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该结婚了》颜羽星

50、番外之童话

　　童话故事里，一般不写王子公主的婚后生活，因为那多半是各种琐碎缠身的并不能够随心所欲的故事。
　　人们称之为，现实。
　　新婚三个月后，老太太身体明显又差了一点，她开始不太能够认识人了，记忆也总是停留在时菀薇上小学的时候。她总是拄着拐杖站在灶台边，嘟囔着今天孩子们要去学校，要给他们每人煎一个荷包蛋。
　　老太太手哆嗦得紧，荷包蛋也根本煎不好，可无论时母怎么劝，她都坚持要做要“孩子们”吃下去。
　　每每这个时候，时菀薇总是忍不住落泪，奶奶却语重心长地要她好好读书，不要怕吃苦，吃了荷包蛋就会很聪明。

　　时菀薇不住点头，一遍一遍承诺自己会考一百分回来，老太太这才乐呵呵地笑。
　　老太太也不是完全糊涂，她隔段时间就会清醒一会，每次清醒都看着时菀薇，笑着问她有动静没有。
　　时菀薇总是笑着说，在努力，很快就会有动静。可转头就依偎在辰有苏肩膀上紧咬着牙忍着眼泪。
　　这天夜里，辰有苏的安慰让时菀薇格外动情，却在他伸手往床头柜里拿东西时被时菀薇拦住，“有苏，我想……生个孩子。”

　　辰有苏微愣，“薇薇……”
　　“奶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到我的孩子，我……”时菀薇红了眼眶，她并没有做好要一个孩子的准备，可是老太太的身体状况真的让她感到害怕，那是对生命的逝去而无能为力所感到的恐慌。她知道自己留不住时光，那么在至亲逝去之前，她想要为她再做点什么。
　　她固执自我了那么久，现在，她想妥协一次。
　　既是为了老太太，也是为了以后自己不会在遗憾和后悔中醒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怀孕的时候……”辰有苏并不是危言耸听，医生也说老太太不太乐观，真的到那种境地的话，他怕孝顺的时菀薇会伤心到影响身体，也影响孩子。
　　“而且你现在很担心奶奶，每天都处于这种状态中……”自从老太太不认人之后，时菀薇在那个家里就很少笑，即便开心，也总是笼罩着一层灰暗。
　　“我知道，我都知道。”时菀薇泪流不止，“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会更难受。”
　　辰有苏只是轻轻舔去她脸上的泪水，用行动支持他的妻子。

　　如果真的能够让老太太圆梦，他也感到开心。如果时菀薇没有做好为人母的准备，那么他就做好养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准备。
　　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呵护她，保护她。
　　或许是三十正当年，半个月后，时菀薇的例假就推迟了，过了几天一测，果然怀孕。
　　她第一时间就将这个事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还在迷糊中，听她的话也是一知半解地乐呵呵笑，倒是时母哭了很久。

　　等安慰好时母，老太太倒是清醒了，时菀薇又和她报了一次喜，老太太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时菀薇的肚子上，几乎没牙的嘴咧得老大，“我的小曾孙在里面哇？小曾孙在里面哇？”
　　时菀薇不住点头，伏在老太太的座椅扶手上，“嗯，奶奶，你一定要等他来，一定。”
　　“都要做妈妈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老太太抬起手摸着时菀薇的后脑勺，“奶奶会等的，会的，奶奶要抱抱我的小曾孙。”
　　“嗯！那就说定了。拉勾。”时菀薇擦干净眼泪，伸出小拇指，老太太呆呆地看着她，时菀薇也不解释，抓着老太太的手自顾自地拉了勾。

　　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会遵守约定，所以奶奶，你别失约。
　　因为情况有点特殊，辰有苏老早就约了陆冠梁定期给时菀薇做心理测试，也定期带她去妇产专科调解。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时菀薇怀孕两个月后孕吐得厉害，什么都想吃，可吃什么都想吐。甚至有的时候只是看看美食图片就会下意识反胃，而且夜里也总是睡不好，加上心底深处对老太太的忧心，很快大脑就有点转不过弯，开始钻牛角尖。

　　她委屈，她难受，可她还不敢在家人面前表现，尤其是不敢在奶奶面前表现。她不想让奶奶担心，时母也常提醒她保持心情愉快，不要看一些负面新闻和影视剧。虽然时母对她的心态并不知情，可这种类似于紧箍咒的话语无疑让她更加压抑。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参杂在其中，这个明明在意料之中的孩子并没有让时菀薇体会到为人母的喜悦，更多的是压抑，甚至是专家也无法缓解的崩溃。
　　辰有苏看着时菀薇难受得日渐憔悴的样子痛心不已，他甚至想要提议不要这个孩子，可即便不要这个孩子，对时菀薇也是一种伤害。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良善之人，也是个温柔的母亲，无端端的不要一个孩子，对她心灵上的刺激必定远超身体上的。

