,前一阵子那个胆敢在宫宴上掏出匕首要伤你的老嬷嬷不就是一个。”

      谢恒临垂眸听完,道:“那我们要是偷偷的走必然带不了多少人,消息一旦泄露,遇到人多点的也招架不住。还不如多带些人,到时里三层外三层的,想混进去也难。”

      “再说了。”谢恒临弯下腰,双手从江逾白胳膊下穿过紧紧抱住他。“你也太小心了,哪儿有那么多人惦记我的命。”

      江逾白若有所思,说:“此事不急。我再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就听我的吧。人多点热闹,不然这么远的路途也挺无聊的。再说了,边疆将士们舍生忘死保护百姓,为国尽忠,若我能去慰劳一番,也能鼓舞下士气。”谢恒临道。

      江逾白放下纸鸢,拉着谢恒临坐在自己怀里,紧紧盯着他眼睛看。

      “怎么了?”谢恒临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霜儿是不是,想让我堂堂正正的回去?”江逾白握住他指尖。

      “你本来就堂堂正正。”谢恒临侧身抱住他脖子,见他还看着自己,只好轻轻叹口气,放软了声音说:“那里离京都实在太远了,纵使翻案的消息传去,也未必有多少百姓会相信。毕竟当时你爹娘因为被诬陷通敌,很长一段时间里,全国上下都……骂声不绝……”

      “都过去了。”江逾白隔着衣服,亲了下谢恒临肩膀。

      “反正要回去,不如就大张旗鼓回。让大家看看你如何得圣宠,把当年的真相让我们带去的人散步出去,告诉你家乡的百姓们,白家二位将军,自始至终都没有辜负过他们。”谢恒临见他发愣,反手握住他的手。

      “我一定离你近近的不乱离开你的视线,况且阿白别忘了,我也是会武的。嗯?”谢恒临笑着看着他,等他答复。

      江逾白犹豫半晌,才点头同意了。

      带的人一旦多了,事务也就增多了。本朝除去太祖皇帝征战四方时去过北方边境,其他的皇帝都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大小官员急的甚至把前朝皇帝远行的记录都翻出来参考,生怕有什么地方安排不好。

      等众人浩浩荡荡踏上北上的路途,已经是一月后了。

      又过了一个月,车马一路几经停歇,总算是快到了。

      秋日天高云淡,草色黄绿夹杂,一路上见着的树木也是黄的如金,红如火,偶有翠色。

      如此壮阔的塞外风光谢恒临从未见过,连中途停歇见着了湖水倒映着草木,都高兴地拉着江逾白去看。

      只是,谢恒临察觉出江逾白似是近乡情怯,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安,这一路上两个人单独待在轿子中时,他常常出神,晚上更是整夜整夜失眠。

      谢恒临知道,很多事情没有对错,有些感怀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弄明白。

      这些日子他格外黏着江逾白,亲他抱他必要时还主动做些令人害臊的事,也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陛下,天涌城到了。”有小太监隔着轿帘道。

      谢恒临此刻喘息未定,攥着江逾白的衣裳从江逾白身上下去,匆忙整理了下,忽视下身的不适,掀开轿帘往前面看去。

      远处城中将领守备还有一众城中大小官员已排列整齐跪迎圣驾。

      江逾白低低笑了一声。谢恒临回头一看,只见他坐得四平八稳,衣衫也整齐妥帖,好像连发丝都未乱一根,登时气得咬了他脖子一口。

      “霜儿自己缠上来求我给你的,怎么现在却怪我了。”江逾白替谢恒临把发冠扶正,临下轿时又摸着他脸,偏头亲了下他唇瓣。

      夜晚,谢恒临沐浴完,见江逾白坐在床沿垂着眼出神,于是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

      “你想回去看看吗?”谢恒临问他。

      “嗯……”江逾白点头,但目光有些游移。

      谢恒临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江逾白了,顿时心头有些酸涩。

      “我陪你吧。”谢恒临站起身,去换衣服。

      这么远的地方,来一次也不容易,没必要修建行宫。他们京中来的人马分散住在四个相邻的院中,是本地官员们提前腾出来收拾好的。

      这地方恰好离当年的抚远将军府上离得不远,上午经过时,还看见了残垣断壁的将军府。

      夜深时,二人带了几个暗卫,从后门出去。

      边塞的城中百姓很少,到了晚上街上已经没人了。谢恒临伸手牵住江逾白的手,看着他的侧脸咬了咬嘴唇。

      其实已经二十几年了,荒草长得比人都高的地方,哪里看得出来是将军府呢,只因江逾白目光颤动,深深看了许久,慌张到手握成了拳,谢恒临一下就明白了。

      一路上除了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犬吠外,一片静谧。百姓们睡得早,每一家的窗口都是黑漆漆的,与夜里也照样灯火辉煌热闹繁华的京城天差地别。

      转过两条街,江逾白的步子有些重了。

      他一步一步,循着记忆,站在将军府门口,仰头看着月亮,深深吸了口气。

      谢恒临看见他眼睛有些红了。

      暗卫们用刀剑清理出一条窄路,江逾白带着谢恒临往里走。

      幸好边境地多人少,将军府这么大的地方也没人来占。如今的断瓦残砖,就是当年被烧得黢黑的。

      野草的叶子锋利,江逾白手背上没留意被划了一道细细的伤痕,冒出了点殷红的血,他毫不在意地抹去,转身把谢恒临护得更紧了。

      “这里是会客的厅堂。当日爹娘就是在这里……”江逾白低声说。

      “这是院子。”

