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佛》青橘一枚

23、夫人

　　魏铉找了几圈没找到魏清漪，时间越久，魏铉越着急，如万蚁噬心。直到魏铉再度向一名身量瘦小的月白色身影冲去，那人也懒得再提裤腿了，转过头来扯直了嗓子与魏铉打招呼：

　　“这位哥哥！俺瞅你在这里转悠没十圈也八圈了，哥哥为啥不去巷子里看看，指不定那里就有你要找的人。”

　　说话间，这人抬起手来往一旁的巷口里一指。魏铉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方小巷，内里阴暗曲折，隐隐可见有人影憧憧......

　　魏铉无语，跨骑马上冲那人匆匆点头，一扯马嚼子，掉头就往巷子里而去。

　　才刚走到巷口，魏铉便看见两个人立在巷子深处的角落里，一人背对着魏铉的方向只手牵着马，另一人垂手静立，金簪束发，月白色四合如意描金通袖团领袍，腰间蹀躞带，足蹬长靿靴，不是魏清漪又是谁？

　　“眉眉！”

　　魏铉按下马头，冲着魏清漪高喊，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眉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角落里的两个人皆转过头来，魏清漪面无表情地看着魏铉。只见她朱唇轻启，似乎冲身前的男人说了句什么，那位牵马的男人便长臂一展，将魏清漪拦腰抱起，飞身骑上马背。男人将魏清漪放于身后，两腿一夹，策马就要逃。

　　魏铉见状，哪肯轻饶？他抖直了长戟催马赶上，枣红大马脚力惊人，一转眼就赶上了这名汉子。

　　魏铉如天神般带着冲天的气势朝汉子袭来，那枪上挑下点,如灵蛇出洞，若梨花飞舞,遍体纷纷,如飘瑞雪。

　　汉子被魏铉的枪阵给困住了，可是他并不急。

　　但见这汉子自腰间抽出一把大刀，挽个刀花便朝魏铉迎了上来。

　　汉子的刀法精湛，魏铉只与他往来几个回合便知此人并非普通莽汉。只见他一个闪身避过魏铉的枪尖，提刀就往魏铉的面门招呼。汉子臂力过人，刀法也走刚猛路线，劈扎斩撩、挑点抹缠，皆大开大合，招招狠准威猛。

　　巷道狭窄，魏铉的长戟宜远攻，不宜近身缠斗。汉子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被魏铉追上后并不急于脱身，只留在这巷道里凑近了与魏铉对攻。

　　巷道里丁零当啷钢头对铁头纠缠了一会，魏铉有些吃不消了。这汉子使大刀，他使长戟，凑这么近地打，他很难有能使到枪尖的时候。

　　于是瞅着一个空隙，魏铉闪身撤出了战圈。

　　面前的汉子端骑一匹黑马，长得虎背熊腰，依旧一身萨满教打扮，只是面上已没了面具，他冲着魏铉横刀立马，浓长剑眉下一对儿豹眼精光四射。

　　魏铉驻马丈余开外，他凝神静气，叮当一声扔开手中长戟后，魏铉一边暗自将手探至身后，一边扬声朝这汉子问话：

　　“不知好汉高姓大名，为何非要选在过节的时候来祸害咱夏州百姓？”

　　话音未落，魏铉又调转话头对那汉子身后的魏清漪柔声说道：“眉眉且坐好，乖乖听话，铉一会就能带你回家......”

　　魏铉的喊话没能换来魏清漪的回应，魏清漪愈发垂下了头，往那汉子的身后再缩了缩。

　　魏铉不动，汉子也没再紧逼，如今听得魏铉问话，倒是自喉间挤出一声冷笑：

　　“嗤——魏哀王可还有脸自称魏氏正统？我们汉人的脸早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有脸来质问我姜......”

　　不等汉子说完，他身后的魏清漪便拽了拽汉子的腰带。“姜大哥，别说了，你快走吧。”

　　魏清漪的话对这汉子似乎威慑力不小，汉子一愣，想起魏清漪还在身后，便不再与魏铉纠缠，调转马头准备继续往巷外奔去。

　　见这汉子又要带魏清漪走，魏铉大怒。他大喝一声，自身后抽出两把短刀，双腿用力，催马向汉子冲来。

　　魏铉的双刀使得利索，来势汹汹，缠头裹脑将汉子霎时困入刀锋之下。汉子急于脱身，不想与魏铉纠缠，但是魏铉不放他走，无奈之下汉子只能提刀应战。

　　魏清漪就在那汉子身后，魏铉不敢攻击汉子身后，每每力到汉子的侧路便会下意识收刀后退。魏铉的不自觉反应，汉子自然明了，他却无魏铉的这些顾忌。汉子抡圆了双臂，一把大刀使得是出神入化，刀锋过处，如银蛇飞舞，寒光皪皪，泼水不能入，矢石不能摧。

　　不出十余回合，魏铉被汉子逼入墙角，汉子手腕一翻，拿刀柄干净利落地杵上魏铉的左肩。只听得一声闷哼，魏铉被汉子猛地推落马下。

　　马背上的魏清漪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汉子却来不及陪魏清漪慢慢怜香惜玉，他催马就想继续逃命。没想到落地的魏铉却很执着，他不顾左肩疼痛，翻身自地上腾起，魏铉一把拽住正欲起势的马尾，单臂攀上马鞍的绑带，就想把端坐马鞍后部的魏清漪给拽下马来。

　　汉子看得真切，反手一马鞭就向魏铉紧握马鞍的手抽过来，魏铉吃痛，被迫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紧握马尾的手却依旧不放。魏铉就这样单臂拖着马尾，人倒在地上，被驮着汉子和魏清漪的马儿硬生生往前拖行......

