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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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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姑娘们,加上所有婆子和普通侍女,也有一百多号人。
她们和柳絮一样,深陷于红瓦勾栏院,但大部分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心甘情愿的想做个被人轻贱的伶人?
她们的性情或寡淡,或张扬,莉娘没管过,个有个的缘法,都有自己的造化。
她虽然是领头老鸨,在公事上管束她们,却终究不是亲人,生活上任由她们撒欢。
没有更偏袒谁,也没有更心疼谁,给的吃穿用度都差不离,混到什么程度也是自己的命。
话说回来,那进门的姑娘们,预选第一项便是查体。
查体包括牙口、身形、康健,毕竟做这种职业,只有身体健康才有后福可享,有芊芊细腰和(前凸)丰臀(后翘)才有活计可做,讨宾客们喜欢。
这查体看似简单,却对做花娘的姑娘们尤为重要,对于清倌和舞娘还略微放宽些。
进去没多久,便有一群姑娘们兴致缺缺的离开,她们不是缺了半颗牙就是身上有些瑕疵,痞爷给每人分了几块碎银子,又递了一碗热汤,喝下去润润肚子,恭敬送出大门。
毕竟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仁至义尽,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莉娘累了半天,又遇上一个从蛮夷之地来的姑娘,模样倒是别有一种异域风情,眉目如画,男人见了必定动心。
只可惜身材不好,过于瘦弱,像是多年在风沙中吃了许多灰尘泥土,脸色苍白的像是白菜梆子。
张口一说话:“你猴啊,花麻麻,卧是从西域来的,花麻麻叫卧茉儿就好。”
“花、花麻麻?”
莉娘被茶呛住,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
这茉儿的口条要是放出去接客,岂不被同行笑掉大牙?
又总不能让她做个哑巴花娘,半夜床榻上的叫喘都是异域口音:“啊唔,嗯哼~人家补要嘛…”
咦…莉娘想一想就浑身胆颤,只可惜了这个拔尖的容貌,真是浪费。
还有个长相清秀,身材苗条纤细,最适宜做舞娘的人,名唤霜娘,说话也十分娇媚可人,颇得狐媚子真传。
莉娘本来点头看好,回身拿毛笔签字的功夫,便有人见她飞快的拿起桌上的糕点,一把塞进嘴里。
又一不留神,那一盘子菠萝酥饼都进了她的肚子。
莉娘想骂她,作死的馋成这样,一刻也等不得?
又琢磨琢磨她可能是真饿了,因是个好苗子,不予追究。
带她到了下边等待,没多时就有小厮回禀,霜娘吃光了待选区所有的糕饼,觍着大脸来问还有没有,小厮没见过这场面,便来问莉娘。
略一询问,才知这人原先只是个厨娘,因为贪吃,自己做的菜往往偷吃了半盘子,被主人家轰了出来。
仗着自己身材苗条,口条通顺,便来碰碰运气。见到京城的美食又憋不住自己的本性,把莉娘气的太阳穴突突。
“带出去带出去,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人都敢进来。我这是群芳院,又不是粥铺,去犄角旮旯吃粥罢。”
莉娘揉揉脑壳,如此这般的忙了许久。刷下去了一大批不符合规矩的姑娘,累的鼻尖冒汗,也气的身心俱疲。
打屋里出来喝口水,也透透气,却见两个女儿正在趴着门缝看姑娘,用力的伸长脖子,模样十分好笑。
她一把揪住沐春的耳朵,右脚又轻轻的踹上沐秋的小腿肚子,冷声道:
“为娘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你们姐妹俩定是在这儿闲逛。今日事情那么多,你们还不懂得给我省心?快快去厨房帮忙,或是去领着剩下的姑娘们进来,休要在此玩闹。”
沐春耳朵被揪的生疼,嗷嗷的叫喊:“娘亲快松手,这就去后厨帮忙。本意并非玩耍,本想找妹妹替我买些香料和陈醋,却被她叫过来看热闹,又不好推却,这才来了。”
沐秋气的把抹布一摔,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大姐你真是个快人快嘴,这等羞人的话也能说的出口?人要脸树要皮,大姐可别仗着年长欺负我。”
二人说着就要掐架,柳絮赶上来分开剑拔弩张的两人,无奈道:“丫头们别吵了,妈妈正烦着呢。”
眼神示意她们两人住嘴,莉娘的脸色刚刚就已经不大好,她们若再吵下去只会徒增不快,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平白挨一顿骂。
“你们两个,一个做姐姐的,不能以身作则,整日里带着妹妹瞎跑,还有理了不成?即便是妹妹的错,你个做姐姐的也不该不念手足之情,将错处完全推给他人,可有一点做大姐的担当?
一个做妹妹的,年纪虽小,可年龄小不是你用来耀武扬威的资本,你不敬长姐,直言其错,可有一点做妹妹的样子?两姐妹本应该同气连枝,不该这般撕扯不清,为娘是否太纵容你们了?”
