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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恻隐 ...

  •   燃灯法会点燃佛灯万盏,魏清漪手捧莲花灯,闭目祈祷得认真,温暖的烛火打在她柔美的脸上,像一尊慈悲的佛。

      庞跃立在佛殿后,别开了头。他有些懊悔自己当初不假思索便接了魏铉这桩烫手的活,导致如今的自寻烦恼,扰了他清修,乱了他心曲。

      燃灯法会后,天色已不早,魏铉并随行众人留宿玉泉寺,他们要在第二日才回夏州城。

      西厢一个小禅院内,魏铉,魏清漪并陈景兰正围坐火炕喝茶。

      因着要与魏清漪一道学习,陈景兰滞留魏府的时间自然愈发多起来,就连过年也不大与陈家人一处了,反倒与魏铉兄妹成日里腻着。

      陈景兰端坐方几正中央,身边摆着个香竹风炉,茶盘、茶垫、水钵、砂铫、羽扇与钢筷一应俱全。她正替魏家兄妹俩烫杯温壶,身前盛满沸水的茶洗中,晶莹剔透的翡翠茶具在陈景兰纤纤素手的拨弄下,旋转翻滚。

      魏清漪惊叹:“不过来寺院燃个灯,景兰姐也要带这么齐全的活计,也不嫌累得慌?”

      陈景兰只是笑:“清漪妹妹,话可不能如此解。都知道茶可清心,心清似玉,茶汤能洗去人胃中的污浊,更能洗净你心头的尘埃。所谓壶刚水柔,茶性毕露全耐森严的茶道来维护,若没有人们深切的呵护,何来如此四溢的芳香与脱俗的灵气?茶乃水中至善,值得人去喝,去品,去悟。不过多带点茶具,但能品得水中至善,再累也是值得的。”

      话音未落,魏铉禁不住击掌相和,他微笑着抬起手指冲着魏清漪虚点:

      “景兰表妹说得好,眉眉学着点,看人景兰多雅致,可不像你,空有一张精致的皮,内里却是粗人一个……”

      被魏铉批判,魏清漪不乐意了,噘着嘴反驳他:“不过喝杯茶,哥哥却引出这么多话来,莫不是平白喝了景兰姐的茶,你不好意思,看我好欺负,便故意贬低清漪,好讨景兰姐高兴的不是?”

      魏铉乐了,故作严厉地怼她:“这话不是你牵起头的吗?怎的又赖我头上了?你说为兄说得不对,那么你说说看,你又是怎么个雅致法?”

      “清漪也会斗茶,上次府里比赛,我还得了第一。”

      魏铉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谁不知那比赛是什么性质?你自己张罗了几个歌姬并几个婢子陪着你玩,她们无权无势的,谁敢赢你?”

      “你……”

      “清漪会画梅花了。”

      “噢?”魏铉挑眉:“莫不又是画一群蜜蜂朝着一处飞……”

      “哥哥瞎说!你都没有看过,怎知我不会!”魏清漪气极,脸都涨红了,一副铆到底的架势,今天她非要让魏铉服气不可!

      “那么你画一个给为兄看看。”

      魏清漪噌的一声从火炕上跳下来,一边朝门外跑,一边对魏铉急急地吩咐:

      “哥哥你等着,清漪这就回厢房拿,昨日我便画了一副冷梅图,想着今日带来玉泉寺让先生给指点指点,正好拿来给哥哥开开眼!”

      魏清漪捻起裙摆,如跳脱的小兔,飞奔出了房门。一阵寒风扫过,房门自外再度关上。

      陈景兰笑开了颜,转过头来看向一脸淡然的魏铉:

      “表兄可别再如此说清漪了,她不过是活泼了一点,表兄怎能如此肆意打击她。”

      魏铉不以为然地冲陈景兰摆摆手:

      “你放心好了,这女子的皮厚实得很,可不会被几句话打击到。眉眉看着不谙事,心里可门儿清着呢,忒会顺杆爬,千万别给她好脸看,不然到最后你会发现,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眉眉的课业,我看过了,与她的实际水平相差太大,也不知这小蹄子究竟搞了什么小动作来糊弄本王。本王可不是在故意为难她,好容易有个机会可以拾掇拾掇她,再不抓紧时间,这妮子怕是就要废了。”

      听得此言,陈景兰忙活不停的手禁不住轻轻一抖,叮当一声茶则掉入了盖碗。只那么一瞬,陈景兰便又恢复了正常,她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捡起茶则继续扫,一边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魏铉:

      “表兄如此看重我们姐妹俩的课业,可是快到时间了?”