　　他开始翻阅各种孕妈书籍，在网上看各种孕妈贴，想清楚他们内心的想法，想知道解决或者缓解的办法。
　　直到有天，他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我们今天出去转转吧。”辰有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时菀薇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我不想出去。”
　　她哪都不想去，她动都不想动。

　　辰有苏擦干净手蹲在沙发前，“你打我一下。”
　　“什么？”时菀薇有些无神的眼睛聚焦，“怎么了？”
　　辰有苏抓着她的手，“你打我一下，我想感受你的难受。”
　　“就算我打你，我的难受你也体会不到。”时菀薇泄气，“而且我也不是抖S。”看到别人痛苦就会开心什么的，不是她的性格。

　　“我是体会不到，但至少能感受万分之一。”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全部承受。他无比希望有人真的可以发明疼痛转移的机器，这样的话，他就能转移妻子所有的痛苦。
　　时菀薇看着辰有苏，他眼里的心疼和内疚日渐浓郁。他们早已心灵相通，她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可她别扭得不想理解他，因为她连自己都不肯理解了。
　　如果是之前，辰有苏或许会顺着她，可这次，辰有苏自顾自地收拾了一堆东西，然后态度强硬地抱着时菀薇上了车。

　　时菀薇一边捶打着他的胸一边控诉，“我知道你烦我了，你肯定也觉得我很矫情，你肯定……”
　　时菀薇咬着牙，她委屈得想哭。可她就是不肯哭，她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也许是时间，也许是命运，也许是自己。
　　命运对她不好，让她在本该最幸福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承受打击。时间对她不好，让她在已经最幸福的时候即将承受家人的逝去。她自己……也对自己不好，对家人不好，对……辰有苏不好。

　　她坐在副驾驶位靠着窗户闭目养神，就像第一次乘坐辰有苏的车时一样，拒绝交流。
　　辰有苏也没有说话，只是放了舒缓的音乐，闷头开车，带她去了很远的郊外。现在是春天，B市依旧偏冷，时菀薇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这就导致他们刚到目的地时时菀薇一个来不及低头弯腰，温热的汤水就吐在了衣领里。
　　春风轻抚之下，绿草悠悠，花香十里，和时菀薇的狼狈成鲜明对比。而她的丈夫，只是站在车头静静地看着她，她再也忍不住，将开始孕吐的半个月内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委屈通过“哇哇”大哭发泄出来。

　　辰有苏没有立刻过来安慰她，只是默默从车里拿出备好的衣服和毛巾给她擦拭衣领里的脏污，再温柔地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漱了口，再轻轻地抱着她坐在草坪上，轻拍着她的背，舔舐着她的泪水，无声地安慰着她。
　　时菀薇哭了很久，最后打起了嗝。辰有苏轻吻她的眼睛，而后一直往下，直到快要触碰那柔软的唇。
　　时菀薇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辰有苏却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躲，“你刚漱过口了。”

　　时菀薇还是推开了他，拿起地上的水漱了好几口才递给辰有苏，辰有苏也被要求漱了口才得以一亲芳泽。
　　熟悉的热吻，熟悉的柔情，时菀薇沉醉其中。
　　这一天，她的心情也终于好了一点点。她也有点明白辰有苏为什么特意带她来这么远的地方。

　　有时候，想要缓解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痛苦的源头。
　　从那天开始，辰有苏每天天不亮就抱着半梦半醒的时菀薇出门，有时候能看到日出，有时候也去听城中街道的吆喝声，还有的时候就在车里听外面的暴雨声，感受着车内两人相互依偎的宁静。

　　到了下午他们才回时家陪大家吃晚饭。时菀薇孕吐依旧很强烈，可心情明显得好了许多。她想哭的时候就在外面哭个够，不用怕奶奶担心，也不用听时母要她保持心情愉快的话。时延辉偶尔会问起她眼睛怎么肿了之类的话，都会被辰有苏搪塞过去。

　　而很快，时菀薇孕吐慢慢消停了，可他们依旧会每天去郊外，当然也去别的地方。
　　时菀薇有时候任性，就嚷嚷着要去隔壁城市玩，辰有苏从来不会皱眉头。但大多时候她都体贴的让辰有苏带她去附近转转就好，有次甚至想让辰有苏骑自行车带她去逛街，这可吓了辰有苏一跳。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要求，辰有苏也再次满足了她，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一辆大人版的“四轮儿童车”，后面装了个加大版婴儿椅。慢悠悠地带着时菀薇穿过大街小巷，引来一众围观拍照，时菀薇冲着别人的镜头笑得像朵花。

　　这种情况持续到两个月后，时菀薇有了胎动。
　　在感受到孩子动的那一瞬间，时菀薇终于有了做母亲的实质感，随之而来的，是塞满空气的喜悦。
　　她不停地让辰有苏摸她的肚子，辰有苏也并不觉得烦，无论在工作还是准备孕妇的食物，只要听到时菀薇的话，不管能不能摸到都会停下手抚摸她的肚子。
　　有时正好摸到了，就会听见时菀薇兴奋到有些尖锐的声音，“宝宝在打招呼！宝宝在打招呼！”
　　辰有苏轻吻她的脸，“嗯，他在叫妈妈。”