沐春两人一怔,心虚的低下头认错。
她们也不是瓜娃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就算是一笑泯恩仇,娘亲在这儿,有天大的矛盾也不敢胡闹。
低着头蔫蔫的退下,趁莉娘不注意偷偷跑远。
莉娘无奈的扶额,这两个女儿成天瞎跑胡闹,也不争气,只有桃夏还像个闺阁女子,偏偏性子又太冷。
本来她们的身世就不被人看好,勾栏院的清倌,要找夫婿已经是十分为难。
如今最小的丫头沐秋也过了及笄之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该为她们的婚事想一想。
再这样贪玩下去,宾客们来来往往,将她们的性子当笑话传出,桃夏也跟着陪绑,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
莉娘叹气,待这预选后,也该请几个夫子、婆婆来教她们闺阁礼仪了。
―待查体之后,使银子送走了数十名妓子,剩下的姑娘分为两波,按年纪依次站立。
右一排是做舞女、歌女、清倌、画师、乐师、厨娘的清水姑娘们,由柳絮领着进行下一项筛选。
舞女则当场跳一曲儿艳舞,穿着轻薄的舞衣和遮面的面纱,衣裙随风飘扬,面纱下的小嘴儿微张,风韵十足。
临下场还要抛个媚眼,右手不经意的掀起裙摆,露出白皙的脚踝和细瘦的小腿,令人忍不住细看。
歌女则在这清唱一首艳曲儿,加上细微的手部动作,眼波流转间,是那说不清的柔美和娇俏。
虽是歌女,又需得做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能让男人既动了心,又够不着,抓耳挠腮般的烦闷。
画师便以在场人物作画,不求形神具在,只要生动有趣,活灵活现便罢。再由院里资历最高的画师评定好坏,进行下一步筛选。
来征乐师的,多半随身携带琵琶、笛子等器具,依次上前演奏,再由众人分得好坏优劣,细细评定。
莉娘还须得在前厅叫一位嫖客,要求以上诸位演奏时,需要让他感同身受,或是‘痛哭流涕’,亦或者能以妩媚打动他的身心,让他‘欲罢不能’,才算合格。
这样的好事情,三年只此一个,也算是见证日后名满京城的舞娘歌女们成名前的第一人,被人称为‘芳院幸客’,简称芳客。
五年前曾有一位芳客,迎娶了他当初第一眼见到的舞女秀竹。
他也并不嫌弃秀竹的身世,四人抬的红顶小轿,还有足足两箱的首饰作为聘礼,一溜长烟的搬到群芳院大门口。
莉娘乐的像朵牡丹花,欢喜的没个法子,为她备了许多的嫁妆和喜酒,跟着轿子一路送到了南街大桥。
她虽然不是秀竹的亲人,但总归是她手下多年的姑娘,能嫁给好人家,也算是苦尽甘来。
前半生接人待客收到的委屈,也可一并勾销。
那芳客家世虽不显,却待秀竹极好,二人夫妻和睦,孩童膝下,美满如意,被人称作一番美谈。
因此那三年一次一位芳客的位置,更加灸手可热。人人都想做领头人,见证一个小丫头有朝一日成为名满天下的名妓。
更不用说那一个个风姿绰约的姑娘们,可能还有自己未来的爱妻。
莉娘去后院捧了一个花球,立在阁楼上笑道:“大爷们心急,奴家也知道。只是世间万物,再没有急来的便宜事。最晚明日或后日,我便亲自带着新人们见客,为爷们一一见赏,可好?”
底下人吃酒聊天,笑着为她捧场。
“花妈妈一惯会打岔的,这会子分明是来挑花客的,偏生要聊甚么见不见客。老子爷们都等着呢,妈妈就别那我们取笑,快把那花球扔下来才是正经。”
莉娘一笑,转过身去背对着扶栏,将那花球从头上扔了下去。
花球在空中划下了一个柔美的弧线,众人一拥而上,用力的争抢着那小小的花球。
花球在空中被人打来打去,总没个落下。众人秉承着‘我拿不到你们也休想拿到’的精神,不怀好意的将球打来打去,就是不许谁拿到手。
“给老子滚开!上一边玩去,别拿老子开涮。”
一声不合时宜的喊叫令众人一惊,纷纷终止了手上的动作,那花球悠悠荡荡的掉下了地上。
众人如花瓣般接连散开,露出中间如花心般的刘锦安。
他端着酒杯端坐在最正中的位置,被争强花球的宾客瞬间围成一个大包子。
上好的女儿红被打翻在地,他又心疼的伸手去拿酒罐,又被一个不长眼的小厮碰了一下,洒了一衣服好酒。
众人想骂他扫兴,看了看刘锦安的脸色,谁都没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