      “前面是我爹娘的卧房和我的卧房。”

      江逾白大概看着方向走了几步,拨开荒草,看到了当日自己藏身的假山。

      谢恒临走过去看,那假山后面,有高不到一米的一处小洞。他摸着那假山,有些哽咽。

      “对不起……”

      纵使知道说出来也没用,纵使这些人命不是他夺去的,他还是很悲恸,说了许多遍对不起。

      “不怪霜儿。”江逾白扶着他走出来,亲亲他额头。

      “有一回看史书我忽然想到,假如换一个皇帝,我爹娘功高盖主,想留下性命也难……”

      “仇恨没有什么用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不再让这样的事发生。霜儿是个好皇帝,你父皇做不到的,你可以做到。这就够了。”

      谢恒临抱住江逾白,把头埋在他怀里蹭掉眼角湿意,拼命点头。

      江逾白又牵着谢恒临走了走,离开时,撩袍跪了下来。谢恒临跟着他跪下了。身后暗卫们也跪了一地。

      谢恒临以为江逾白要说些什么,但他喉结动了许久,最终只是磕了三个头。

      站起身,江逾白身上将谢恒临头上的草屑拿掉,握住他手说:“先帝要杀的是我父母,可怜家中仆人侍卫,他们只是找个差事养活全家老小,不料被连累……”

      他没说下去,但谢恒临明白他的意思。

      为君者有权力对任何人生杀予夺,但这权利万不可滥用。须将人命看得重一些,再重一些。累一些不要紧,辛苦一些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明辨是非,心怀慈悲。

      住了半月后,谢恒临一行人启程回去了。

      他命人将将军府在原地重新建造起来,还要在城中为抚远将军夫妇立碑。临行前一日,残垣断壁上长得杂草都被清除,有许多人在忙碌着。

      “建行宫太骄奢,可将军府重建要不了多少银子。将来你想家了,我们随时回来都有个落脚的地方。”谢恒临说。

      江逾白说好,又说:“那我画个图给他们参照。”

      翌日离开时,江逾白又去见了工匠,同他们又确认了一遍才放心。

      离开天涌城不远,谢恒临嫌闷,出来和江逾白一同骑马,骑了一会儿又觉得天宽地阔,不跑起来太可惜了,不畅快,于是挥着马鞭让马儿奔跑起来。

      江逾白见他高兴,也骑马追了上去。

      二人驰骋了一会儿,离众人有些远了,江逾白拉住缰绳,正要叫霜儿回去,猛地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靠近。

      他一转头,愣住了,倏忽睁大眼睛。

      “阿白快来……”谢恒临一转头,吓得一身冷汗,抽出剑拉着缰绳调转马头。

      只见一只展翅三尺多的苍鹰,正直直朝江逾白扑去。

      “霜儿。”江逾白笑着叫他名字,一回头见他拔剑,示意他不用怕。

      果然,那鹰落在江逾白肩上,眼睛直盯着江逾白瞧来瞧去。

      “这是我父亲的鹰。”江逾白在这巨大的喜悦中,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怕惊着了这鹰,慢慢回头,让霜儿仔细看。

      谢恒临也惊讶不已。他曾经见过被上贡的鹰,熬出来的鹰会将熬鹰人视为主人。可这都二十年余了,这鹰居然还能从江逾白与父亲相似的脸庞中认出人来。

      “它叫鲁山月。”江逾白下了马,说,“我父母家乡在鲁山。他们常年在外征战,但心中很想念家乡。”

      有机灵的暗卫将身上带的肉干递过来,江逾白捏了风干的肉片喂它,它低头便大口撕咬了一块。

      “我可以摸摸他吗?”谢恒临也跳下马,觉得这鹰的羽毛漂亮,很想碰一下。

      江逾白自己试着伸手摸了下,见鹰并不抗拒,便拉着谢恒临的手从后面轻轻摸了下。鹰专心吃着肉干,似乎误以为是江逾白摸的,也没什么不悦。

      等吃完了肉干,鹰又飞起来,在他头顶盘旋了一阵,飞走了。

      “它怎么走了?”谢恒临眼睁睁看着鹰很快飞远,恋恋不舍。

      “应该是认出来我不是父亲了。”江逾白侧头看着自己肩膀,果然,衣裳被利爪割了几道。

      “你不想带它走吗?”谢恒临也看到他的衣服被抓破了,忙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不用了。京城不适合它。”江逾白握住他手说自己没事,仰头看着鹰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

      后来的好几天里,鹰又来了几回。它似乎是思念旧主,绕着江逾白盘旋数次,像是一遍又一遍在确认江逾白是不是曾经那位主人。

      回到皇宫里时,天已经很冷了。

      江逾白和谢恒临一人抱着一个手炉,两张桌子挨着,各自处理挤压的公务。

      “昨夜我梦到父亲了。他说,他派了鲁山月来看看我过的好不好。”江逾白说。

      谢恒临忙扭头看着他,问:“他原谅你了?”

      “嗯。”江逾白眯着眼,嘴角挂着笑,靠在椅背上。“他还说,我做的很好。”

      谢恒临回头看着面前的奏折,笑了起来:“真好。”

      这么多年了,江逾白头一次做父母原谅自己的梦。好像冥冥之中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确实轻了许多。

      “恩。真好。”江逾白拉着谢恒临的手捏捏,放在唇边亲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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