　　“也许是在叫爸爸。”时菀薇贴着他的脸呢喃。
　　有了胎动以后，时菀薇不再要求出去玩了，她更多时间是坐在老太太身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看老太太惊喜时的表情发自内心的跟着开心。
　　肚子大了虽然有更多的不方便，身体的难受也比孕吐要严重得多，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菀薇不再害怕时间的流逝，也不再满腹愁情。
　　也许，作为母亲，她真的变得强大了。又或者，是因为那个比她还强大的人一直在她身边，她很是安心。
　　终于，预产期快到了。
　　“你希望他是男孩还是女孩？”这大概是每个准妈妈都会问的问题。

　　“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欢。”辰有苏送上了标准答案，可时菀薇并不满意，她撅着嘴耍小孩子脾气，“敷衍！”
　　“那，”辰有苏想了想，说，“我希望他是男孩。”
　　“为什么？”她以为辰有苏会喜欢女孩。
　　“因为我们家的公主有你一个就行。”怀孕后，公主这个词又成了一个正常的爱称。
　　“可是男孩子很淘气，”时菀薇撅着嘴，“我照顾不来。”

　　“我负责教育他。”辰有苏在时菀薇圆滚滚的肚皮上弹钢琴，“你依旧做我的时光小公主就行。”
　　“那如果是一个女儿呢？”时菀薇问，“很多爸爸都是女儿奴，你也会是那样吗？”就连她的父亲，小时候也是宠她多过哥哥。作为女儿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临近产期，她突然开始紧张，担忧。辰有苏会慢慢的将所有的爱转移到她们的孩子身上吗？
　　她作为母亲，自然是会疼爱这个孩子。可是作为被分走疼爱的妻子，她……会嫉妒吗？
　　时菀薇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认识辰有苏开始，她就一直被宠爱着照顾着，如果这份爱减少或者转移……她该怎么办？
　　时菀薇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矫情，可她没有办法控制。

　　“老婆。”辰有苏的亲吻将她思绪打断，“我永远是你的骑士，你永远是我的公主。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我会从父亲这个角色里增长出更多的爱给TA，而不是转移对你的爱。”
　　“有苏，我……我是不是真的很矫情……”时菀薇突然再次控制不住情绪，她怀孕以来问过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担心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可每次辰有苏都像过去一样耐心哄着她，爱着她，她真的很担心，这些爱有天会消失。

　　“不是矫情，是可爱，是所有孕妇都会有却又各不相同的可爱。”辰有苏捏着她的脸不停地亲着脸颊各处，“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会永远用行动证明，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
　　就像过去一样，他会努力的一点点的治愈她，保护她。过去她承受了太多悲伤，从今往后，他只愿她开开心心。
　　“老公……”时菀薇扑在辰有苏怀里，圆滚滚的肚子抵着辰有苏的大腿，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她渐渐安定下来。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每次只矫情一小会。
　　矫情过后，我依旧是强大而美丽的母亲，也是你最爱的最爱你的妻子。

　　一周后，时菀薇生了个女儿，她一开始还是有些担忧的，但辰有苏没有骗她。
　　他爱他们的女儿，但更爱她。
　　而她，在看到自己女儿皱巴巴的小脸时，才真正明白过去的担忧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她深爱着辰有苏，也深爱着这个小生命。
　　他们给彼此的爱是完整的，而给女儿的爱，加起来也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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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产那天老太太也来了医院，嘴里嚷嚷着是不是阿棠的孩子生了。
　　时母和她解释半天也解释不清，时菀薇便让老太太抱抱孩子，辰有苏蹲在旁边护着。
　　老太太记忆模糊，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含糊不清地呢喃，“薇薇，我的小孙女薇薇，睡吧，睡吧，轻轻的睡吧～”

　　老太太就像小时候哄时菀薇一样小心翼翼地哄着小曾孙女。
　　“奶奶。”时菀薇侧头看着床边的老太太，从被窝里伸出白皙的手臂，“手给我。”
　　老太太不解地看着她，手却依旧抱着怀里的婴儿，像是生怕摔着她。
　　时菀薇再次唤了两声，辰有苏一边哄着老太太一边将女儿抱了起来，时母推着轮椅让老太太离病床更近。
　　时菀薇轻轻握住老太太放在腿上的手，“奶奶，我们拉勾，你要陪伴你的小曾孙女到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大学，结婚，生子。”

　　老太太仍旧没听懂，看了时菀薇好一会才咧嘴笑，大拇指却哆嗦又庄重地按上了孙女的大拇指。
　　就这么约定了。

　　现实不是童话，但我们，永远都愿意相信童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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