　　魏清漪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高声喊起来：“姜大哥，姜大哥！快停下！别，别这样啊姜大哥——”

　　伴随一声长吁，马儿终于停了下来。

　　姜戎勒马止步，他转过头来，看向已处在奔溃边缘的魏清漪，苍白的脸上是大写的痛彻心扉、生不如死，再看看自地上狼狈不堪爬起来的魏铉：

　　魏铉的脸被撞青了，身上的铠甲也被磨得残破不堪，连左腿上的护甲都掉了一块，露出被石块磨穿的裈裤。

　　姜戎忍不住笑了，他咧开了嘴，冲一脸泥泞的魏铉眨眨眼：

　　“魏王殿下可真是好福气，有如此佳人为你牵肠挂肚。”

　　魏清漪低下了头，揪着一缕发尾不说话。

　　“姜戎......”魏铉自地上爬起来，因着才被磨晕了头，晃晃悠悠好半天才立稳当：

　　“把眉眉给本王留下，本王保证......保证让你安全离开夏州。如若......如若好汉不放心，就让本王代替眉眉做你的人质吧！对好汉来说，用我魏铉作人质分明要好办许多......”

　　魏铉的帽子掉了，露出凌乱的发髻，发髻顶上还挂了一根草。尽管魏铉也是自身难保，可他的念想依然还在，越挫越勇的魏铉就这样身挂七零八落的铠甲，头顶枯草，一脸执着地试图与姜戎谈条件。

　　姜戎盯着魏铉，终是一脸郑重地开了口：

　　“敢问殿下，不知这位眉眉夫人可是名满天下的魏王妃娘娘？”

　　魏铉无语，不知道姜戎是从哪里给他无中生出了个魏王妃娘娘的，还名满天下？

　　魏铉摇摇头：“本王尚未娶妻。”

　　“噢！”

　　姜戎了然，不是正妻那就是小妾了，他对着身后的魏清漪郑重一抱拳：

　　“姜戎见过小夫人。”

　　“......”

　　魏铉不清楚姜戎究竟是从何处着眼，非要将魏清漪判作他魏铉的女人？但是，眼下除了他们三个，巷中并无他人，被姜戎如此询问，带给魏铉的却是另一种感受。

　　魏铉带一身狼狈倔强地立着，他远远地看姜戎和他身后的魏清漪，竟没有立时否认。

　　姜戎对着魏铉和魏清漪，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贤伉俪在上，今日姜某多有得罪，还望魏王殿下与夫人恕罪，今日幸得夫人庇护，夫人的深明大义姜某铭感五内，永记在心！他日待姜某杀尽天下胡人，自当重回夏州，负荆向殿下与夫人请罪！”

　　……

　　陈照枫等不到兄长陈照松和陈照平回来，急得围着那顶破败的竹棚子直转圈。

　　好容易听见有人喊马嘶的声音自街口传来，陈照枫循声望去，看见魏铉正策马自街口冲出来，他的身前紧紧搂着一个人：

　　金簪束发，穿一身月白的袍子，可不就是魏清漪！

　　见魏清漪还活得好好的，陈照枫激动，正要抬步迎上去问魏铉，是否找到了陈照松和陈照平，却见魏铉竟策马不停，带着魏清漪一起，自陈照枫的眼皮子底下疾驰而过，身后还跟了另一名骑马的萨满法师打扮的人。

　　魏铉似乎忘记了还有陈家人在等着他，他搂紧魏清漪，一边催马，一边大喊“让开”。马儿踢翻了拦路的几名萨满法师，还撞倒了正在与青衣会奋战的魏铉自己的兵士。

　　魏铉却毫无所感，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魏清漪绝尘而去。

　　而去，

　　去......

　　陈照枫惊呆了，立在原地望着魏铉和魏清漪远去的背影，一头雾水。就连一名青衣会的人倒在陈照枫脚边，嘴里吐出的血染红了他皂靴也不知道。

　　“枫，那是殿下和公主吧？”

　　身后传来陈景曦满含疑惑的询问。

　　“问什么问！”陈照枫暴躁，突然生起气来，他粗鲁地打断了陈景曦的话，唰地一声自腰间抽出一把长剑：

　　“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把咱的哥哥们都找出来再说。”

　　说着，陈照枫也不管一脸懵的两个姐妹，提着剑，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朝广场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