      “……”

      魏铉愣住,一脸尴尬,暗道自己嘴快,缺个把门的。当着陈景兰的面谈论这些,他实在是老糊涂了。

      “呃……”魏铉面露愧色,不知该如何应对。

      陈景兰却并不介意,她抬起手中的茶壶,对准茶盏,用壶中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盏中,置于魏铉的面前。

      见魏铉这副不自然的表情,陈景兰轻轻笑着,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龙护鼎”之势,轻缓柔匀地端起茶盏,不破茶魂,双手捧了,恭敬万端地送到魏铉的眼前:

      “表哥请用。”

      魏铉终于抬手,接过陈景兰递过来的茶盏,将青瓷托于掌心。有纤纤素手拂过,扫过他的手背,魏铉不经意间闻到自陈景兰腕间散发出来的幽幽冷香——

      煞是好闻。

      陈景兰的侧过身,眨巴着眼凑到魏铉的跟前来,一双黑眼珠忽闪忽闪的。

      “表哥还没回答我,可是快到时间了?”

      魏铉涨红了脸,终于开了口:

      “……唔,今年十月上贡,在贡品清单最终备齐之前……”

      “嗯,知道了。”陈景兰依旧淡然,她点点头,再度坐直了身子,继续一心一意拾掇手上的茶壶。

      魏铉低着头,不再说话。虽说送女人给敌人,以期给自己回转的空间,是千古以来连圣人们都认可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还被正式列入了书本,流传百世,加以弘扬。但魏铉始终觉得自己作为兄长,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妹妹,那实在是一桩相当令人不齿的事。

      可陈景兰似乎比魏铉还看得开一些,她在垂着眼用茶则扫那茶壶边的同时,也敏锐地感受到了氤氲空气中,来自魏铉的,那浓浓愧疚与歉意。

      陈景兰并没有如常那般开口安慰魏铉,就连她悬挂嘴角的微笑也看不出丝毫皲裂,只是那提着沸水铜壶的手却不经意间失了平衡……

      壶中热水悄无声息地漏了出来,一些洒到了陈景兰的手上,一些溅上端坐陈景兰身侧的,魏铉的腿……

      倒吸气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魏铉忙不迭朝一旁躲开,陈景兰一把丢开茶壶后,却也不管自己的手,只慌忙捡起榻上一块棉帕,迅速擦上魏铉的腿。

      “表哥你没事吧?”

      陈景兰很紧张,声音里的慌乱清晰可辨。

      她一边替魏铉擦拭着腿上的热水,一边抬起眼来看魏铉的脸。

      魏铉没有动作,保持着自己最初躲闪的姿势,任由陈景兰替他擦腿。

      “景兰表妹,我没事的。”

      魏铉笑了,他腿上有裈裤,虽说被浸透了,但好歹也替他分担了一部分的热量。

      “倒是你,景兰表妹,水洒上手了吧……”

      魏铉没有多想,一把握上了陈景兰的手腕,抬起来,果然看见白嫩的手背上一片通红。

      “这……”

      魏铉语迟,他盯着陈景兰通红的手背皱起了眉头,口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魏铉一把夺下陈景兰手中的棉帕,制止了她不停替自己擦拭的行为。他只手握着陈景兰的手腕,长腿一迈,跨下火炕,将陈景兰拉到屋角的山泉水桶旁,二话不说便扯着陈景兰被烫伤的那只手,哗啦一声摁进了水桶……

      “哎——”陈景兰忍不住低呼起来。

      “这是煮茶的水……”

      “你就省省吧,自己都被烫伤了,还管煮茶不煮茶的干什么!”

      魏铉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陈景兰的话,只低着头,摁紧陈景兰的手腕不放。

      时值冬日,山泉水很凉,应该说是刺骨的寒。那凉水瞬间就镇静、舒缓了陈景兰被烫红的手背。

      “好些了吗?”魏铉关切地问。

      “嗯……”陈景兰小鸡啄米般不住地点头,“好了呢。”

      魏铉将陈景兰的手自水桶中拿出来,看见那红肿果真消减不少。魏铉拿手往这红肿的边缘轻轻摸去:

      “真的吗?可我瞧着还是红……”

      男人粗大的手指刚刚沾上那红亮的皮肤,便听得陈景兰一声响亮的抽气。

      “哪里好了,这不还是痛吗?手都成这样了,你为何还要忍着?”魏铉生气了,竖起眉毛,一脸焦灼地吼起来。

      “……”陈景兰一噎,低眉颔首,可怜巴巴地看着魏铉。

      魏铉无语,心肝肚肺都难过地缩成了一团,只将陈景兰的手腕握得愈发的紧。心底的怜惜不可遏制,他的腰轻轻贴上陈景兰的腰,将她温柔地拉上自己的胸膛紧紧靠着。

      魏铉压下心底的担忧,勉力扯了扯嘴角,给了陈景兰一个安慰的眼神,再转过头往屋外恶狠狠地高喊起来:

      “人呢!来人啊!表小姐让你们退下,你们就真回去歇着了?”

      话音未落,自屋外慌慌张张奔进来两个短衣窄袖的婢子,不等立稳便手忙脚乱地对着魏铉躬身请罪:

      “魏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魏铉紧揽着怀里跟猫似的陈景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去,找寺院方丈度正法师拿药来,表小姐的手被烫伤了,需要包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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